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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時間沒有被凍結(jié)，李嘉楊盯著車窗前被沾住的幾片法國梧桐的殘葉，不由得打了一個哈欠，卻不舍得閉目養(yǎng)神，他怕自己一松懈，安眠在副駕的許逸多就會逃走。

    自己堵住許逸多真的很不容易，哎。

    在糾纏不清的感情里面，相互猜忌、相互埋怨、相互指責(zé)占據(jù)了絕大多數(shù)的相處空間，自發(fā)地將自我禁錮在狹窄的思維囚牢之中，誰也不敢單純地臆斷對方的心思，因?yàn)檎l都怕輸。

    就如此刻，李嘉楊篤定許逸多為了躲避自己而裝睡。

    然而，許逸多沒有，她是真睡了。

    可能是熟悉的空氣熏香，一聞就覺得安心，便開始向這個空間托付自己；也可能是耳邊唰唰的雨落聲，引誘睡意，外面的風(fēng)聲、雨聲好似一下子消失不見。

    可是雷聲呢，怎么可能也會消失不見呢？

    李嘉楊收回雙手，徒勞地覺得自己可笑。

    望著小區(qū)圍墻盡頭，看著閃電閃過的橙紅，伸手將許逸多晃醒：別睡了，回家睡。

    許逸多睜開看見的也是車窗前的落葉，淅淅瀝瀝的雨點(diǎn)還在車窗上游離，外面的雨暫時歇了，車門鎖也開了。

    沒有道別，沒有感謝，許逸多趁著單元門前的路燈，看見自己身后的那一條影子。

    單人公寓比想象中的要小一點(diǎn)。

    李嘉楊站在穿衣鏡面前捯飭自己被淋濕的劉海，左一下右一下地弄不好，索性一把抹上去，露出額頭。

    像主人一樣隨意，脫下皮鞋穿著襪子在廳內(nèi)走來走去，倒來兩杯熱水放在床頭柜上，隨意掃過房內(nèi)的擺設(shè)，沒有男性物品，很好，隨后便大大咧咧地坐在床上，視線緊盯洗手間。

    洗手間內(nèi)，許逸多換下沾滿泥點(diǎn)的絲襪，穿著寬大的睡裙思索一番，防狼之心不可無，還是忍受住白天悶熱出的汗味，走出了洗手間。

    精致的妝發(fā)多了一絲凌亂，寬大的睡衣下包裹著的是什么樣的美好軀體，李嘉楊是了解的、感知過的，看著露出的那一截細(xì)嫩的小腿，李嘉楊有點(diǎn)熱。

    目光向上，看見許逸多皺起的鳳眼，腦海里升起一種訊號，征服獵物的訊號。

    許逸多抱胸站在床邊，居高臨下地發(fā)問：你不走么？

    李嘉楊笑了笑：想留我么？

    許逸多翻了白眼：快點(diǎn)滾。

    李嘉楊像是挑釁般，遞給許逸多一杯熱水：先喝水。

    許逸多沒有拒絕，也沒有接過來，一動不動地?cái)骋暲罴螚?，恨不得用眼神把他殺死一百遍。然而，下一秒，手被他拽過去，一杯溫?zé)岬乃旁谡菩?，剛想著撤手，卻聽見他說：喝完水，我就走。

    你說的，別抵賴！許逸多腦海里頓時浮現(xiàn)一句話：法的效率是法的價值目標(biāo)。一口氣喝完一杯水，還是有些難受，許逸多用手背抹掉流下嘴角的少許水，噔的一聲空杯碰擊桌面，示意李嘉楊：喝完了，你可以走了。

