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歡說,乖,還有我呢。
宿歡說,乖,還有我呢。
被打斷了話音,祝長安卻倏然往墻上撞去。 日你娘!宿歡險險把他扯回來,一時不查說了臟話。她冷著臉壓制住祝長安,扣著他的胳膊將他壓在門后,也不顧他力度微弱的掙扎,只譏嘲道,你他娘的命這么賤?別人辱罵幾句都要以死來證清白?那我日日在床榻上折騰得你死去活來,怎么也不見你再想死了? 祝長安渾身發(fā)顫,發(fā)絲散亂下來沾了滿面的淚,狼狽到不行的模樣。他聽著門外人的話語,又被宿歡這么說了一通,心底委屈和絕望凝滯,讓他崩潰的嗚咽著,別說了,別說那些啊 祝家是將你丟棄了,任由旁人辱沒你也只當(dāng)做看不見,你如今還待怎樣?宿歡到底還是不愿把他逼瘋了,知曉少年重名聲,又好面子,便轉(zhuǎn)而去說,難不成等到往后你出息了,再去侍候你那個名不符實(shí)的老子娘? 那我那我還能怎樣他掙扎略弱,將額頭抵在門上,語氣無助,我得孝順,得敬重他們,他們養(yǎng)我 誰與你說的這些? 倏地被宿歡打斷了話音,他乍然頓住,呆呆的任由眼淚往下掉。過了半晌,方才啞著聲音,失神的回答她,姨娘和我說的,她常與我說這些,讓我莫要和兄長爭,讓我要知曉報恩,讓我 蠢貨。宿歡聽得氣笑了,你娘有病,你也有?我日你娘的這是怎么教兒子的?這他娘圣人也做不到啊,你老子怎么對待你你自個兒不清楚?腦子有病啊,還對他們好? 不是的祝長安固執(zhí)的去辯解,世間百善孝為先,我這么做是 那都是錯的。再度攔下他說的話后,宿歡扯過他攬入懷中,身量較于他雖矮上些許,比之其他姑娘卻是極為高挑了。她輕輕吻去祝長安面頰上的淚珠,再將失聲的他輕輕擁住,低嘆一下,在他耳畔又輕又緩柔柔道,長安,那是錯的啊,哪里有人那樣良善呢?任由旁人欺辱以待而默默忍受?那不對,長安,那是錯的。 祝長安顫了下鴉睫,無助的下意識埋首在她頸窩里,抬手緊緊擁住她,啞著聲音,略微茫然,錯的? 對,錯的。宿歡再度重復(fù)了一遍,繼而輕輕的去撫他的脊背,著實(shí)可憐他,沒有人會那樣的,長安,你并不需要讓自己委曲求全,去忍受他們。 可我是祝家子啊 你可曾享過祝家的半點(diǎn)兒殊榮?又因著祝家庶子的身份得了多少人的輕視?反問著他,宿歡又緩下語氣,道,長安,你所得的一切,都是你自個兒的啊,與祝家有何關(guān)系。 姨娘她她讓我孝敬爹 所以她只是個姨娘。譏嘲了一句,她又問祝長安,那你是愿意聽她的,還是聽我的? 姨娘是錯的? 是錯的。再度肯定后,她道,長安,我不會丟棄你的啊,無論如何,我都不會丟下你不管,可好? 祝長安不自禁揪緊了她的衣衫,騙我分明是騙我的 長安乖,你要相信我。宿歡扶住他漸漸軟下的身子,輕吻他的耳廓,若你聽話,我又怎舍得不要你? 輕唔了一聲,祝長安意識模糊的任由宿歡擺布,低低軟軟的應(yīng)了,長安聽話聽家主的話 宿歡再去探他額上溫度,這下心底惱火消了大半,便也有耐心去哄他,待會兒乖乖喝藥,嗯? 嗯。他又擁緊了些宿歡,疲倦的闔上眸子,說話間字詞含糊,長安都聽家主的,家主別丟掉我長安會乖 將他打橫抱起來,宿歡快步往內(nèi)寢走去,卻不由得想 這僅僅幾日,他卻是輕了許多啊。 這回退熱倒是并未有上次那般折騰,用藥后發(fā)過汗便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緊緊揪著宿歡的袖口不愿意松開,脆弱可憐的彷如秋日里瓦上那單薄蒼白的霜,輕輕一觸便消散了。 清早兒醒過來,更是黯淡著眸子呆呆坐在窗畔,也沒了以往那從容淡定的模樣。 長安。 忽聽宿歡喚他,祝長安回過神來轉(zhuǎn)眸去看她,隨即低下眼睫,溫順的應(yīng),嗯。 怎么無精打采的?宿歡向來不喜著妝,可今個卻多多少少要抹些胭脂的。她過去便俯身低首吻住了祝長安,任由甜膩的胭脂在二人唇舌間融開。終了,她笑問他,甜不甜? 