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圣誕結(jié)

    我是成弈。

    知道。

    奇怪嗎？

    從李昊手里接過手機(jī)時，孫皓月察覺味兒已經(jīng)變了：你直說。

    真真懷孕了，她已經(jīng)決定好了，下周四做手術(shù)。你知道的，她一見你的時候膽兒就老鼠一樣上不了臺面，她只是托我告訴你一聲。但我給你打這通電話是想告訴你，你無論如何都得陪著她一起去。

    孫皓月捏捏自己的鼻梁，提醒自己再清醒一點：你這是通知我吧。

    對，我是通知你。   成弈心里想，不然呢，難道你會要嗎？

    好，我知道了。

    孫皓月，你的心呢？

    孫皓月瞄了一眼百葉簾后的黃聞嘉，直回答：給黃聞嘉了。

    成弈反諷出：有能耐。

    我真沒想到自己有這么大能耐。

    孫皓月和成弈說話很相似，緊要關(guān)頭也能開出玩笑讓自己看似有路退，成弈心里罵了個狗男人：行啊，我掛了。

    成弈，你先別掛。工作室的事，你這段時間還多擔(dān)當(dāng)。

    我知道。

    找個機(jī)會我謝你？

    掛了。

    孫皓月掛了電話抽身走在樓層盡頭，點了根煙，抽了一根又點了一根。

    會議室里的黃聞嘉正翻著手機(jī)做360度旋轉(zhuǎn)運動，手機(jī)屏幕亮出，是孫皓月傳給他的11位數(shù)本地號碼。

    2018年的最后一周，成弈和所有北漂一樣，耗著自己，投入這種城市。周一是平安夜，辦事處象征性地為大家準(zhǔn)備了巧克力和蘋果，然而她的臨時辦公位，沒有。

    她這次回國途徑B市真的沒有什么目的，本來運營和市場就互不相欠有時候還水火不容，只是為了給各位BD做好招呼。其實這種感覺很奇怪，在2年前剛?cè)肼毜哪菚海歼€生澀地叫各位老師，現(xiàn)在得適應(yīng)改口稱呼名字了。

    嚼舌根碎言碎語在成弈心中都無所謂，她和公司就只存在雇和傭，她拿著相對體面的薪水，干著本基礎(chǔ)卻吹的高大尚的工作，面對著行業(yè)人35歲后都會面臨的困擾，但，她沒拿到想到要的東西之前，還是先忍忍。出土的文物都是好的，但被埋的日子又有幾個人知道。

    她在獨立狹小的辦公室里安頓好自己，Kelly熱心給給她送來了雙份巧克力和蘋果：Cass，咱們還沒見過。

    Kellyjiejie你今天氣色真好。成弈接過巧克力和蘋果就送上擁抱。Kelly是B市分處的HR，自然寒暄不到幾句就各自回到崗位工作。

    她正在看西城當(dāng)日的工作安排時候，dy小心翼翼推門進(jìn)來：M！

    怎么就先來了？成弈見了熟人進(jìn)，心里松了口氣。

    我就是先來看看你，咱們下午會議再見。

    成，你先去忙。晚點給你說個好事情。成弈給她眨了眨眼睛，dy自然是懂了，給她個點贊的手勢溜出了門。

    成弈還是怵得慌，畢竟她是第一次和所有的BD會議。整場會議主要還是圍繞她接手的業(yè)務(wù)說起，大家一起系統(tǒng)化地過了11月的數(shù)據(jù)，各種百分比絕唱了何為哪家歡喜哪家愁。成弈懷疑自己是慈善的，前l(fā)eader手里慷慨大方地接了一個爛攤子，當(dāng)下真想丟盔棄甲一走了之。還好聽到大洋彼岸已經(jīng)凌晨十分COO的開口：2019年咱們有些商家是否可以放一放時，成弈終于松了一口氣，只著2019年大洗牌，又順著dy一排望下去。這牌得一起洗了吧？

