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姜埋被人猛然搖醒、強行從被窩里拖出來時,困得實在是睡眼惺忪,眼皮一個勁地打架。他強撐起精神,正打算開口念經(jīng)報復好友,便看見楊綏一身血地站在床邊,扶著個血rou模糊的人影往床上放。天爺,玉梅給他繡的錦花褥和鴛鴦巾??! 救她!姜埋,求求你救她! 姜大夫長嘆口氣,推開礙事的男人,甩甩腦袋認命地走上前仔細查看。好幾處致命傷,斷骨外露,血痂結(jié)了又破,壞rou競相與衣物粘連,全部揭示著曾有那樣一場持久而殘酷的廝殺。臉上豁開兩道觸目驚心的刀痕,一道跨過鼻骨,一道斜在嘴角,皮rou由內(nèi)而外翻了出來,狀似倒轉(zhuǎn)的山脊,加上雨雪的浸潤,傷口邊緣已經(jīng)開始泛白。姜埋邊看邊嘖嘖稱奇,這還能有氣兒,武人的體質(zhì)真是非同凡響。 她的臉...姜埋,你要救她,救救他!楊綏越聽越心焦,緊抓著好友的胳膊不放。 姜埋回頭斜睨他一眼,這小子何時找的相好,還是如此危險的女人,他怎么聽都沒聽他提起過?頭回見面就送他這么一份大禮,姜大夫?qū)賹嵤軐櫲趔@:哎,你到底是要我救她的臉,還是救她的命? 臉...不是,命,救命!當然也也要救臉。 姜埋打了個哈欠,掏著耳朵為難道:救不了。要么救臉,要么救命。 聽完這話,楊綏呆若木雞。這...這可如何是好...,他內(nèi)心掙扎抉擇,一時間滿頭大汗,看得姜埋偷樂。 你騙我?你你你...你現(xiàn)在還有功夫逗我!醫(yī)者仁心,你還有沒有醫(yī)德!? 老子窩在這種地方,還能是什么懸壺濟世的菩薩?姜小大夫腹誹之。那還不快去把我藥箱拿來!姜埋挽起袖子,洗凈雙手,邊處理邊催促楊綏。他雖嘴上調(diào)笑,臉色卻愈發(fā)凝重。此人已是命懸一線,縱使他能用猛藥吊住她一口氣,日后恐怕也... 天亮了沒多久,玉梅罵罵咧咧登上這處二層小閣樓時,又濃又苦的藥味瞬間充斥了她的鼻腔,直叫人舌根發(fā)麻。她皺著臉嫌棄地拎著裙擺,踮著腳跳過地上四處攤開的藥堆和醫(yī)書,在一片煙霧繚繞中終于撈到了兩個半睡半醒的人樣。 老姜,我讓你住在這,可不是給你開醫(yī)館的,這么濃的味兒,把我客人都要熏走了。玉梅輕踹了昏昏欲睡的姜大夫一腳,余光瞄到件像是女人的里襯,眼轱轆一轉(zhuǎn),就要去掀床簾。 好啊,怪不得你...她心里有氣,出口就是止不住的酸味,可待看清床上人的臉,便立馬愣住了。即使被繃帶遮住了大半張臉,此人確是絡(luò)三老板無疑。絡(luò)繹怎么會在這里?何人將她傷得這么重?她怎么會認識姜埋?難道姓姜的真和陸聽有關(guān)系?千思百慮間,玉梅已是冷汗直流,連捏著床簾的手都忘了松開。 身后動靜漸漸變大,玉梅盡快掩下失態(tài),攏緊了手捂子,轉(zhuǎn)回身來又是另一番面孔。 是楊綏求著我救的,你以為老子想熬通宵救個死人?。亢烷愅鯎屓?,我是要折壽的。姜大夫嘟噥著,看到靠在床柱邊迷迷糊糊的好友就來氣,喏,就這位爺,有事找他。 玉梅將人細瞧了瞧,原是楊府的四公子,與她亦有幾面之緣。武陵楊氏算是當今國公爺?shù)倪h房,能請得動姜埋,倒也不足為奇。可是,究竟是何方神通,竟敢將陸老板的人傷成這樣? 她雖偶爾對著姜埋發(fā)作,卻是萬萬不敢沖撞楊四的,只拿著待客的笑臉,隨口扔了幾句客套話,矮著身子繞到了姜埋身后。后者看她一幅柔情似水的模樣,見了鬼一般瞪大了雙眼,娘說的沒錯,女人真是多面的狐貍,叫人好是啞口無言。 楊綏睜開眼看見屋里多了個花枝招展的女子,自然也是一陣恍惚。不過他曾聽姜埋提起過好心讓他借住的房東,想必這位就是玉梅jiejie了。胡想著,楊四郎僵硬地挪動坐麻了的腿,起身查看絡(luò)繹的傷勢。許是憂思過度,他一夜間幾次短暫的小憩,皆是噩夢纏身。夢里的三娘怎么逃都逃不過一個死字,次次驚得他哽咽出聲。 還好,還好夢是反的,這手也尚有溫度... 楊綏情難自抑,牢牢握著絡(luò)繹的手,轉(zhuǎn)頭記起屋里還有旁人,血氣上涌,才悻悻放下,做賊心虛地抹去眼角的淚痕。 姜埋和玉梅對視一眼,各自心下了然。楊家四郎糊涂半世,最后竟是情種的命,著實令人唏噓。 姜埋,你之前說她若是撐過今晚,就有希望,她現(xiàn)在是不是沒事了? 被點名的姜小大夫一個激靈,吐著舌頭朝玉梅做了個欲哭無淚的苦臉,回頭道:四郎,這回我真說不好。我不想騙你,但是人各有命,我能做的都已經(jīng)做了...她能不能醒過來,還需討老天垂憐。 見楊綏從先前的興奮漸漸滑向低落絕望,姜埋亦心中不忍:不過,你這位朋友對生的意念極為強烈,而這才是我能保住她性命的根本所在。楊綏,我行醫(yī)多年,從來只信人定勝天,其樂無窮。他走上前,將半跪著的楊綏攙扶起來,莫再哭喪著臉,給玉梅添這許多晦氣。 楊綏自覺有些丟臉,看了玉梅一眼,抹了把臉低頭作揖道:是我的不是,望玉梅姑娘海涵。這幾日還求姑娘多加照料,個中損失,楊某愿雙倍...三倍奉還。 哼,老娘稀罕你那幾個臭錢?玉梅邊含笑著回禮,說不敢不敢,應(yīng)該應(yīng)該,邊內(nèi)心罵道。 一旁的姜埋煎著藥守著火,隨口提起道:對了,我昨夜看過你的脈象,你怎么中毒了? 之前中了斷腸散...我這幾日都在吃藥,要十日余毒才能除凈,到今天只八日。 誰說的?這可不是余毒那么簡單,你快把藥方說與我聽聽。敢吃除了他以外的人開的藥,臭小子不知好歹。 這我哪里記得,總之我沒事,你別cao心了。 你小子!好,我倒要看看你兩日后怎么求我。吸吸鼻子,姜大夫郁悶地分撿著藥材。世人均不識他好人心,無可救藥,真真是無可救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