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程晏曾設(shè)想過的未來有很多種，強迫自己適應(yīng)B城的天氣在這里拼搏，或者回到沿海小城享受休閑與愜意，亦是換個國家體驗不同的生活，但無論是哪一種，她的生活里只有一個重心，那就是程昱而現(xiàn)在，那些美好的計劃與構(gòu)想，隨著他一句輕輕的我愛不了你而灰飛煙滅

    程晏的車停在醫(yī)院地下車庫，她坐在駕駛室哭了很久哭累了又趴在方向盤上睡過去醒來后又忍不住繼續(xù)哭如此往復(fù)直到她的電話鈴響起

    程晏賀子桀的聲音帶著少年的緊張與青澀。

    嗯有什么事嗎？程晏被鈴聲從昏睡中驚醒，淚痕未干。

    我有個事想請你幫忙？

    你說

    是這樣的我參加了一個社區(qū)的年度匯演原本排了一個炫樂三重奏但是那個最重要的小提琴演奏者出了一些意外，手受傷了所以想問問你有沒有可能臨時救個場？曲目是悲愴奏鳴曲第三樂章改編成的炫樂版貝多芬病毒。

    你是怎么知道我是練小提琴的？程晏從未告訴過他。

    哦那個鐘依依之前提過而且我從小學(xué)大提琴的看得出你身上的琴吻賀子桀有些試探性得說著，他沒有告訴她的是，剛剛電話里的人告訴他，除了塔爾蒂尼和帕格尼尼，其它的曲目她都能應(yīng)付自如

    這首歌不容易即便我現(xiàn)在答應(yīng)你，我們也需要花一些時間磨合程晏自覺現(xiàn)在的狀態(tài)沒有辦法做好任何事但自從與他熟識以來，都是他一直在幫助她，這是賀子桀第一次向她提出請求，所以程晏并不好直接拒絕

    演出是后天的晚上我們還有大概兩天的時間我也找不到其它人所以賀子桀語氣誠懇，因為剛剛那個人還告訴他，程晏愛獨來獨往，不會刻意融入群體，如果讓她赴約，很大可能會遭到拒絕。但她很善良，只要合理得請求她的幫助，她都會盡自己的全力。

    這樣吧你把完整的曲子和曲譜發(fā)給我，明天早上我?guī)偃フ夷?。程晏允諾，最終發(fā)動了汽車，往郊區(qū)別墅駛?cè)ィ{照是鐘依依硬拉著她在大一的暑假考的，這輛再普通不過的新能源小汽車是她退掉了洪淑玲給她買的法拉利換的。

    自從程晏認(rèn)回了母親，除非她提前說明晚上住在學(xué)校，洪淑玲每天都會在客廳等她回家。如果程晏不回家，她勢必不會回房睡覺，即便她身體虛弱支撐不住睡著了，也依舊保持著端坐的姿勢在客廳沙發(fā)上。

    程晏剛打開門，洪淑玲就從沙發(fā)上起身迎接她：晏晏吃過晚餐了嗎？

    她抬眼看到洪淑玲眼神中毫不掩飾的關(guān)切，淚水決堤而下

    晏晏怎么了洪淑玲一把抱住她，擔(dān)憂得問。

    母親的懷抱雖然同樣是溫暖的，但只有程昱得懷抱，才能讓她安心的依靠，而現(xiàn)在，再也不會有了

    洪淑玲帶著程晏在客廳的沙發(fā)上坐下，伸手輕拍她的背，等她安靜下來后，輕聲試探：有什么mama可以幫到你嗎？

    不同于一開始對洪淑玲的抵觸，自從住進(jìn)這棟別墅，她切實得感受到了從未體驗過的，來自一個母親對孩子的真心關(guān)懷。

    mama你愛我的父親嗎？程晏略微平靜了下來，想要從母親的閱歷中加深自己對愛情的理解。

    是的，我愛他洪淑玲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回答。

    那你為什么要離開他？程晏疑惑得抬頭看她。

    因為他也愛上了我所以讓我離開了他洪淑玲看向遠(yuǎn)處，落地玻璃窗外，高大得樹木孤零零得聳立在黑暗中。

    既然你們是相愛的，為什么一定要分開呢？

    因為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你可以稱它為命運洪淑玲將視線移到程晏因悲傷而略顯憔悴的臉上：你還小，很多事不能理解。而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到了生命盡頭。所以晏晏，我想告訴你，如果人的一生，幸運得體驗到了一份真愛，不管結(jié)局是什么，也不會有遺憾了

