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蚨
青蚨
星云做了一個夢,說來奇怪,自從修煉無情道,他便與夢無緣了。 夢里他陪著星雨在演皮影戲,演的是。 書生柳毅偶遇牧羊女,得知此女是洞庭君之女,受夫家欺辱虐待在此牧羊,幫她傳信回洞庭,幾經(jīng)波折,兩人終成眷屬。 星雨念著龍女的詞,語氣嬌憨活潑,一點都不像個受盡欺凌的苦命女子。 她穿著一身杏紅色的衫裙,笑容比春光還明媚幾分。 星云想起來了,這不是夢,這是他第一回陪星雨演皮影戲的情形。 俄而風(fēng)起,吹翻了面前的幕布,傾盆暴雨從天而降,洗褪了她面上的顏色,只剩一片蒼白,那雙烏黑的眸子看著他,凄然道:“哥哥,誰是我的柳毅呢?” 星云喉間堵塞,不知該說些什么,下意識地伸手想拭去她臉上的雨水,亦或是淚水。手卻穿過她的臉龐,摸到一縷冰冷的風(fēng)。 他從夢中醒來,魂魄已經(jīng)凝聚成了實體,正躺在茫茫云海中。 星雨蒼白的面孔猶在眼前浮動,他必須盡快回去,這一次不能再輸了。 器靈告訴星雨,星隱之所以能找到她,是因為她體內(nèi)的青蚨子蠱。青蚨子母一對,分離后必會聚到一處,制成蠱,母蠱便能隨時感應(yīng)子蠱所在。 “那要怎樣除掉子蠱?”星雨問道。 器靈道:“我可以幫你除掉你體內(nèi)的子蠱,但你要答應(yīng)帶我離開巫山。其實你想想,只要你去了你父親找不到的地方,你哥哥便永遠沒有性命之憂。離開他們,你也能保住性命。所以我不全是為了自己,我也是為了你著想?!?/br> 他說的不錯,雖然未必是為了她著想。 哪怕知道星云將來會吞噬自己,星雨此前從未有過離開他的念頭,這一刻卻動搖了。 她可以拿自家性命去做一場豪賭,卻不敢拿他的性命去賭。 看她猶豫,器靈又道:“離開巫山,你可以好好修煉,將來有了與他匹敵的實力,不怕被他吞噬,再回來不好么?” 這話點醒了星雨,其實即便是對著星云,她也時常覺得恐懼,原因無非是沒有與他匹敵的實力。 她總是像藤蘿一般攀附著他,禍福都取決于他,如何得以心安? 星隱回來時,她已經(jīng)睡著了,只披了件薄衫蜷曲在床畔,小小的一團??戳怂粫海请[端起桌上的燈盞,將燭油從她肩頭倒了下去。 星雨啊的一聲被燙醒了,抬頭看見是他,滿臉的恨意頃刻化作膽怯。 唯有那雙烏眸里的兩簇幽火,躍動著,似乎隨時要演變成一場焚天毀地的業(yè)火。 星隱舉著燈盞,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忽然轉(zhuǎn)身,將燈盞放回桌上,道:“你哥哥的劍法我已經(jīng)考較過了,雖然精進不少,還是太嫩了。你出來,讓我看看你的?!?/br> 星雨聞言齒冷,好個無情的謫仙,對親生兒子下了那樣的狠手,說起來卻是輕描淡寫,好像一場尋常的切磋。 又想他對自己的劍法向來不大上心,今日不知哪來的興致,多半沒好事。 擦干凈身上的燭油,穿了衣服,挽起頭發(fā),心情忐忑地跟他出了洞府。陽光燦爛,兜頭傾下,星雨許久未出洞府,有些不能適應(yīng),下意識地抬手遮擋。 她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皮膚是如此蒼白,透出一層青色,在光澤流轉(zhuǎn)的玉鐲映襯下,一點生氣都沒有。 她活得簡直不像個人。 星隱見她沒有跟上來,回頭看她立在陽光下,單薄的像一片影子,目光追逐著一對蹁躚的彩蝶,面上帶著自嘲的神情。 那是他的女兒啊,她本該是這世間最幸福的女孩子,卻因他對道的追求變成現(xiàn)在這副模樣。 這一切真的值得么?數(shù)萬年來,星隱頭一次如此自問。 片刻之后,她跟了上來,他也收起心緒,帶著她來到晚光峰。 星雨握住胭脂雪,劍光如紅色閃電向他劈去,雖然用足了力,卻只是切磋的樣子,并無半分殺意。星隱不費吹灰之力便擋住她的劍,一邊過招,一邊說她的不足。星雨被他說得一無是處,不由心浮氣躁,過了百十招,見他胸前露出破綻,殺心頓起,一劍刺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