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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其他小說 - 贈雨賦(女帝NP)在線閱讀 - 第三章 贈雨賦

第三章 贈雨賦

    

第三章 贈雨賦



    煙州落了雨。

    鄭嬰在吳府門外與吳盡節(jié)道別,不過七日的工夫他看起來卻比初見時蒼老了許多,兩鬢斑白,眼睛也有些渾濁,甚至現(xiàn)出幾分佝僂出來。

    她面色溫和,只道:逝者已矣,來者可追,侍郎大人還請保重身體。

    謝公主掛懷。

    也許是經(jīng)歷了一場生死,吳盡節(jié)對鄭嬰的厭惡消散了很多,回話時聲音依舊低沉有力,畢恭畢敬。

    那么我們就先走了,這幾日借住貴府,多有叨擾。他日侍郎舉家北遷后,我再親自登門拜謝。

    公主言重了,此乃臣下分內(nèi)之事。

    那么,我便在京城等著您了。

    微微一笑,鄭嬰欠身作別。這對于一個二品官員來說實在是大禮,吳盡節(jié)連忙躬身回禮。

    在轉身預備離開時,一道熟悉的身影猝不及防映入眼簾,她忽然生了主意,折返回來,徑直走到吳越跟前。

    在他詫異的目光下,笑道:

    吳公子,可否借一步說話?

    這一問,讓整個吳府出來送行的人都驚愕萬分,紛紛猜測兩人是何時搭上線的,只除了吳越身邊的隨從弗如露出來似欣慰又似憤恨的神情。

    不疑有他,吳越順著她的意思,兩人單獨走到了一處僻靜地。

    寒風習習,秋雨霏霏。

    公主喚吳越前來所謂何事?

    他率先出聲,打破沉寂。

    吳越,你可怪我?

    她問得鄭重,令他也不由得正色,回道:

    公主本無過,越為何要怪?

    鄭嬰抿唇,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像輕盈的羽毛,一點點飄過他的周身。

    吳子衿死了,餓了七天七夜死了。

    孤身一人被關在陰暗潮濕的柴房里,不吃不喝,活活餓死了。

    那天她并沒有在吳盡節(jié)面前為吳子衿求情,并非有什么顧慮,只是不想牽涉進世家里這些腌臜事。

    無論如何,她只不過是一位客人,即使她地位尊貴,舉足輕重。

    何況,生存在皇宮那樣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她比誰都知道明哲保身的道理,此行她的原本目的已經(jīng)達到,自然不必再多此一舉。為了心中那一點惻隱而暴露自己,那是蠢貨行徑。

    她靜靜地望著眼前的男子。

    胞妹發(fā)喪后,即使家主并沒有為吳子衿辦喪事,但他依舊堅持換上了喪服,素白的孝服穿在他的身上,不似青衫那般透著文人的氣度與傲骨,卻于平淡寡然中平增幾縷淡然。

    那是一種超脫世外的淡然。

    他手里執(zhí)著青竹傘,眉眼還是如初見那般好看,遼遠而曠達。

    聽說他因為憂慮過度舊疾復發(fā),身體每況愈下。她還記得那日在回廊里撞見他身邊的弗如手里端著藥,早聞他身體不好,甚至有些病弱,常年與藥相伴,靠藥維生。

    甚至他出生時就有方士斷言

    江南吳越,天定命數(shù)。

    才冠京華,二十而斬。

    初聞時她對此嗤之以鼻,認為這不過是江湖術士騙人的把戲。

    可是如今看來,他眸中黯淡無光,仿佛看淡了一切,又似乎只是看透了人生。

    人若失去了生趣,便會自發(fā)地去尋找死趣了。

    然而,鄭嬰很清楚地知道,吳越不能死也不能歸隱,朝廷需要他,鄭朝需要他。

    這不是她的臆測,而是一種感覺,一種近乎篤定的感覺。

    此次出行,她先是故意與魏子游在生云寺荒唐讓吳越撞見,后又是裝醉在眾人面前試探他、去他書房里戲弄他,其實不過是為了摸清他與吳盡節(jié)的底細。

    半月前她受三皇子之托,以游玩為目的來煙州試探新任吏部侍郎一家。

    未曾想會碰上吳子衿一事,她雖不覺自己做錯了什么,但還是忍不住將他拉過來囑咐幾句。

    其實可能這些話根本沒有一絲用處。

    但

    吳公子,我有一言想贈予你,你可愿聽?