    我的父親他還好嗎？程晏原本并不感興趣自己的親身父親到底是誰，但透過洪淑玲的話語中，她感覺得出母親對父親依然懷有深深的眷戀，不禁也有些關(guān)心。

    他很好他一直都很愛你洪淑玲輕撫程晏的頭發(fā)。

    那他為什么不來看我？程晏并不相信。

    他有他的無奈晏晏，這個世界并不是只有我們自己，每一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無奈作出這種無奈之舉有時候會被身邊的人認(rèn)為是傷害但有些時候，傷害是出于保護(hù)的目的，而且這層傷害的外衣下，可能藏著最深沉的愛

    程晏輕輕搖頭，似乎并不認(rèn)同，喃喃自語：既然愛她，怎么會舍得令她傷心難過呢，怎么又會讓她離開自己呢

    洪淑玲露出微笑：希望你永遠(yuǎn)不要經(jīng)歷我之前說的這些你就能依然保持這樣純粹的認(rèn)知這是幸福的

    mama他是誰？我的生父是誰？聽了洪淑玲的敘述，程晏產(chǎn)生了一絲好奇。

    洪淑玲愣了一下，臉上浮現(xiàn)一絲內(nèi)疚的神情：對不起，晏晏mama答應(yīng)過別人，不能告訴你

    沒關(guān)系，其實我也沒那么想知道程晏垂眸，她只是隨口一問，也并不想多認(rèn)一個至親，畢竟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精疲力盡了。

    你吃過飯了嗎？洪淑玲見她恢復(fù)情緒，又問了她一次：我讓廚師煮你愛吃的沙蟲粥好嗎？

    程晏抬眼看她：你知道我愛吃沙蟲粥？

    程老師家里的廚師說的洪淑玲微笑輕答：他還說他很少做，因為程夫人不喜歡，也不允許給你開小灶，不過程哥哥時常會為你打包回來，第二天作早餐吃

    嗯那種奇奇怪怪的食物，好多人都不喜歡程晏輕笑，心里又泛起了酸痛。

    第二天早上，她帶上了18歲生日時程啟文送的那把古典小提琴，這把小提琴音色極好，她第一次試音，就被這干凈悠揚的聲音迷住了。既然答應(yīng)了幫忙，她覺得自己就應(yīng)該把最好的狀態(tài)拿出來。

    他們約在T大一個空教室排練，因為賀子桀就住在T大校園里，三代同居。

    程晏！謝謝救場！賀子桀每次面對程晏，都有一絲掩飾不了的羞澀。

    救場還是砸場，還說不準(zhǔn)呢！程晏嘴角微彎：先試試吧

    炫樂三重奏，小提琴為主音，中提琴，大提琴為輔音，臨時被拉過來的程晏，成為了整首演奏的中心。幸虧她從未間斷過小提琴的練習(xí)，這首樂曲雖然很久沒有碰過，但她很快就掌握了要點和技法，能夠完完整整得演奏下來。只要這兩天與他們一同練習(xí)，配合好，就應(yīng)該沒有問題。

    人在集中精力想要完成一件事的時候，就能暫時放下悲傷

    不得不承認(rèn)，表面上是賀子桀尋求她的幫助，實際上是他在救她但她知道，這只是治標(biāo)不治本只要她還愛著程昱，她就永遠(yuǎn)得不到救贖

    其實對于賀子桀來說，他正好可以借這次機會讓自己的家人認(rèn)識她，不管他最終能否贏得程晏的青睞，他希望自己，以及他的建筑師家庭，未來可以提供給她必要的幫助。至于之前的那個小提琴演奏者，已經(jīng)被他用旅游贊助基金打發(fā)去南方城市7日游了，就因為電話里的那個人告訴他：她現(xiàn)在需要你的幫助，讓她這幾天盡量忙碌起來

    演出那天，程晏穿著一件韓式剪裁的白色襯衫，搭配一條黑色高腰長裙和白球鞋，衣服是鐘依依挑的，說是跟兩位白襯衫的帥哥很搭

    雖說是社區(qū)匯演，但參與的也都是T大的教師家庭

    臺下有不少人都認(rèn)識或者聽說過這位曾被曝光的T大?；?，看到她颯爽得站在臺上演奏著激昂的古典樂曲，不禁都對她贊賞不已有才有顏的學(xué)霸型美女，T大這種殿堂級學(xué)府每年都能有幾個。但能同時擁有清醒的理科頭腦，媲美音樂學(xué)院級別的小提琴演奏水準(zhǔn)，長得還還賽過電影學(xué)院的女明星們只此一位

