18 你所遺忘的

    Chapter   18

    我接通電話，是沈瑾秋的聲音，“葉老師，你現(xiàn)在是不是和林似水在一起呢？”

    我皺起眉頭，猶豫著沒說話。

    “你們在安德森酒店802，對吧？”

    林似水走到了我身后，腦袋搭在我肩上，眼里帶了些好奇。我看了她一眼，握住了她的手，才低聲道：“你想干什么？”

    “林文語就要過來了。”沈瑾秋輕笑了一聲，“你確定要繼續(xù)留在那，不找找其他出路？也許我能為你提供解決方案呢？”

    我沉默了幾秒才道：“你在哪？”

    “順著安全出口的標識過來，我在你這層樓的樓梯口?！?/br>
    掛了電話，我在沙發(fā)上翻找自己脫下的衣服，才套了件單衣，林似水就拉住了我的手臂，急急道：“阿娍，你要走了？”

    “嗯，我出去一下?！蔽尹c點頭，撫了撫她的手背，“有人說看到你媽要來了。我要出去看看?！?/br>
    “我和你一起?！?/br>
    “不行?！?/br>
    林似水淺藍色的眼眸一眨不眨得望著我，抿著唇，好像不太高興了。

    我撈起了她的校服外套，給她套上了，而后在她額頭上親了一下，有些敷衍道：“乖，我很快就回來?！?/br>
    林似水踮了腳，摟住了我的脖子，剛套上的外套又滑落到地上了，露出了赤裸光潔的手臂，緊緊得挨著我。

    幾乎是她一靠近，我就感受到她來自于身體的溫度。觸手所及，觸目所及，無一不是我曾撫摸親吻過的地方。我滾了滾喉嚨，忍住了幾乎要撫摸上去的手。

    我壓下再次觸碰她的欲望，只是吻了吻她的臉，輕聲道：“等我回來?！?/br>
    我出了門，順著安全出口的標志，找到了樓梯口。

    沈瑾秋果然在那里等我了，她坐在樓梯口，腦袋靠在手臂上，百無聊賴的狀態(tài)。看到我來了，也不急著起來，只是微微仰起頭，用嘲諷的語氣道：“丈母娘都要來抓jian了，您還不慌不忙的。”

    我瞥了她一眼，“你怎么知道林文語她們會過來？”

    “因為，”沈瑾秋停頓了一下，露出一個笑容，“是我告訴她們的啊。”

    “你什么意思？”我往前一步走。

    沈瑾秋攤了攤手，站了起來，神情卻是很鎮(zhèn)定，“葉老師，冷靜點?！?/br>
    我想起房間里還在等我的林似水，想起自己在她脖子和胸上留下的曖昧的吻痕，和腿間青紫色的痕跡，頓時覺得頭痛了起來。

    再看向沈瑾秋的眼神也帶了厭煩，攥著的拳頭也更緊了。

    “你到底想干嘛？”

    沈瑾秋看了一眼手表，裝模作樣得嘆了口氣，“葉老師，我對你沒有惡意，不過是想和你做交易罷了?！?/br>
    “你把這叫做交易？”

    “林文語半小時后到酒店?！鄙蜩锾袅颂裘?，“你覺得她要是看了前臺的監(jiān)控，會怎么樣？”

    我想到了洛安對我失望的神情，想到了眾人會對我投以的異樣的目光，心不覺揪了起來，終于還是抿了抿唇，“為什么非要是我？你不能換個人嗎？”

    “真可惜，我這個人就是比較執(zhí)著，”沈瑾秋看著我，朝我走近了一步，低聲道，“但我說的幫你也是真的?！?/br>
    “只要你答應我，我就會讓前臺告訴她們，林似水是獨自前來的。然后直接帶她們?nèi)フ伊炙扑?。不會給她們看監(jiān)控的機會。你只要讓林似水準備好說辭就可以了?！?/br>
    沈瑾秋說著話，眼里是滿滿的自信，仿佛篤定我會答應她。