    聞言,吳越一愣,反應過來后回道:

    愿洗耳恭聽。

    好。她笑了笑,那笑很淡,卻很真摯,我此行原本只是為了賞玩煙州美景,然,也許是命中注定,我遇上了吳公子。依我看,吳公子大智若愚,進退得當,絕非池中物,他日定可為龍鳳。但于兒女情長上多有猶豫牽絆,須知,無論是生老病死還是愛恨嗔癡,都不過是過眼云煙。素聞吳公子精通佛道,想來對這些道理早已爛熟于心。

    頓了頓,她將目光投向遼遠蒼茫的天空,雨絲飄揚而落,無端的寂寥。

    少年當立鴻鵠志,我與吳公子雖是萍水相逢,但卻看得出吳公子心懷大志,但若是因為眼前一點磕絆就放棄前程,實屬我鄭朝的遺憾。

    鄭嬰的這番話推心置腹,沒有半點隱瞞。如今鄭朝表面繁盛,實際內(nèi)里早就空虛不堪,所謂千里之堤潰于蟻xue,若是再沒有出色的人才救世,恐怕遲早崩塌。

    到時候,必定是民不聊生、戰(zhàn)火四起。

    這樣的局面,她作為鄭朝公主,實在不想看見。

    隔著飄飄渺渺的雨霧,耳朵里灌著嘈雜的雨聲,她的話久久地回蕩在吳越的腦中,吳越的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些什么,卻見她笑了笑,言盡于此,轉身消失在朦朧的雨幕里。

    飄灑的秋雨剪斷了他的思緒,他只能聽見自己胸腔里那一聲又一聲沉重的心跳。

    回到吳府府門前,鄭嬰的神情看不出任何情緒,她在吳盡節(jié)等人的注視下走到備好的馬車前,看見了已經(jīng)在馬車前等了許久的人兒。

    他還是穿著青衫,看到她走來,抿唇笑了,眼里溫情脈脈。

    子洵。

    鄭嬰知道自己身后有無數(shù)雙眼睛在盯著她的一舉一動,她放下了傘,上前牽起子洵的手。

    雨中,她的手是冰涼的,他的卻是溫熱的,察覺到她有些冷,他便包裹住她冰涼的手,一點點地溫暖她。

    她朝他莞爾,兩人相攜上了同一駕馬車,而另一邊坐在后面馬車上的魏子游看見這一幕,臉色發(fā)白,不過比這一幕更刺激他的,卻是剛剛看到吳越的那一瞬涌入他腦中的一個念頭。

    頓時,掀起驚濤駭浪。

    藏在袖中的手不自覺地攥緊成拳。

    原來,原來如此

    -

    艷陽高照,惠風和暢。

    京城,大清早街道上游人如織,販夫走卒的吆喝聲混雜在馬車駛過的車轱轆聲里,天子腳下的這座都城,繁華程度堪比盛唐。

    鄭嬰一行人的馬車歷經(jīng)五日,終于抵達了久違的公主府。

    崇安帝寵愛洛河,自她及笄后便受封湯沐邑,皇上特意派人花了足足半年的時間為她修建了如今的公主府。

    此時公主府外聚滿了出來迎接她的門客,他們大多面容俊美,豐神俊朗,一齊站在奢華典雅的公主府前,著實是一道亮麗的風景,吸引了無數(shù)女子含羞帶怯地躲在一旁偷看。

    鄭嬰的馬車甫一停下,就有人迫不及待地上前來。

    公主,您終于回來了。

    來人生著一張少年人的臉,唇紅齒白,星眸劍眉,說話間流露出的風采格外引人注目。

    晏旭。鄭嬰朝他笑了笑,牽著子洵走下馬車后晏旭才發(fā)現(xiàn)馬車里還有一個人。

    當下,那張看起來單純無害的臉一下子黑沉了許多。

    不過也就是片刻,他又笑著問道:這位兄臺是?

    鄭嬰側頭看向明顯有些忐忑的子洵,安撫地握住他有些發(fā)顫的手,說:他叫子洵,是我從煙州帶回來的,以后便同你們一起住在公主府,這事還得告知沐和對了,沐和呢?

    晏旭收斂了有些難看的臉色,回道:今日公主家令來交付稅賦時遇到些麻煩,沐和前去處理了。

    頷了頷首,鄭嬰道:那我去尋他,你代沐和為子洵安排好住處。

    是。

    子洵看著鄭嬰匆匆入府的背影,有些好奇他們口中的沐和是什么人,公主好像很在意他

    蘭君院。

    此處是公主府最僻靜之地,可謂是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幸而院門口栽著幾簇蝴蝶蘭,向陽而開,如錦如繡,為這冷清的院子添了幾分人氣。

