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宋徽翊自從放了寒假，作風(fēng)是越發(fā)地散漫，她睡到自然醒，懶洋洋地伸著腰漫步到客廳。

    她坐在椅子上發(fā)了會兒愣，臨近過年的天氣總是尤其好，陽光透過一層薄紗般的窗簾，依舊nongnong烈烈地照耀進(jìn)來，把她的頹廢照得無所遁形。

    宋徽翊揉了揉眼，視線被餐桌上的一張字條吸引。

    上面的字跡清雋有力、力透紙背，很容易猜測到是出自誰人之手。

    宋徽翊勾唇淺笑，低低地嘟囔：果然是個土包子，手機不用，留什么字條。

    她把那張不知道從哪里扯下的，邊緣還留著一圈鋸齒狀撕痕的字條拿過來放在面前，經(jīng)過仔細(xì)辨認(rèn)，那潦草遒勁的一行字寫的是：我去上班了，你總是點芋泥奶茶喝，我就給你做了一盒芋泥，在冰箱里。

    宋徽翊將醒未醒的迷蒙雙眼忽地睜大，她興奮地跑去打開冰箱，果然有一個像便當(dāng)盒子一樣的東西。

    雖然知道吳絡(luò)的本意是讓她加在三明治里或是飲料里，可是她仍忍不住舀了一大勺放進(jìn)嘴里，冰冰涼涼、香香甜甜的味道徹底把清晨的味蕾都打開，她一連吃了好幾口，直到手機的嗡嗡聲震得桌子震天響。

    宋徽翊不情不愿地端著便當(dāng)盒接通電話，她開了免提，宋煒急促的聲音很快傳過來：我問你，吳絡(luò)現(xiàn)在在你家嗎？我有點事需要回趟公司加班，能不能把齊齊先放在你那里？

    宋徽翊還在回味舌尖的美味，輕飄飄地說：他不在我家。

    宋煒急得不行：那他什么時候來？

    宋徽翊又舀了一勺，邊吃邊說：不知道，我一般是想睡他的時候才叫他過來。

    電話那頭深吸了一口氣，宋煒耐著性子：那你今天想睡他嗎？

    我今天想睡也睡不了，宋徽翊吃吃地笑：明天月經(jīng)就能完了。

    照這么說昨天你也是來著的，那他為什么昨天又在你家？

    宋徽翊說：那是他自己主動來的，而且他也挺忙的，要是沒什么重要的事我也不想打擾他。

    那你們這關(guān)系也太黏糊了，都跟談戀愛差不多了。宋煒最近說話總是勁勁的。

    這種模糊的邊界線本來就很難摸清，在這條線周圍游走也是常事。

    宋煒嘆了嘆氣：你都為了他跟小叔鬧得這么僵了，我還以為

    也不完全是因為他，宋徽翊糾正道：我生氣的是爸爸的態(tài)度，我要是讓了一次步，以后事事都會被他控制，我才不要。

    那宋煒有些無奈，她近乎是懇求道：你能幫我給吳絡(luò)說說嗎？他就是白天幫我?guī)Ш⒆?，我照樣給他發(fā)工資，一個月八千，比他在外面打工強。

    宋徽翊覺得她說的話相當(dāng)有趣，忍不住揶揄道：你不是覺得他不是好人嗎？

    我現(xiàn)在覺得他是好人了！宋煒幾欲崩潰：你就說一句話，到底幫不幫我？

    宋徽翊斂眉想了想，覺得這報酬相當(dāng)可觀，對吳絡(luò)來說錢掙得輕松，又能幫宋煒解燃眉之急，她二話不說便答應(yīng)下來。

    宋煒在家里等來等去，眼看半個小時低啞過去了，宋徽翊還沒回話，她實在心神難安，正欲再打個電話過去問問，忽然，門鈴響了。

    她看見門外的吳絡(luò)，又驚又喜：你還挺有效率！怎么找著我這兒的？

    是翊翊發(fā)給我的地址，她讓我過來的。吳絡(luò)一副公事公辦的態(tài)度：你把奶粉和尿不濕的位置告訴我就行。

    你會用嗎？要不要我給你示范一遍？

    不用，我會看說明書。吳絡(luò)有一種總能把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條的能力。

    宋煒從他進(jìn)門伊始就在穿外套，準(zhǔn)備出門，她不想與吳絡(luò)有過多的接觸，畢竟自己也算是個風(fēng)情萬種的優(yōu)質(zhì)熟女，若是被吳絡(luò)喜歡上了，那會是一件很麻煩的事。

