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個念想
留個念想
第二天晌午,顧知秋從床上醒來的時候,身旁早已沒了江尚的影子。 她隱約有些感覺的到,男人此時應(yīng)該是去找曹玉珍了。 一個小姑娘,在酒宴上遭到了那樣的羞辱,總是需要有人去哄哄的。 不過,在她看來,江尚對曹玉珍的心思似乎并不單純。 往日在軍政報紙上瞧見曹帥的消息,他總會露出嗤之以鼻的表情,可見他內(nèi)心有多么厭惡這個未來岳父。 特別是在昨晚,他留心詢問了倌館男子勾引人的方法后,顧知秋就徹底明了了。 曹玉珍就是一把刀,一把捅向她父親曹振華的刀。 其實,那個小姑娘雖然嬌蠻,卻也不至于受這樣的罪過,顧知秋從心底里,還是有幾分同情她的。 只是她并不會為此和江尚說叨什么,互不干涉,才是他們應(yīng)有的默契。 說來這次羞辱了曹玉珍,也算是給江家老爺子添堵了吧,顧知秋在心底盤算著,微微揚起了笑意,盡早完成任務(wù),她才能得個太平。 撿起地上的真絲浴袍隨意的穿上身,她走到茶幾邊撈起香煙和火柴,懶洋洋的靠到了陽臺邊。 磷火摩擦帶起的火星點燃了她唇邊的煙卷,顧知秋依靠在欄桿上,欣賞著外頭來往的行人。 無論外頭的光景如何,上海總會保持這副繁華的模樣。 阿秋! 由轎車里下來的方懷玉才剛一抬頭,就瞧見了陽臺上愣神的顧知秋。 他揮了揮手,見顧知秋望向自己,忙提著一個木制匣子嚷嚷道:承天給我買了個相機,快換身漂亮的衣裳下樓來! 又是那輛7777的黑色小轎車,顧知秋瞧著候在一旁沒有離去的司機,不由感嘆著搖了搖頭。 傅承天對方懷玉的好,超出了她的想象,這輛上海灘金交椅的專座,如今似乎已經(jīng)成了方懷玉閑逛的代步工具。 這樣滿是戀愛酸臭味的寵溺,還真是讓人羨慕呢。 等顧知秋隨意的挑了件素白的長衫換上,走到樓梯口時,齊媽正圍著相機的架子,好奇的與方懷玉說著閑話。 你怎么換了這么素的一身,方懷玉瞥見她的衣服,忙不滿的推著她上了樓,去重新?lián)Q一件,再挑個首飾、化個妝。 顧知秋被摁在梳妝臺前,耳邊滿是他絮絮叨叨個不停的抱怨。 就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誰會信你是上海的花域皇后,作為女孩子,你也不知道把自己打扮的漂亮些,你瞧瞧這衣柜! 方懷玉無奈的嘆了口氣,在一堆素色的衣服里勉強挑了一件繡花的旗袍。 你傍著江二少這棵大樹,怎么也不知道給自己添置些私己? 就在說話間,他拉開了梳妝臺下的抽柜,里頭明晃晃的珠寶玉石幾乎都快鋪滿了。 瞧著方懷玉驚詫的表情,顧知秋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 稍微好看些的衣裳都被他撕壞了 方懷玉瞬間領(lǐng)悟到了她話中的意思,輕笑著撐住了梳妝臺,古有晴雯撕扇聽聲,今有江二少撕旗袍賞美,這雅興,一般人還真受不了。 顧知秋嗔怪的瞪了他一眼,羞紅著臉將視線移向了別處。 兩人就那么嬉鬧了半晌,終于是打扮出了令人滿意的模樣。 方懷玉欣賞著鏡中的美人兒,將手中的墨黛放回了桌上,怎么樣,我這畫眉的手藝還不賴吧? 你一個武生在哪兒學(xué)得這門手藝,顧知秋拿著小鏡子細細的端詳著那兩道柳眉,抬眼打趣道:我瞧傅先生的眉毛著實端正,看來你是拿他練手了。 似是想起了之前二人在傅宅時的做派,顧知秋伸手搭上了他靠在梳妝臺上的大腿。 傅先生的妻子也知道你們的關(guān)系了嗎?她出自北行鏢局,你沒事就切莫去惹她。 不礙事的,方懷玉撫上她的手背,寬慰似的輕拍了兩下,他與太太本就已是名存實亡的關(guān)系,我未出現(xiàn)前便是如此,如今也自然記恨不到我的頭上。 