    鄭嬰悄無聲息地進入房中,隔著檀木雕花屏風,依稀能夠看見內(nèi)室里有兩個人影在說話。

    只聽見那人用一貫有些清冷的嗓音淡淡地說道:就這樣吧。

    態(tài)度不容置喙。

    是,下官告退。公主家令不敢遲疑,恭敬地退下。

    公主家令離開后,鄭嬰便饒有興致地將目光落在坐在堂中的那人身上。

    見他坐在軟榻上,拿起一本堆在矮桌上的賬本看,微微垂下的側臉有著內(nèi)斂的俊逸,身后的窗欞將外頭的日光滲進來,悄悄地落在他的身上,似乎生怕驚擾了他。

    藏青色直裾仿佛披上了一層柔和的白光。

    這一室寒涼,猶如亙古的孤獨。

    公主。

    似乎是察覺到了什么,他忽然笑了,一瞬間冰雪初消融,萬物沐春暉,墨眸緩緩朝站在屏風后面的鄭嬰看來。

    那一雙總是浸著疏冷的眼瞳霎時間春暖花開,溫柔得有些虛幻。

    他看見她無奈地從屏風后面走出來,看到那一襲熟悉的久違的絳紫錦緞裙,一點一點融進他的視線,不禁放下了手中泛著涼意的賬本,朝她伸出手來。

    這一姿勢做得莫名,鄭嬰?yún)s如心有靈犀一般明白他的用意,從善如流地將手覆在上面,被他微微用力拉到了面前。

    那雙黑漆漆的眼眸里好像裝著碎光,靜靜地仰頭望著站在他眼前的女子。

    許久,輕道:煙州好玩嗎?

    這一問題更是莫名其妙了,他明明知道她這次去煙州的真實目的,卻還是打趣般地問了這樣一個問題,鄭嬰有些哭笑不得地回道:好玩得緊呢,我都有點樂不思蜀了。對了,我還從那兒帶了個人回來,他叫子洵,你若得空可以去見見他。

    他松開了拉著她的手,低頭漫不經(jīng)心地翻著賬本,口中仍笑道:

    沒必要為了掩人耳目特意帶個人回來。

    我把他帶回來可不僅僅是為了掩人耳目

    她的話語里透著玩世不恭,卻令原本還在看賬本的南卿齋怔忪了一瞬,他抬眼看向已經(jīng)坐在他對面正在搗鼓茶壺的鄭嬰,眨了眨眼。

    似乎有些反應不過來。

    看到他這副有別于平常冷漠寡言的神情,鄭嬰不禁噗嗤一笑。

    怎么,嚇到了?

    不,沒有。他回得飛快,手里繼續(xù)翻著賬本,那便好好照顧著,我晚上再去與他交代幾句。

    得嘞。

    鄭嬰說著親自倒了兩杯茶,將其中一杯遞到南卿齋手邊,自己則將另一杯一飲而盡。

    卻見他端起白玉瓷杯,無奈地瞧了她一眼,上好的碧螺春就這么被你給牛飲了。

    罪過罪過,我晚上再讓人給你送新的來。

    鄭嬰大笑,舉起杯子又是一杯。

    談笑完后,鄭嬰說起正事:三皇子最近可有動作?

    南卿齋勾起唇,眸中不似剛才那樣和煦溫柔,取而代之的是一絲冷嘲,他派了幾個人去吏部打點關系,想要提前為吳盡節(jié)鋪路。

    他倒是懂得未雨綢繆。

    鄭嬰冷笑。

    公主似乎十分看好吳越?想起之前自己收到的她的回信,南卿齋淡淡瞥向鄭嬰,見她只是彎唇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然后說:

    他的確是天縱之才,只不過七分才氣,三分傲氣,我見他喜讀,對功名利祿并不熱衷。頓了頓,又道,再者,他的父親是個迂腐保守的儒士,對他多有拘束,恐怕要想真正入朝參政還有一段很長的路要走。我離開的時候曾敲打過他幾句,只是不知他聽進去了沒有。

    聽公主這么說,我倒是對這個吳越有了幾分興趣。吳侍郎何時進京任職?

    應該就在這幾日吧,孰是孰非,明年春闈自見分曉。

    若吳越真是個人才,公主可會與三皇子爭奪?

    南卿齋眉眼挺拓,低沉清冷的嗓音如一陣穿堂風倏忽吹進鄭嬰的心中,她斜斜地睨向緊盯著她的南卿齋,笑容溫溫,聲音輕若無物:

    我與三皇子可是手足至親,怎么會做鷸蚌相爭之事呢?