    她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把該交待的事都說了一遍，出門前往齊齊的小床上深深地望了一眼，最后關(guān)門離開。

    *

    宋徽翊在家百無聊賴，磨了半天，終于決定踏著夕陽的余暉出門覓食。

    尋覓著尋覓著，不知不覺車就開到了宋煒公司的樓下。

    她扭著細(xì)腰接受了一群上班族的目光洗禮，最后停在宋煒辦公室的玻璃門前。

    宋煒從一堆焦頭爛額的文件中抬頭：喲，門口的保安該扣工資了，怎么放閑雜人員進(jìn)來了？

    你們公司的人早認(rèn)識我了，宋徽翊輕車熟路地走到宋煒旁邊坐好：我來接jiejie去吃飯。

    宋煒的眼睛嘟嚕嚕地在她臉上轉(zhuǎn)了幾個圈：別拿你對小叔那套對我，有什么事就說。

    宋徽翊果然別有用心，她囁喏著開口：你在家里不是安了監(jiān)控的嗎？我能不能看看吳絡(luò)在做什么？

    她對吳絡(luò)離開自己視線后的一切行動軌跡和有可能會暴露出的真面目都充滿了好奇。

    她這一問反倒提醒了宋煒：其實這事我也覺得挺奇怪的。

    宋煒拿出手機調(diào)出app里的監(jiān)控畫面：齊齊一般白天要睡兩次覺，每次只要孩子一睡著，他就會開始看書。

    看書？宋徽翊有些狐疑，她接過手機：他看的是你家里的書嗎？

    不是，是他自己帶來的，用一個雙肩包裝上的。

    屏幕里的人脊背微蟻，高挑瘦削，寬肩窄腰，雖然只看得到背面，卻仍能感覺到他的認(rèn)真。

    宋徽翊盯著一動不動的屏幕：你的手機是卡了嗎？

    沒卡，宋煒說：我上午也看了他半天，齊齊睡了兩個小時，他就聚精會神地看了兩個小時書。

    宋徽翊以為他私底下會沉迷于打手機游戲，或是熱衷于刷小視頻，就是怎么也沒想到他的愛好居然這么樸素。

    我覺得他有可能是在看網(wǎng)絡(luò)，宋徽翊說：他給我說過，監(jiān)獄里的圖書館也會有一些古早的可以借閱，很多蹲號子的人為了打發(fā)時間，都會看，可能這個愛好被延續(xù)下來了。

    宋煒覺得不太可能：現(xiàn)在的人看不都用手機看了嗎？誰還買實體書呀？

    宋徽翊不想與她多掰扯，越發(fā)覺得這就是事實真相：他這個人可老土了，我告訴你，買實體看這件事絕對是他做得出來的。

    宋煒心里掛念著孩子，沒跟宋徽翊一起吃晚飯，做完手里的工作就馬不停蹄地趕回了家。

    吳絡(luò)正在給孩子喂飯，齊齊坐在餐椅上，一看見宋煒回來，立刻手舞足蹈，哇哇地亂叫。

    宋煒隔空親了一下齊齊，洗了個手出來，沒看吳絡(luò)，我來喂吧，你可以走了。

    好，吳絡(luò)說：那我明天早上八點過來。

    宋煒說：嗯。

    齊齊在吳絡(luò)要走的時候醞釀半晌，果然又開始嚎啕大哭，嘴巴長得大大的，能看見里頭飯都還沒來得及咽。

    宋煒覺得腦子都快爆炸了，她氣極之下不管不顧地對著齊齊怒斥道：哭什么哭！每天就知道哭！我白天忙得跟個陀螺似的，晚上回家還要看你哭！我他媽是倒了八輩子霉嗎，遇到你這個磨人的！

    齊齊本來就委屈，看見mama發(fā)怒，僵了一僵，哭得更厲害了。

    吳絡(luò)察覺到宋煒情緒不對，他不忍心看孩子受委屈，邁出去的腿又跨進(jìn)來，抱起齊齊柔聲哄了哄。

    我明天就來好不好？齊齊最乖了，別哭。

    齊齊在他的安撫下逐漸平息，睫毛都被眼淚黏在了一塊，看起來好不可憐。

    宋煒別過臉，淚水也忍不住往下掉，她的內(nèi)疚感到達(dá)了頂點：我剛才居然吼他了，他才多大啊，我根本沒資格當(dāng)mama

    吳絡(luò)把齊齊重新放回餐椅坐好，你也別對自己要求太高了。

    他沒有要繼續(xù)安慰她的意思，輕輕捏了捏齊齊的小胖臉，轉(zhuǎn)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