    下班后她裹著羽絨服到dy先定好的餐廳等待，她突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某些習(xí)慣已經(jīng)在變。比如她以前喜歡記錄自己的idea，每在互聯(lián)網(wǎng)工作一分鐘，多一個玩的方法她好像就能在這個行業(yè)里多活十分鐘。慢慢自己也就順應(yīng)了這種感覺，你拋出一個游戲，就坐在那里，用戶前赴后繼跳進(jìn)你的陷阱里，你就是王者。

    壽喜鍋大概真的煮不出什么感情，dy一直悲嘆說國內(nèi)市場無望，明年獎金打水漂之類的話。成弈只好遞出Gush的事情堵住她的嘴，順帶說了一句：你就別再說難了，一爛攤子還在我眼前我還沒說呢。你說你們以前到底是給運營挖了多少坑啊？

    不給dy任何機(jī)會，成弈只把自己的態(tài)度擺出來：有些事情以后就行不通了，ROI是3有時候也不行，不是因為我不行，是這里真的不行。說著點了點APP示意。

    dy懂她的意思：辛苦你了辛苦你了。喝了口茶繼續(xù)講：還是先謝謝你，以后沒那么多以前的幺蛾子了。這一年是身不由己嘛！這種撒嬌語氣的嘛，換誰都吃的下。

    成弈還挺吃女人示弱這套。只是心里想，一年比一年難都成定理了，還裝什么裝。

    你要不看看OC那邊有哪些KOL可以做這次做眾測的？dy拿出手機(jī)，就要和成弈討論漂亮meimei的事情了：我最近發(fā)下一個漂亮meimei還不錯哎。她接過dy的手機(jī)，她瞬間懷疑了B市2154萬常住人口數(shù)，怎么就又認(rèn)識？

    她我認(rèn)識，電影學(xué)院的，導(dǎo)演系的。表現(xiàn)出一副我過豬rou也見過豬跑的淡定感，伸手還手機(jī)給dy。

    女孩天生就擁有八卦基因，dy的應(yīng)該屬于每一類都是雙顯的那種女孩子：她和你一屆嗎？

    成弈夾著裹著蛋液的牛rou送進(jìn)嘴里：比我大，不過她真人確實很漂亮，應(yīng)該不存在照騙。潦草結(jié)束了這段對話。

    這是一篇Vera   Wang婚紗UGC，不過那顆tag上CHAUMET水滴大鉆戒確實為滿屏添加不少婚姻神圣感，蘇蕓的幸福感都溢到成弈的眼里了。不管她現(xiàn)在是太幸福還是不太幸福，挫敗感這種東西，成弈覺得自己又無形的背上了。

    漂亮女孩叫蘇蕓，是林甜的學(xué)姐，不一樣的是，林甜是學(xué)表演，而蘇蕓是導(dǎo)演系。一個不需要煙火氣就能生活與世無爭的才女，卻放下身段地倒了成弈一身星冰樂。成弈后來想，誰都有被意中人光環(huán)沖壞頭腦的時候，不管你是掌鏡頭的，還是敲代碼的。

    *

    2014年九月天，浮躁。

    成弈結(jié)束了一上午的課程，和黃艾嘉在食堂吃的麻辣燙。這一年算是她來B市的第三個年頭，她習(xí)慣了這里的鋼筋森林。

    成弈和黃艾嘉湊著人頭刷著微博，一個很南普的女聲響在她們頭頂：是成弈嗎？兩人抬頭看了看，一白白凈凈的女孩提著黑色Kelly   35，黃艾嘉倒是先開口：蘇蕓姐。

    成弈念想著自己什么時候能擁有一只灰色的Birkin   35，卻很快意識到自己是這場對話的主角，她被蘇蕓邀去喝杯咖啡談公事。黃艾嘉厚著臉皮問能一起嗎，蘇蕓低氣壓地帶著她出校門。