    那笑里的深意,恐怕只有南卿齋能看懂。

    凝望良久,他忽然伸出手,指腹輕輕地摩挲她的臉頰,粗糲的手指上覆著一層薄繭,但是卻控制著力道,格外溫柔。

    只聽他說:

    公主,累了吧。

    若是其他人對著她做這樣的動作、說這樣的話鄭嬰一定會將這些歸結到某種暗示上,但如果這個人是南卿齋,那么鄭嬰肯定他的意思其實是

    回去吧。

    鄭嬰:

    -

    今夜的月亮似乎格外明亮。

    魏子游一個人站在院前的桃花樹下,枝丫伶仃,夜風徐徐。

    仰頭望著頭頂?shù)奶一?,仍記得三月開花時這里落英繽紛的景象,一樹花開,漫天紅雨。

    也許是刻意去忘記,從前的很多事他都漸漸模糊了記憶,然而,第一次遇見公主時的情景他仍記憶猶新,恍如昨日。

    他并不是什么好人家出身,幼時便被發(fā)賣給官家為奴,陪伴他的只有沒日沒夜的勞碌與謾罵

    他曾以為自己這一生也許就會這樣度過背著奴籍,碌碌無為地做個下等人,將來他的孩子也擺脫不了奴籍,被迫重復著他父親的一生。

    可是,他遇見了公主。

    那一年,他十七歲。

    因為過分美艷的長相,他從小就被同伴排擠。那天主人家宴客,一些有幾分姿色的男仆知道傳說中風流成性的洛河公主要來,一個個都躍躍欲試,渴望攀上高枝,從此榮華富貴一生。

    也許是擔心他的容貌太過搶眼,總之,他被一眾仆人陷害,被管家懲罰留下來干活。

    他從未想過,那個備受矚目的貴客并沒有去宴席上,反而在后院里碰上了孤身一人的他。也是從那一日起,他被她帶回了公主府,及冠后更是親自為他取字:

    謹一。

    此后的千種風雨悉如過眼云煙,只因她在他的身邊。

    這棵樹是當年她贊他有桃李之色,興沖沖地派人在他院里種下的。

    只是春天開的花,又怎么會在這樣寂寥寒冷的秋天開放呢?

    他終究什么都不是。

    忽忽的北風拂面,像離弦的冷箭般刺骨,帶著肅殺之氣。

    正在他欲轉身離去之際,有人將溫暖的大氅披在了他的身上,他一愣   ,與大氅同時進入他眼簾的還有那雙清澈的眼睛。

    眼花了嗎?他有些自嘲地想道。

    然而,那道熟悉的身影始終靜靜地站在那里,黑黝黝的眼睛里晦暗不明。

    似乎帶著一絲冰冷的審視,又似乎什么都沒有。

    鄭嬰并不是容易心軟的人。

    只是當她踏入這院中,遠遠望見桃花樹下那抹落寞孤獨的身影時,她欲開口問出的話一下子又有些說不出口了。

    男子已不復三年前那般瘦弱,他穿著她親賜的華衣,墨發(fā)如瀑,身形傲岸頎長。

    只是,那雙狹長勾人的鳳眼里的黯然與小心翼翼卻一如初見。

    唉。

    她無奈地嘆息了一聲。

    就在魏子游以為她會轉身離去之際,卻見她忽然上前將他擁入懷中。

    外人眼中的鄭嬰雖然玩世不恭,但脾氣秉性都十分溫和,似乎什么事情都不會惹怒她。然而魏子游清楚,實際上,她的心很冷。

    她不會動怒,因為根本不在乎。

    她經(jīng)常笑,那笑也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但也僅僅是那樣。

    事實上,即使是再美好的東西擺在她的面前,她也依舊能夠做到心如止水。

    沒有能夠牽動她七情六欲的人,只因她沒有將心放在任何事物上。

    曾經(jīng)他也以為公主是喜歡他的。

    最起碼在這公主府里是如此。

    可是,那天在清風樓里她說過的話、她冷若冰霜的神情都讓他一瞬間如置冰窖,仿佛一下子被打入凡間,一回首,他還是當年那個蹲在后院里搗衣劈柴的孤苦無依的家奴。

    他強行抑制住聲音不要顫抖,低低地問道:

    公主是來趕我走的嗎?

    不,不走了。她笑,本宮不會讓你走的,你休想離開本宮。

    是夢嗎?

    月光柔柔地灑下,她的面容格外清晰地落入他的眼中。

    黛青遠山般的柳眉,眸若星子,瓊鼻荔腮,面若桃花,一顰一笑皆帶著千種風情。

    驀地,魏子游低頭吻住她的唇。

    一點點地廝磨啃嚙,他的唇舌輕柔地描繪著她的唇,不肯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鄭嬰在剎那間的驚詫后反應過來,眸中盛滿了輕盈愉悅的笑意。

    她伸出手扣住他的腰,反客為主。

    枝葉搖曳,月華似鐵。

    -

    公子,公主歇在了魏公子房里。仆從阿南走到屏風前,憂慮道。

    然而許久都沒有聽見里頭的人有什么回應,阿南偷偷抬眼看去,只見屏風上倒映出的那道身影正低頭執(zhí)筆投入地算著賬目,似乎根本沒有聽見他的話。

    阿南不禁嘆息,喊了一聲公子正準備再重復一遍剛才說的話,就聽見那人淡淡地回道:

    我知道了。

    知道了?這就沒了?阿南的表情瞬間變得有些古怪,他躊躇了一會兒,冒著必死的風險說道:

    公子難道不想把公主的心給搶回來嗎?