    我卻遲遲不說話。我回憶著近來發(fā)生的種種事，包括在家長會那天，我曾確切得想過要報警自首的愧疚想法。那時顧忌于林似水的名節(jié)。但如果這件事最開始是林文語發(fā)現(xiàn)的話，應該會保護好似水吧。我沉默了幾秒，忽的下定了決心，說道，“我拒絕。”

    “你在和我說笑？”沈瑾秋變了臉色，“你不怕被林文語她們發(fā)現(xiàn)？”

    “難道聽你的話，再多禍害一個人，我就會有好下場了嗎？”我搖了搖頭，“我不信你。比起你，我更愿意把自己交給文語她們處置。這是我罪有應得的。”

    “你在用激將法？”沈瑾秋皺起眉，“你以為沒有你，我就找不到別人了嗎？”

    “那你就去找別人好了?！?/br>
    “葉娍，”沈瑾秋微微提高了聲音，“你瘋了嗎？”

    “我已經(jīng)給你我的答案了?！边^去的一樁樁一件件在腦海里閃過，我終究還是對洛安心懷愧疚，但隨著我話語的落下，那總是懸在心上的重石終于還是落了下去，摔了個粉碎，將連夜里都糾纏著不放過我的不安帶走，我由心松了一口氣。

    我轉(zhuǎn)過身，離開了。明明曾經(jīng)是很不愿意付出的代價，如今真得決定了，卻反而輕快了。我的腦子從未有過如此明晰，知道自己在做著正確的事。

    “葉娍，給我站??！”

    原以為更應該釋懷的沈瑾秋，卻做出了不尋常的反應。身后傳來腳步聲，我的手臂被她拉住了。

    我轉(zhuǎn)過身，看向了她，“你還有事嗎？”

    沈瑾秋盯著我看，“我真是…服你了。我之前和你說的那些…關于宋俞的任務是騙你的?！?/br>
    我困惑得皺起眉頭，“什么意思？”

    “是宋俞，是她想見你。為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沈瑾秋仿佛想起了什么不開心的回憶，垂下的眼里添了陰霾，“你必須得去見她。”

    “我怎么知道你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

    “我之前那么說…”沈瑾秋停頓了下，“是因為我和宋俞有過節(jié)。我不想她好過。但我必須得帶你過去，這是我答應她的?！?/br>
    “我不知道你和你說的宋俞有什么深仇大恨，但和我無關?！蔽移降?，“我已經(jīng)沒什么可失去的了，你盡管威脅我吧。”

    我轉(zhuǎn)過身，準備離開了。

    “是七年前的事！”沈瑾秋在我身后說道。

    我停下了腳步。

    “你不想知道自己七年前發(fā)生了什么嗎？”

    七年前。在文件記載中和其他人的口中，我得知自己曾作為一個支教團的指導老師，參與過短時間的一段支教，但等我醒來時，卻遺忘了那段記憶。據(jù)說事情曾經(jīng)鬧得很大，警方甚至將其列為了保密項目。

    我曾經(jīng)詢問過家人們是否知情。但遺憾得知的是，我支教時，她們都在東城，等找到我時，我已經(jīng)在醫(yī)院了。

    對于那段無故消失的記憶，我曾很好奇，也花過一段時間試圖去找尋。但每次想到親臨實地去找尋記憶，內(nèi)心就會產(chǎn)生一種不由自主的抗拒。

    乃至于只要一聯(lián)想起，就會為此產(chǎn)生頭暈不舒服的感受。于是后來也放棄了?？倸w不會是會讓人高興的回憶。忘了就忘了吧。

    因此當沈瑾秋提起時，我只是愣了一下，就想了起來，緊接著又是那種漂浮在心間很不舒服的情緒。我停下了腳步，轉(zhuǎn)回頭看她，“你知道什么？”