祝長安紅了耳畔,聲音也輕輕低低的,甜 忍笑舔去他唇上沾到的胭脂,宿歡打量著他身上那清雅絕塵的長袍,繼而又去撫他清雋的眉眼,在他眉心又輕啄一下,南國才子可不能頹啊,屆時宴上被人看見,或又猜你是否被妖精吸了精氣去。 這話下之意惹得祝長安不禁笑,他眸底略微含著羞,卻也是暖融融的,柔和又溫軟的笑意在那雙眼眸里散開來,好看的讓人挪不開目光。 乖,無礙的,還有我呢。宿歡這時尚且疼他,情話便也一句一句的撩,那涼薄的眸子里好似真有情似的,愛憐疼惜的看著祝長安,道,你將將退熱,病還未愈呢,莫要想那么多,再傷了自個兒的身子。 祝長安耳根泛紅,我知曉的。 本朝君王年已半百,子嗣眾多,偏生身體硬朗,又早早的將東宮嫡子立為太子,讓余下等人便是想起歪心思,也百無辦法。 而昌平公主便是南帝的嫡長公主,自幼便是千嬌萬慣著的,即便等到虞后誕下太子,也不曾少了她半點(diǎn)兒圣眷。 可皇家總歸是重顏面的,昌平哪怕再無法無天,名聲也是不容瑕疵的。因此,世人眼里那個端莊孝順的公主殿下,壓根就是個傲嬌的磨人性子,雖知曉宮里眾多污穢,卻也干干凈凈、心思純良。 這般,宿歡與她的關(guān)系也該不錯。 她是挺喜歡那個聰慧而不失初心的傻姑娘的。 南國四大家,宿、孟、祝、溫。 宿家是從太祖那時便跟著打天下的,當(dāng)年的宿家主身為謀臣,自然懂得明哲保身,在當(dāng)時那眾多臣民皆是不過三代必滅門的暴虐執(zhí)政下,為宿家爭下了數(shù)百年安好,延續(xù)至今,愈發(fā)權(quán)重。 當(dāng)朝宰相,便是她的親小叔。而朝堂上又有多少宿家的人、宿家權(quán)勢幾何,說出來那著實(shí)是惹人驚心的。 若宿家為文,孟家便是為武。 因著當(dāng)年與宿家交好,又受南國太祖敬重,雖奪去兵權(quán),卻也并未趕盡殺絕。而后太祖病逝,邊疆進(jìn)犯,更是當(dāng)時年已古稀的孟老爺子帶兵作戰(zhàn),將其大敗。雖班師回朝后不過一年便仙逝了,亦給孟家?guī)チ税倌旮Ja。 祝家則是后來居上,雖不比宿家這般深根固柢,亦是年久日深,家族甚大了。祝家經(jīng)商,由商入朝,與其講才識過人,倒不如說以財買官,硬生生堆的當(dāng)今給了官職,每年收著銀兩倒也樂意。 偏生祝家還愛故作清高,卻半個有才華的人都尋不出。 唔,祝長安算一個。 溫家在這四家里著實(shí)是清流了。 為甚? 只因啊,這溫家乃是外戚。 太后本為醫(yī)女,被先皇強(qiáng)娶進(jìn)了宮里知曉命該如此,便也不加以抵觸,趨利避害的步步高升,終了寵冠后宮,讓自家兒子成了皇帝。 如此一來,溫家也被提攜了起來。 可溫家一百多余的人口,皆是學(xué)醫(yī)的啊,又一脈相承的溫吞性子,讓人著實(shí)無話好說。 除卻這四大家族外,南國里的世家名族可謂是多不勝數(shù),而京外的洛陽許家、江南蘇家、隴西莫家、瑯琊裴家等諸多世家,難以一一述明。 再轉(zhuǎn)回來說。 宿歡自幼是與孟家有婚約的,可那廝傲氣,看不上她,自個兒一紙文書請命去了邊疆,至今倒有兩三年也不曾回京了。 當(dāng)年她娘早逝,她爹悲慟過度,乍然病了后便也丟下她去了。堂叔親伯皆是覬覦著那個家主的位置,對年僅十二的她幾度下了狠手。 若非她憑借著身份硬壓著宿家族老將她送上家主的位置,在收攏了她爹的余部后,再狠心把幾個鬧騰的族人都處置了,她怕是要被那些人糊弄得不明所以,繼而將家主之位拱手送上罷。 涂丹飾碧的馬車?yán)?,宿歡輕輕挑開一角錦簾,看著窗外喧囂的塵世,眉眼淡淡。她容貌并非絕色,也難稱美人,即便有了那通身氣度,也不過讓旁人夸贊一聲清秀罷了。 可偏偏她有雙極為好看的眼眸,明凈如池、姣好似月,柔柔和和的,一貫含著笑,卻偏生眸色淺淡。那墨灰色的眸子啊,涼薄的很,卻在笑起來的時候狀若彎月,細(xì)細(xì)碎碎的星光灑在眸底,仿若添了些許暖意。便是這點(diǎn)兒不甚明媚的暖意,卻在染上那清冷的眸子里時,惑人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