    南卿齋握著毛筆的手一頓,有些迷糊地蹙了蹙眉,疑惑地問:

    為何我要把公主的心搶回來?阿南,公主想去哪位門客房里歇息是公主的事,我縱是負責打理公主府內(nèi)外事務,也沒有權利去插手公主的私事。

    私事?公子,這哪是私事呀!您想想,若是魏公子得了寵難免不會威脅到您在公主心中的地位,到時候您再想打理公主府說不定還得看他的臉色阿南滿臉焦慮,對自家主子感情上這般遲鈍的模樣恨鐵不成鋼。

    這還真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

    咳,聽著聽著,南卿齋忍不住出聲打斷他的話,羊脂玉般白皙的臉上浮起一抹可疑的緋紅,你越說越離譜了。我與公主乃是知己,并沒有半分男女之情,你休要惡意揣度。

    公子

    出去。

    是。

    阿南搖著頭離開后,靠在軟榻上的南卿齋方動了動有些僵硬的身子,低下頭,眼睛卻沒有看著賬本,而是盯著檀木制成的幾案出神。

    一縷不聽話的青絲順著他低頭的弧度落下,遮住了耳邊那抹暗紅。

    -

    皇宮。

    金黃的琉璃磚瓦在日光的照射下耀眼如陽,如花般的宮娥步步生蓮地走過巍峨的宮殿與精致的角樓。

    鄭嬰身著一襲絳紫宮裝,螓首蛾眉,額點花鈿,一雙翦水的秋眸于眼波流轉間瀲滟芳華。

    她的身后跟著一眾宮女,一個個都垂首而行,神情肅穆。

    不一會兒,她們停在了御書房。

    御書房門口的侍衛(wèi)看見鄭嬰,連忙拱手行禮,齊稱參見公主。

    隨后,崇安帝的貼身太監(jiān)李徳就匆匆上前,笑容諂媚,洛河公主,您來了,皇上就在里邊呢。

    勞煩公公替本宮傳喚一聲。

    鄭嬰同樣回以微笑,態(tài)度溫和有禮,給足了李公公面子。

    李公公舒坦了臉上的笑更是真摯了許多,皇上特地吩咐了,若是洛河公主來了,不必傳喚,直接進去便是。

    多謝公公。

    鄭嬰提裙緩緩走入御書房,身后的一眾宮女自覺地留在原地靜候。

    御書房里,獸形的銅香爐燃著龍涎香,香味清淡,聞起來有定心安神的功效。

    崇安帝夜里經(jīng)常失眠,這香必須得時常備著。

    她徐徐走到御書房中,看見坐在龍椅上垂著頭批閱奏章一身明黃的男子,低頭恭敬道:兒臣參見父皇。

    聽見聲音,崇安帝放下手里的奏章,那雙深沉得看不出一絲情緒的眼睛安靜地落在低頭行禮、恭敬得挑不出一點錯處的鄭嬰身上。

    良久,他道:起來吧。

    謝父皇。

    鄭嬰起身后,并沒有再說話,而是安靜地站在一旁等著眼前這個統(tǒng)一天下三十九年的老皇帝開口。

    今日一大早宮里的太監(jiān)就光臨公主府,說是陛下傳召她入宮。

    可從她進來后崇安帝就沒什么表情,看了她一眼后就又拿起朱筆批紅。

    驀然。

    跪下。

    這一聲命令下來,鄭嬰神情不變,依言跪下,膝蓋接觸到陰涼的地面,有些涼。

    卻看他冷笑一聲,抬頭看來:

    你好大的膽子!

    兒臣不敢。

    寬敞肅穆的御書房里剎那間變得落針可聞。

    朕聽聞,你奉三皇子之命前往煙州試探新任吏部侍郎一家?他嘴角的冷笑如寒芒,陰鷙的眸中醞釀著滔天的殺意,咬牙道,你還真是三皇子的一條好狗啊。

    他話里的諷刺哪里像是和親生女兒說話?若是外面那些人聽到一定會懷疑自己的耳朵。

    傳聞對洛河公主愛護有加的皇上怎么可能會如此說她呢?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外人眼中她的恩寵與殊榮都不過是他有意制造出的假象罷了。