名門望族的婚姻大多都是如此,即使兩人已沒有感情,也會為了家族間的利益而繼續(xù)維持表面的和平。 或許就是因為如此,顧知秋才從沒聽聞過傅承天和他太太間感情不和的傳聞吧。 她徐徐點頭,心中卻還是半帶猶疑。 那日傅府晚宴,商茹馨看傅承天的眼神是騙不了人的,或許不是不愛,只是自幼于江湖中混跡,她股子里還是傲氣的。 有些人是一輩子都不會把情愛說出口的,即使錯過,即使悔恨,但重來一次,他們?nèi)詴鐾瑯拥倪x擇。 梳妝打扮完,方懷玉便牽著她的手由二樓的木制樓梯緩緩而下。 把她安置在客廳的歐式沙發(fā)上,方懷玉又吩咐齊媽幫忙調(diào)整了幾個擺件,才興趣盎然的指揮起顧知秋如何擺弄姿勢。 隨著一陣白光閃過,齊媽驚呼著抱住了腦袋,兩人瞧著她不由都輕笑了起來。 你這個老mama,膽子也太小了,方懷玉扶起了雙腿發(fā)軟的齊媽,等會兒還要讓你拿著這個幫我和阿秋拍照呢! 齊媽聽了連連擺手,一臉為難的推諉道:不好弄不好弄的,這個照相機太精貴了,萬一弄壞了,怎么好的啦? 顧知秋與方懷玉對視了一眼,再次垂首低笑起來。 好了,別逗齊媽了,你不是帶了個司機來嗎?讓他幫忙拍吧,我也想和你拍張合照。 見方懷玉扯著齊媽還打算逗樂,顧知秋忙開聲勸了下來,他點著頭收回了手,剛打算出門,外頭便傳來了開鎖的聲響。 方老板來做客? 江尚沖著身后的周懷使了個眼色,讓他把手上的禮盒放到了餐廳的桌子上。 這是傅大哥幫你淘換來的相機? 他一邊脫著外套,一邊從外頭進來,目光自然的滑過照相機,望向了客廳中站起的顧知秋。 只這一眼,他便愣在了那里。 花域皇后顧知秋有多美,他是有所聽聞的,特別在將顧知秋收入囊中后,他不止一次的感嘆過,這個女人的美貌。 淡妝濃抹總相宜,無論是哪個樣子的顧知秋,似乎都美的讓人心生向往。 許是因為方懷玉作為男人的審美和江尚相似,他精心打扮出來的顧知秋與平日里的十分不同。 她這一身打扮,并不清雅,亦不妖艷,也不似往常素凈,卻意外的讓人覺得舒服。 就好像是哪家的小姐,在自家院子里撲蝶時的打扮,有那么幾分靈動,讓人瞧著鮮活。 二少?顧知秋瞧他出神,便抬手喚了一聲。 江尚茫然的眨巴了兩下眼睛,才將手中的外套遞給了身旁的周懷。 方懷玉見他賞識自己的眼光,心下便不自覺的對他寬容了起來,連帶著昨天在傅府中存的氣,也稍稍化解了一些。 二少要一起來拍嗎?顧知秋雖嘴上這樣說,眼中卻沒有流露出任何的期許。 江尚轉(zhuǎn)頭看了看方懷玉,只見他眉眼下垂的瞥了一眼邊上的皮革箱子,悶悶的道:底片是帶夠了的,不過要拍的話,這材料費,江二少你也得掏一掏。 行,那就都給我拍了吧,連帶著知秋的一起。 這隨口的一句話,就把方懷玉懟成了個斤斤計較的小人,他橫著眉冷笑了一聲,隨即又垮下臉來。 嘖,現(xiàn)在裝的那么好,也不見你昨天 二哥! 顧知秋攔停了他的后話,走上前,拿過周懷手中的外套再次給江尚穿上。 雖然現(xiàn)在天漸熱了,但拍照還是穿著西裝好看些,她溫柔的幫著整理起了衣領(lǐng),二少,你先忍忍吧。 男人輕應(yīng)了一聲,低頭注視著她閃動的睫毛,只覺得那一下下都拂在了自己的心間。 我應(yīng)該早些叫人來拍照的,把你我的照片都掛在屋子里,才顯得有人氣兒。 家里又不是影樓,顧知秋輕笑著順了一把他的肩膀,抬眸對上了他的視線,拍照就是為了留個念想,沒必要那么鋪張。 待兩人都整理好了衣著,方懷玉便指揮著他們在客廳擺起了各式各樣的動作,儼然有種拍婚紗照的架勢。 等他再意識到自己還沒和顧知秋合照的時候,箱子里就只剩下了一張玻璃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