    “如果你想知道，”沈瑾秋說，“就去見宋俞吧?！?/br>
    “七年前，你和宋俞…你九歲，宋俞十二歲，你們倆個小孩，怎么會知道這些事？”我有些困惑道。

    “葉娍，”沈瑾秋沉下臉，眼里露出了本不應該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沉重，“你以為每個人的童年都有你那么幸運嗎？我們曾共同經(jīng)歷的恐懼你忘記了，但卻在我們的記憶里留下了深刻的印痕?！?/br>
    被她這么一說，我怔住了。忽然不知道該回應什么。

    “我知道你會忘記它，可能是因為那段記憶實在太痛苦了。但那不止對你是這樣，對我們也是?！鄙蜩锎沽舜寡郏爸耙驗樗叫尼槍δ愫推垓_你，是我的錯。但你必須得去。無論是為了曾經(jīng)經(jīng)過的一切，還是為了找回事實的真相，我們都需要你。”

    “你說的痛苦的記憶里…我是什么角色？”

    沈瑾秋翻了個白眼，“放心好了，你也不過是個倒霉的受害人罷了?！?/br>
    我由衷得松了口氣，卻又問道：“可我要怎么相信你的話都是真的，而不是假的？”

    “你一個成年人，難道還怕被我一個未成年武力挾持嗎？”沈瑾秋嘆了口氣，“我既然告知了你真相。這個過程里但凡你有所懷疑，都可以離開。我不會阻攔?！?/br>
    她看了眼手表，“還有二十分鐘，林文語她們就要來了?！?/br>
    沈瑾秋道：“我就當你默認了，下周周末我會來接你。”

    勉強弄明白了眼前的困惑后，隨即而來的卻是更多的不解。尤其是回憶到七年前時，我的內(nèi)心產(chǎn)生的極為莫名的情緒。我感受著那種奇怪的情緒，只覺得心沉悶得要命。

    我努力讓自己的思緒去想眼前的沈瑾秋的盤算，以及還在房里等我的林似水，思考了幾秒后，才猶豫得點了點頭，只是道，“如果是你說的那樣，我可以答應。但是如果你有騙我的地方，我也不會放過你?！?/br>
    “當然，我有什么再騙你的必要？你去見你的小情人吧。我去搞定前臺。等她們到達酒店，我會給你打電話的?！鄙蜩镫x開了。

    我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卻覺得眼前的迷霧反而更濃了，但內(nèi)心那種沉重的情緒很好地掩蓋了其他的情緒，包括疑惑和迷茫。

    我回了房，林似水一看到我，就撲過來抱住了我。我心情復雜，走之前的悸動已經(jīng)基本消散得差不多了，只是把人抱起，親了下臉頰，“把衣服穿好。你媽二十分鐘后到。”

    林似水摟著我不放，孩子氣得把腦袋靠在我肩上，軟聲軟氣道：“你剛剛?cè)ヒ娬l了？”

    “一個知情人?！蔽已院喴赓W道，“你先下來，把衣服穿好。一會你媽可就要來了？”

    等我拉上林似水的外套拉鏈，房門就被敲響了。我皺起眉頭，難道是林文語？怎么會來得這么快？沈瑾秋也沒給我打電話啊。我躲到了浴室里，示意林似水去開門，結(jié)果是酒店的保潔。

    保潔把床單、洗漱物品之類的換了一遍，又手腳麻利得清理了桌面和垃圾桶里的紙巾、避孕套等，而后出去了。

    我還在出神，想先前和沈瑾秋的對話。林似水扯了扯我的袖子，軟聲喚我，“阿娍?！蔽也欧磻^來，還要交代她和林文語的說辭。

    她澄澈的眼眸盯著我看，眼里滿是信任和依賴，又把手放到我手里，留下了一個小皮筋。我“嗯”了一聲，摸了摸她散亂的長發(fā)，“確實應該綁起來了?！?/br>
    我想了想又道，“如果等會文語她們來了，你就說你是來見網(wǎng)友的。”