    最是無情帝王家,一個小小的昭儀,就算生前是寵妃,也不會讓崇安帝因此對她的女兒有半分憐愛。

    除非這個人,于他有用。

    鄭嬰仿佛沒有聽見他話里的羞辱,回道:父皇息怒。父皇知道,兒臣假意投入三哥陣營不過是為了幫助父皇平衡他與太子的勢力。兒臣的心,從始至終都是向著父皇的。兒臣相信父皇定是明白兒臣的所作所為的,不然也不會任由兒臣前往煙州。

    這一番話說得滴水不漏,她看得很清楚,崇安帝有多多疑她心知肚明,如今他知道她幫助三皇子做事卻只是呵斥幾句,不過是為了試探她的心思罷了。

    見她沒有表現(xiàn)出一絲心虛的跡象,一直在暗暗觀察她的崇安帝臉色才好看了一些,料你也不敢背叛朕。這半月來,你可有查到些什么?

    啟稟父皇,兒臣在吳侍郎府上小住的這段時間發(fā)現(xiàn)他不過是一個迂腐的儒士,同那些士大夫一樣,以倫理綱常為標準要求自己乃至他的親人。甚至,他的原配夫人的女兒就因為吃了男仆幾塊糕餅,就被他關進柴房七天七夜餓死了。

    崇安帝眉頭一皺,沉聲道:那吳盡節(jié)的嫡長子吳越如何?

    鄭嬰的目光一凜,她垂眸掩飾住眼底的情緒,回復道:吳越不同于他的父親,知進退,善變通,只要多加磨煉,假以時日定然有所作為。

    哦?崇安帝眸色微變,這樣看來,吳越這枚棋子,朕定不能讓他落入別人手里。你可愿意幫朕?

    兒臣在所不辭。鄭嬰語氣堅定。

    哈哈哈,好,好。

    崇安帝連連稱好,臉上也終于和顏悅色起來。

    鄭嬰笑了笑,眼睛里一片真摯。

    回到公主府已是暮色四合。

    她從容地回到自己的住處,身后的天空火燒云張牙舞爪地向她撲來,她從落日的余暉里走來。

    公主。

    點了點頭,鄭嬰拖著曳地的華美宮裝,掠過朝她行禮的貼身婢女海棠、柳絮,一步一步走進房中。

    院子兩旁的竹葉隨風搖曳,只剩下秋末的蕭瑟。

    柳絮回頭看了看她遠去的背影,雖然看起來和平時沒什么不同,但她總覺得從皇宮里回來的公主似乎心情不太好。

    過幸好有南公子。

    她的臥房不似尋常女子的閨房,沒有艷麗的鮮花,沒有紅紗綠蘿,沒有錦屏紅燈。

    鄭嬰走到房中的八仙桌前,正欲倒杯茶水潤潤喉,結果余光一瞥,看見了安靜地擺在桌上的一碗桂花羹。

    淡黃的桂花小巧玲瓏,芳香清甜,讓人禁不住胃口大開。

    她心里明白這是誰的杰作,唇角漸漸染上點點笑意。

    素手輕抬,拾起青瓷調(diào)羹,舀起一勺放入口中,入口即化,頓時芳香四溢,清甜爽口。

    垂落的珠簾掩住了她臉上的神情。

    -

    夜,蘭君院里卻燈火通明。

    守在院門口的阿南眼皮直打架,他靠在門前,哈欠連連,滿臉倦色。

    揉了揉眼,正準備醒醒神,豈料一道出乎意料的倩影進入他的視線。他揉著眼睛的手一頓,定睛一看,立即瞪大了眼睛。

    哆嗦著喊道:公、公主!

    鄭嬰笑了笑,朝他擺了擺手,自己則悄悄踏入南卿齋的房中。

    阿南立刻會意,禁不住狂喜,屁顛屁顛地離開了。

    一燈如豆。

    南卿齋靠在軟榻上,手里依然拿著賬本在看,不過原本堆在幾案上厚厚的一疊已經(jīng)不見了,應該是被他核對完,讓人送回賬房了。

    他褪去了外衣,只穿著一件素灰色單衣,這般深沉的顏色穿在他的身上更是襯得他內(nèi)斂清冷,不笑時的神情有些冷淡,看起來拒人于千里之外。

    聽到腳步聲,他頭也沒抬地吩咐道:

    過來,幫我掌燈。

    鄭嬰挑了挑眉,卻是沒出聲表明身份,反而輕手輕腳地走到他身邊,拿起案上的燈,緩緩向他靠近。

    南卿齋拿起毛筆蘸了蘸墨,提筆寫了幾個字后,劍眉微攏,又道:靠近一點。

    下一瞬,燈光微微靠近,賬本上的字被明黃的燈光照亮。

    一縷熟悉的冷香襲來,他不禁一愣,抬起頭便撞進那雙笑意融融的眼瞳,他連忙放下筆,語調(diào)有些慌張:公主怎么來了。

    鄭嬰翹起唇角,戲謔道:

    怎么,你這院子我還來不得?