    她手上的琴來歷不小

    不錯，你也聽出來了？老教授扶了扶眼鏡。

    嗯我記得斯特拉迪瓦里最近一次的拍賣紀(jì)錄是去年春季的倫敦拍賣會吧？

    對被不愿透露姓名的神秘買家買走但不確定就是這架

    全國擁有斯特拉迪瓦里，你我也都認(rèn)識如果這架確認(rèn)是真的，那可不得了中年男人露出微笑：幸好我讓您老陪我一道來

    果然，程晏演奏完畢，就遇上了那兩位教授。

    同學(xué)我們是從另一所大學(xué)音樂學(xué)院過來的你剛剛的演奏很不錯，有我們學(xué)院優(yōu)秀學(xué)生的水準(zhǔn)

    謝謝！程晏微笑。

    你的琴能讓我們看看嗎？！

    嗯

    真是那架！老教授激動地?fù)崦?，不自覺地輕輕撥動琴弦。

    你是從哪里獲得的？

    嗯不好意思，我要回家了程晏面露歉意，只要涉及到程啟文或者林惠如，她都不能再繼續(xù)說了

    這位同學(xué)！中年教授想要攔住她。

    算了！別為難小姑娘老教授擺擺手：雖然成不了專業(yè)演奏家，但只要她一輩子都練下去，也不算糟蹋了這把名琴

    表演結(jié)束后的第二天，程晏又收到了賀子桀的電話。

    程晏，這幾天真的謝謝你。我今晚想請你吃飯行嗎？

    好，不過我請你吧。之前答應(yīng)過你，結(jié)果卻被我臨時毀約了程晏有些愧疚。

    那地點我定？咱們?nèi)?點在南邊海鮮城見吧。

    嗯

    晚上七點，程晏準(zhǔn)點到了他指定的餐館。

    賀子桀已經(jīng)坐著等她了：就知道你不會遲到，我提前點了一些食物，他們需要先燒烤，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你要不要再看看？

    沒關(guān)系

    很快，生蠔、海膽、各種蝦以及貝類陸續(xù)上桌

    來，我?guī)湍惆?！賀子桀將要處理的食材放到自己面前，開始動手將能吃的部分挑出來。

    不不用程晏小心拿起一個海膽放在盤里：自己動手，豐衣足食

    結(jié)果不出所料，她用左手扶穩(wěn)它的時候，不慎又給尖刺給刺到了，她真是個白癡，連飯都不會吃

    我來吧是我堅持過來，吃個飯還給你造成麻煩我會過意不去賀子桀抬頭朝她笑，他的笑容帶著少年的青澀與誠懇。

    沒事你還是別麻煩了我喝一碗沙蟲粥就好。程晏彎了彎嘴角，正準(zhǔn)備叫服務(wù)生來。

    我?guī)湍憬辛?！熬粥需要一些時間，你等等賀子桀壓下了她剛舉起的手。

    哦程晏秀眉微蹙，疑惑得看著他：你們B城人，也會喜歡這種東西嗎？

    他點的海鮮種類很多，卻能成功得避開她的餐飲雷區(qū)螃蟹，而且在她開口之前，他居然會點上一份一般人都不會想到的食物沙蟲粥，這樣的巧合，令她難免想多了些。

    我沒吃過但是知道你從小是在沿海一帶長大的就想著可能你會喜歡而且我覺得確實需要準(zhǔn)備一份主食賀子桀低頭解釋，繼續(xù)處理著手上的食物，但明顯他平時吃的不多，動作并不熟練。

    我進(jìn)來的時候看到這里的招牌是螃蟹，你竟然沒有興趣？程晏盯著他，眼神中充滿了不解。

    賀子桀不敢直視她的目光，只好邊笑邊說：一只螃蟹太大了，吃了螃蟹，哪里還吃得下其它東西，所以我選擇多嘗些不同種類的食物

    然而事實上，是電話里的那個人告訴他，她喜歡吃所有的海鮮，尤其是沙蟲粥，而且就喜歡海鮮大排檔的原生態(tài)做法。但她手很笨，不會剝蝦殼，也不知道怎么將貝殼中能吃的部分挑出來，所以請她吃海鮮還得為她走一整套服務(wù)流程。但她對螃蟹有著童年陰影，原因在于5歲時她跟著去海邊挖螃蟹，結(jié)果被螃蟹的鉗子夾腫了手指，好些天才消下去，從此她看到螃蟹就渾身不舒服，即便這種生物已經(jīng)被燒紅肢解躺在餐盤里。

    賀子桀以后我們不要在這里吃飯了程晏聲音悶悶的，賀子桀不知道，眼前擺著的這些食材，輕而易舉得讓程晏憶起她與程昱在一起的點點滴滴，一股nongnong的悲傷正緩緩侵蝕著她，趕走她的食欲

    賀子桀很不解，但卻只能呆呆得應(yīng)了一聲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