    她們在校外最近的一家星巴克外坐，成弈給黃艾嘉使眼色你這jiejie不太面善，黃艾嘉小心翼翼回著眼色，你看你現(xiàn)在面子多大，有人找上門來合作了。

    這場對話倒是東道主先開了口：聽說成小姐一直幫著真真打理工作室，我最近手里接了個TVC，還想請成小姐幫忙看看。說著便從Kelly里摸出自己的筆記本打開亮在成弈面前，黃艾嘉自動是湊上去一起看了。

    蘇小姐也是看的起我，我都是瞎捉摸的腦皮功夫，糊弄下小女孩兒罷了。

    蘇蕓電腦桌面是自己的后半身側(cè)臉寫真照，黑灰色調(diào)，右邊蝴蝶骨上刻著Joseph，under   my   skin

    黃艾嘉一聲蘇蕓姐，你和我哥是要好事將近嗎？

    童言無忌？當(dāng)頭給了成弈double份的撞擊。

    叫Joseph的人又那么多，就偏偏紋在蘇云骨頭上的Joseph就是自己微信里的黃聞嘉。

    心里坦坦蕩蕩地罵了一句靠，又拿著能主持大局的云淡風(fēng)輕回答：我先看看。

    他沒告訴你已經(jīng)分了嗎？蘇蕓作出一副吐茶余飯后的尋常樣繼續(xù)講道：成小姐怎么看？

    這一語雙關(guān)來得及時，成弈倒不再去考慮Joseph是不是玩一玩的問題了，毫不留情指著TVC的進(jìn)度條：蘇小姐這個TVC立意不好，腳本就有問題。好好的職場女性題材，最后卻要和討好異性扯上關(guān)系？還有最后那句臺詞太走腎了，一定要刪。

    成小姐是否能幫忙在看看？后續(xù)合作一切走流程。

    蘇小姐，你的甲方已經(jīng)肯定了你的方案，其實不需要再折騰了。我們工作室所有都是真真在拍板，她說可以就簽。成弈推著黃艾嘉出去，她當(dāng)然沒心思躺這淌水，但又想著站在河邊哪里有不濕腳的時候。

    蘇蕓收著自己的筆記本塞進(jìn)Kelly：真真，你知道你哥最近和你們學(xué)校一個學(xué)生走的特別近嗎？

    還有這回事?。奎S艾嘉迎笑臉上去：你倆不會為這事兒分的吧？

    倒不是。只怪上些日子我倆都太忙了，我忙著畢設(shè)和offer，他忙著南美那個項目。

    黃艾嘉吸了一口星冰樂，哄著蘇蕓：蘇mama當(dāng)時都沒告訴我你倆好上的事。我要是知道了早提醒你，我哥真就那副德行，工作要到處飛，空了還要到實驗室湊熱鬧。要不就看看電影打打麻將，或者到處溜溜彎，問題是還有點宅。誰和他談戀愛誰受氣，直男一個嘛。

    蘇蕓抱著雙肘挑釁地問成弈：你倆什么時候好上的？

    成弈做賊心虛，對上黃艾嘉的審犯人一樣的眼光，只對她講：他追的我。

    看到面前的人都騎在自己頭上了，蘇蕓取下星冰樂的塑料蓋，去攪吸管，一個不小心碰倒塑料杯，深咖色的奶香液體順著桌邊滴在成弈淺色的亞麻直筒褲上，她一個急起身，液體繼續(xù)滴在今天剛穿出門的keds白色帆布鞋上。

    狼狽透了，始作俑者一個勁地說不好意思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成弈慌忙之中擦去多余的液體，只講了句下午還有課我得回去了，抽身離開。

    她回到宿舍盡量讓自己冷靜下來，一路上我靠一直在心中狂怒循環(huán)。

    回到寢室后先把黃聞嘉的微信刪除，手機(jī)直接扔在桌上，上床把自己關(guān)在被子里嚴(yán)嚴(yán)實實。天再熱都不算什么，委屈不解難堪尷尬憤怒，跟汗水一樣，在被子里，生長力和繁殖力極強(qiáng)。

    等到這件事第一解釋的，當(dāng)然不是黃聞嘉。他自上次接吻后第二天早上就把成弈送回學(xué)校，告訴她有大半個月的時間要出差，先去拉美那一片，再是臺灣，最后是南非。