    不是這個意思是、謹一呢,公主難道不要陪著他嗎?

    鄭嬰瞇起眼睛,打量著眼神有些閃躲的南卿齋,他向來行事坦蕩果決,從來沒有像現(xiàn)在這樣露出這么慌張的神情來。眸中閃過一抹疑惑,她放下手里的燈,俯身朝南卿齋靠近。

    公、公主。

    沐和今日這是怎么了?莫非是感染了風寒?你的臉好紅鄭嬰突然伸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雖然有些燙,但也不至于是感染了風寒。

    她微微放下心,隨后看向南卿齋,又道:你怎么了?

    南卿齋感覺到她微涼卻柔滑的手撫過他的肌膚,剛剛他在看賬本的時候不知為何總是靜不下心,腦子里總是竄出那日阿南的話,哪知道鄭嬰忽然出現(xiàn),當即有些慌神,還有一絲莫名的心虛。

    他別過臉,輕咳:無、無事。

    鄭嬰望著那雙黑曜石般的眼眸,笑了笑,站直后輕道:我是來感謝你送的桂花羹的,很好吃。

    南卿齋緩了一會兒后臉終于沒有那么紅,聞言淺笑:公主喜歡就好。

    鄭嬰看著他唇角的笑,突然開口說道:沐和,你為什么要來公主府?

    這一問,讓南卿齋沉默了,他低頭看著她腰間系著的玉佩,怔了片刻。

    隨后,失笑。

    忘了。不過,我想應該再也找不出第二個人像公主這般待我好了吧。

    鄭嬰抿起唇,她其實還想問,為什么皇宮里那么多皇子公主,他偏偏選擇了她,選擇陪著她一起實現(xiàn)那個看起來似乎遙不可及的愿望。但她看出南卿齋不欲多言,所以便沒再開口。

    房間里安靜下來,雖然門窗緊閉,但夜里畢竟有些涼,絲絲縷縷的涼風拂過鄭嬰的臉頰,她不禁瑟縮了一下,又看見只穿著素灰色單衣的南卿齋神色淡然,似乎并沒有受夜風的影響。

    細看,他這件單衣的領口極低,幾乎只要他稍微俯下身就能窺見內(nèi)里風光,脖間凸起的喉結、形狀明顯的鎖骨以及健壯的胸膛若隱若現(xiàn)

    鄭嬰無意識地咽了口唾沫。

    忽然,她啟唇說道

    沐和,今夜,我們一起睡吧。

    短暫的怔愣后,南卿齋沒有任何多想地點頭,好啊。

    這下輪到鄭嬰愣住了,她原本只打算戲語幾句,本以為以沐和的性子會義正言辭地拒絕她,完全沒想到他竟然會答應,還答應得這么爽快。

    然而下一刻南卿齋又低頭看賬本去了,意思很明確,是想讓她先睡,他等會再睡。

    鄭嬰:

    她頭一回對自己產(chǎn)生了懷疑,難道是她平時表現(xiàn)得太正直以至于讓南卿齋產(chǎn)生了她對他完全沒興趣的錯覺?

    哈。

    怎么可能?

    沐和啊,我說的可是我們一起睡。她低笑一聲,幽幽道。

    南卿齋拿著賬本的手一頓,緩緩抬眼看向笑容宴宴的鄭嬰,對視了一會兒后,他默默放下了手里的賬本,背對著鄭嬰走到了屏風后邊。

    鄭嬰:?

    她正疑惑著,就看見南卿齋默默脫去了外面的單衣,然后安靜地躺進了被窩,合上眼。

    鄭嬰:

    好吧,看來在他眼里,所謂兩人一起睡就是蓋著被子純聊天。

    事實上南卿齋真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鎮(zhèn)定嗎?

    當然不是。

    南卿齋靠著玉枕,看起來不顯山水的面容底下早已慌了神。

    他聽到鄭嬰那番話時的第一反應當然是想歪了,但他覺得公主絕對不是他理解的那個意思,所以就自顧自地脫了衣服睡覺。

    耳根還有一絲因為自己誤解了公主的意思而浮起的薄紅。

    他想趕緊睡著停止腦子里的胡思亂想,哪知身邊的薄被忽然被掀開,下一瞬熟悉的冷香襲來,溫香暖玉朝他靠近。

    忍不住屏住呼吸的南卿齋:

    安靜,安靜。

    不知什么時候,季秋過去了。夜里有些涼,南卿齋這屋子里不知怎么回事似乎比外頭更寒涼。

    鄭嬰躺了一會兒,忽然掀開眼,漫不經(jīng)心地朝身側的南卿齋看去。

    明明已經(jīng)熄滅了燈,但窗外的月光像是貪戀他的美色似的,悄悄地透過窗紙,灑落在他清俊清冷的臉龐。

    像會發(fā)光似的。

    鄭嬰看著看著,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她已習慣他陪在她的身邊,說崇安帝多疑,她又何嘗不是呢?然而就是這樣內(nèi)心充滿猜忌與懷疑的她,竟然能夠放心地把公主府的內(nèi)外事宜全權交到他的手里。

    若他真是其他人派來的細作,那鄭嬰不得不承認,他的手段著實高明。

    她已經(jīng)好久沒有毫無后顧之憂地去信任一個人了,現(xiàn)在看來,這種感覺還不賴。

    至于南卿齋,他好不容易從兩人同席的刺激中緩過來,甫一靜下心,旁邊的人兒就驀然朝他靠近,最后直接一骨碌鉆進了他的懷中。

    心神大震,他霍地睜開眼,低頭看向懷里的人。

    鄭嬰無害地笑了笑,道:沐和,我好冷。于男女之事上她比南卿齋更加精通,因此想也沒想就沖著默然凝視著自己的南卿齋皺了皺眉,隨后伸手環(huán)住他的身體,嗓音不甚明顯地放軟,你身上好暖和,讓我抱著你睡好不好?

    南卿齋眼皮一跳,默然無語。

    他的手不知什么時候放在了她的腰間,即使隔著一層單薄的衣料也可以感受到里面女子柔滑白嫩的肌膚。

    他狼狽地移開臉,氣息有些紊亂。那雙素來平靜無波的眼眸此刻只剩下難捱的掙扎與壓抑。他極力克制著自己的呼吸,良久,沉聲答:好。

    鄭嬰心中微喜,又低頭往南卿齋的懷里蹭了蹭,甚至裸露的玉足不動聲色地劃過男子下身敏感部位,隨后又悄無聲息地蜷縮起來。

    做完這一切后,鄭嬰抬起眼偷瞄南卿齋的神情,發(fā)現(xiàn)他除了呼吸有些急促外似乎沒什么異常,不禁有些挫敗。

    拋開心里的無奈,她打破沉寂:

    沐和,為什么每次我從皇宮里出來你都會給我做桂花羹?

    南卿齋一怔,沉默了好久后,鄭嬰聽見頭頂傳來他清冷卻有些沙啞的嗓音,因為想讓公主開心。

    像是忽然凋落的一片紅葉,猝不及防地落在湖面上,漾起一層又一層漣漪。

    我沒有不開心。不過,還是謝謝你。

    她笑著,伸手擁緊他窄瘦健壯的腰。

    在她沒看見的地方,南卿齋輕彎唇角,露出一抹笑意。

    那笑里只有純粹的滿足。

    夜很靜,沐浴在月光下親密相擁的兩人美若畫卷。

    -

    冬日的晨,庭前染雨意。

    鄭嬰如同往常一般早起,睜開眼便望見了近在眼前的南卿齋如畫的面容,她悄悄起身,躡手躡腳地穿上衣裳。

    小心地沒有驚擾尚在安眠的南卿齋,她信步走到軟榻旁的矮桌前,拾起昨夜被放在上面的最后一本賬本。

    略微翻了翻后,她緩緩回過身,朝床榻邊走來。

    晨光熹微,床榻上南卿齋神情安定,合上眼后的他似乎一瞬間收斂了所有的鋒芒與冷漠,看起來安適平靜,毫無防備。

    只是眼窩處淡淡的淤青,顯現(xiàn)出最近幾日他的疲憊。

    她的目光漸漸柔和下來,她生來涼薄,卻是在對著他這般安靜的睡顏后莫名心里柔軟許多。

    想起什么,她緩緩俯下身,垂落的一縷碎發(fā)輕輕地掃過南卿齋的臉頰。

    暗香浮動,朱唇輕柔地碰了碰他的唇,蜻蜓點水般,倏忽而逝。

    一切盡在不言中。

    房中遺落了她最后一聲低嘆。

    沐和,其實你若想讓我開心,還有別的方法。

    她沒有看到,當她的吻溫柔落下后,那原本安睡著的人睫翼顫了顫。

    -

    人去樓空。

    他幽幽睜開眼,眸中清明如水。

    南卿齋恍惚地伸出手放在唇上她吻過的地方,那張素來運籌帷幄的面龐此時只剩下了迷茫。

    那天公主府的賬房先生收到公主的命令:從今往后,公主府里所有的賬本都由他來核算,最后再由南卿齋簡單查閱。

    -

    作者的話:

    出現(xiàn)了!新角色?。ㄔ匦D跳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