    林似水有些不解，但還是點了點頭。我?guī)еチ嗽∈遥鎸χR子，從身后擁著她。她一眨不眨得朝著鏡子里的我們看。

    我拿了梳子，小心得梳她的長發(fā)，而后用皮筋給她的頭發(fā)綁了一個簡單的馬尾，繼續(xù)編著說辭：“…你來到了酒店，給網(wǎng)友發(fā)了消息，但是她放了你鴿子。再之后，就是文語她們找到了你。”

    我放回梳子，說了聲“好了?！绷炙扑D(zhuǎn)回身抱住了我，臉埋到了我懷里，悶悶道：“她沒有放我鴿子?！?/br>
    “我知道。但是…只要你自己知道就好?！蔽胰嗔巳嗨谋?，輕聲道：“乖一點。”

    牽著林似水往外走時，我后知后覺想起剛在床上時，心里浮起的猜測，林似水對我的感情是不是過界了？

    兜里的手機響了起來，我打開手機，是沈瑾秋打來的電話。林文語她們已經(jīng)到酒店一樓了。

    我告知了林似水，并囑咐道：“不要怕?！?/br>
    她主動摟住了我的脖子，在我的唇上親了一口，她的眼睛明亮而清透，“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br>
    我忽地心有些沉悶，只是“嗯”了一聲，“我走了。”

    林似水點頭，卻還是用那雙動人而依依不舍的眼眸望著我離去。雖然我告訴林似水不要害怕，但我的心卻產(chǎn)生了一些接近于慌亂的情緒。

    我還記得自己去機場接林似水之前，是想要勸她回去的。

    后面，我還是被蠱惑了。我進入了自己挖好的陷阱之中。誠然，我沒想到沈瑾秋的忽然到來。但即便沒有沈瑾秋，做著這樣事的我，就是正確的嗎？

    總是在后悔與再次犯錯之間徘徊與游移。正如和葉清洛最開始的那個夜晚，我也曾是那樣確實而真切得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而懊惱。但后來呢？

    我搭乘了和林文語她們錯開的電梯，去了停車場。停車場空空如也，沒有我想象中以為會見到的沈瑾秋。

    啟動車的過程中，我心想著，沈瑾秋、宋俞和我七年前失去的記憶，到底有著什么樣的關聯(lián)呢？大腦依舊是習慣性得阻止我去回憶七年前的記憶。

    開車需要專注，才只是起了些念頭，我就感覺有些暈眩了。我不敢繼續(xù)想了。

    我把車開到了學校。離開的時候，我和洛安的說辭是去學校忙點事。中午去接了林似水后，我們幾乎在酒店呆了一下午。等我從學校圖書館借了兩本書回家時，都已經(jīng)傍晚六點多了。

    洛安在五點半的時候就給我打了電話，我告訴她我還在學校圖書館，會晚一點回家。等我到家前，她又把飯菜熱了一次。看到飯桌上熱氣騰騰的飯菜，我確實也感到了饑餓，拿了筷子，便低下頭開始吃。

    洛安在一邊和我說：“文語她們找到似水了。”

    我把飯咽了下去，“嗯”了一聲，“那挺好的?！?/br>
    “所以，是為什么會離家出走？”

    洛安搖了搖頭，“見網(wǎng)友，不過人沒來?！?/br>
    我點點頭，又繼續(xù)低頭吃飯。

    洛安嘆了一口氣，“多虧是人沒來?！?/br>
    她猶豫道，“我沒想到似水那孩子，會這么大膽…”

    洛安猶豫不決的話讓我豎起了耳朵，不覺緊張了起來，心里打起了鼓，心想是露了什么破綻嗎？我努力回憶著整個下午的種種細節(jié)，面上卻還要裝作平靜，扒了一口飯，含糊道：“怎么了，人網(wǎng)友不是都沒來嗎？”

    “可是…”洛安面有糾結(jié)，停頓了好久，才說道，“文語在她衣服口袋里，發(fā)現(xiàn)了沒拆封的避孕藥?！?/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