    黃艾嘉那晚等寢室其他兩人都睡下了，非把她拖下床，成弈礙著不想打擾室友睡覺的面子，逼不得已被她關(guān)在陽臺上。

    黃艾嘉先開了口：真好上了?。?/br>
    成弈雙手撐在洗漱臺上，前傾者身子來化解自己的不滿：這不別人都找上門了嗎？算哪門子好上了？

    成弈的冷靜咄咄逼人，黃艾嘉只好軟聲細(xì)語起來：蘇蕓呢，是蘇老師的一個侄女兒。純粹就是黃聞嘉年齡到了大人撮合了一下，我問了他現(xiàn)在是個什么情況，他說處了三個月沒感覺，在你之前就斷了。

    拉黑他看來是我不懂事了。講完這話秋風(fēng)徐來，她還穿著小吊帶，渾身揪起一層小疙瘩。

    人情世故里，黃艾嘉也知道要適當(dāng)?shù)皖^：沒沒沒，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給他個教訓(xùn)。

    他其實真挺好的。我剛到B市那一年，他周末有空就會帶我出去玩。他大我7歲，但是帶我出去組的局子一定有大哥哥帶著和我年齡差不多的弟弟meimei。他出去留學(xué)第一年圣誕節(jié)回來，非得拉著我出去滑冰，說要找找小時候的感覺加強(qiáng)感情，二十多歲的人了還一個勁高興的要做冰車車。結(jié)果那天我摔了個狗屎氣急敗壞吼著黃聞嘉你干的什么好事兒啊，他那個時候就跟我講你別叫我哥哥了吧，就叫黃聞嘉，你也沒負(fù)擔(dān)。我就想，我這真注定了地叫你一輩子哥哥呀。

    我可和你不一樣。告訴他，我和那些貼上的女孩子都一樣，沒個Birkin和Kelly的，打發(fā)不了。

    要什么皮的？

    你就貧吧你。成弈頓了半秒沉下來，往黃艾嘉的肩膀里聳了聳：我開始后悔了，真真。

    那就別撞南墻了，把損失降到最小行不行？

    那你能問問他什么態(tài)度嗎？

    怎么辦？你這回這墻真得撞上去了。

    我也真沒轍了，怎么辦？

    你可要記住，你清醒的時候我可是拉過你一把的。

    哎，你說他們做了嗎？

    兩個人都是未經(jīng)情事的少女，一個敢問，一個敢答。

    肯定啊，沒看到蘇蕓都表達(dá)的那么直接了啊。再說了黃聞嘉都30歲的人了，不做不正常吧。黃艾嘉做出經(jīng)驗十足的樣子分析的頭頭是道，紅色爬上耳稍到時及時戳破謊言。

    蘇蕓是讀導(dǎo)演的吧？他們完事兒之后會不會講電影打發(fā)時間啊？

    這，我勸你下次親自問問當(dāng)事人。黃艾嘉心里想，round   1結(jié)束了不是還有round   2、round   3嗎？

    如果還有機(jī)會的話一定問，還有機(jī)會的話我得找他談電影。

    你有毒吧。黃艾嘉戳了一下成弈的額頭。

    兩人都笑了。成弈看到了黃聞嘉的好友申請，也沒打算通過，賭了一把晾他到回國再說。第二天拉著黃艾嘉照舊上課，工作，還有蘇蕓那單子推廣，黃艾嘉不要臉的還真接了。

    天下熙攘，即利往來。有沒隔閡，就是最大的隔閡。

    后來聽黃艾嘉八卦說，蘇蕓當(dāng)年畢業(yè)就去了紐約大學(xué)Tisch學(xué)院深造。成弈看到她現(xiàn)在做闊太太的樣子，只是在念想她在拍片嗎？

    大概沒有了，她依舊活在成弈這輩子都到不了的階層。

    PS:大家節(jié)日快樂！

    雙節(jié)期間盡量正常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