    哎李嘉楊表現(xiàn)得很委屈，指著窗外的天空，惆悵地講：外面打雷，刮臺風(fēng)，我開車回去多危險，

    又拿出實(shí)時新聞來翻看，語氣更加擔(dān)憂，臺風(fēng)登陸了，怎么還能開車在街上亂跑呢。

    許逸多糾正他：你這不是亂跑，你是回家！

    回家也很遠(yuǎn)，也是亂跑。

    好啊，不想亂跑，你就去車上待著，別在我家。

    車上也很危險，萬一車被卷走了呢？

    你看龍卷風(fēng)看多了吧，出去！

    不出去，外面太危險！李嘉楊倒在軟綿綿的床鋪上。

    許逸多氣急了，閉了閉眼，朝著李嘉楊伸手：你給我鑰匙，我去車上。

    不給，車子是我的。

    ......許逸多站在原地怒視著李嘉楊，離開的時候，踩著地板蹬蹬發(fā)顫，怒氣沖沖地進(jìn)了洗手間。

    耍賴成功的李嘉楊聞著熟悉的氣息，滿足地偷笑。

    再一次回到洗手間的許逸多，看著鏡子里卸完妝的自己，有些茫然，火氣隨著水拍打在臉上而熄滅，她已經(jīng)模糊了生氣和慶幸的界限，自己到底在慶幸什么？慶幸一門之隔的李嘉楊沒有在臺風(fēng)登陸的夜晚被自己逼走么？

    巨大的不真實(shí)感像三年前一樣將許逸多罩進(jìn)一個絢爛的泡沫里面，虛幻易碎，許逸多晃晃腦袋，試圖打破這種失重感。

    晚餐依舊是一碗泡面。

    剛燒開的熱水倒進(jìn)紙盒里，許逸多用叉子卡住紙蓋子，旁若無人一般拿起手機(jī)看資料。

    攤在床上的李嘉楊看著背對自己的瘦弱身姿，心疼，可是自己也不會做飯，看著廚房的光景，也不期望許逸多能做飯。

    李嘉楊喚了一聲許逸多：喂，我也餓了。

    只有一碗。許逸多冷淡地陳述事實(shí)，坐下開始吃泡面。

    是紅燒牛rou味，饑腸轆轆的李嘉楊試圖用玩手機(jī)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

    許逸多吃飯很快，不到十分鐘就吃完了，泡面盒還在桌子上放著，自己便拖著房間內(nèi)唯一的矮墩沙發(fā)來到簡易改裝后的書桌前，上面擺著幾摞書，還有厚厚的一沓復(fù)印資料，光是看數(shù)量都令人頭禿，更不必說上面密密麻麻的墨印文字。

    這就是許逸多每天的日常，白天數(shù)不清的資料，晚上又要備考司考，這種高壓狀態(tài)已經(jīng)伴隨她好久。

    沉默的空間里覆蓋上一層又一層的孤獨(dú)，臺燈下的筆觸陰影伴隨許逸多度過了無數(shù)難熬的日子。

    原本率性不羈的李嘉楊倚靠在床頭，臉上也沒有了表情，手機(jī)早已鎖屏，目光沉沉地看著許逸多的背影，依然挺拔，好像她一直沒有屈服過，像法學(xué)院樓前的那棵垂絲海棠，嬌而堅(jiān)。

    過了好久，李嘉楊才注意到桌子上的那盒泡面，叉子卡住紙蓋，原本忽略不聞的香味再一次飄進(jìn)鼻腔里。李嘉楊悄悄起身來到桌前，拔出叉子，看見里面剩下的一半泡面，心底酸酸軟軟的，未到而立之年的男人第一次感受到了新的滋味，莫名的，卻又確實(shí)存在的溫暖，原本心里那個憋氣的氣球突然間被加滿了空氣，鼓了起來，希望溢滿整個心臟。

    他笨手笨腳地拍了照片，將這半碗泡面以簡單地方式存放起來。

    李嘉楊在自我陶醉，一碗泡面竟然留住了我的胃；心滿意足地倚住桌子，長腿交叉，不講究地托著紙杯吸溜吃著泡面。

    許逸多聽著李嘉楊吃面發(fā)出的聲音，筆尖一頓，轉(zhuǎn)而繼續(xù)奮筆疾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