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回 陷局
第五十五回 陷局
一路兼程,今日,沈均一行終于在官道旁的一處驛館歇腳。 車馬勞頓,隨行的仆役們皆是風(fēng)塵仆仆,沈均為人和善,便讓他們都先休息,等到明日再行整理上路。 父親。 沈均方才回到驛館安排的房間,便聽沈靜姝在外敲門。 他整了整袍衫,又轉(zhuǎn)回去打開房門。 門外的沈靜姝仍是趕路時(shí)的胡服男裝,素白的半袖外衫上沾了些土黃泥塵。 她朝沈均行了一禮,臉上略有些疲憊之色。 靜姝,沈均看著她,怎么不去換身衣服休息? 自他們北上長安,星夜兼程,已旬月有余,今次才是第二趟休息。 人馬都累得不輕,當(dāng)是沒多少力氣多思多想,可沈靜姝卻是憂慮深重。 兒有事想與父親說。 沈靜姝雙臂交疊前推,再次鄭重行禮,還望父親莫要見怪。 沈均倒沒有怪她打擾自己休息的意思,只是微微一笑,你進(jìn)來就是。 是。 沈均自去坐床上坐了,沈靜姝從旁提了一個(gè)蒲團(tuán)放到坐床前,跪坐下來。 父親, 她似乎有些猶豫,不知父親可曉得長公主殿下在何處? 沈均對沈靜姝的問題似乎并不意外,他自小案幾上提起茶壺,倒了兩碗茶。 他將其中一碗遞與沈靜姝。 靜姝緣何問起長公主殿下? 沈均似笑非笑,沈靜姝反倒慌張,略顯疲態(tài)的臉上竟然悄悄爬了一抹紅暈。 她忙定了定心神。 父親,之前在鄆城,云六娘曾告知兒一件事情。 略去云六娘與安氏的不倫之戀,沈靜姝斟酌著用詞,簡要把安氏失蹤的事情說了。 兒曾去了一趟縣衙,有幸得縣公關(guān)照,看到了各州縣傳報(bào)的失蹤人口卷宗。 不止是安氏,不少商賈也失蹤了,日期與安氏的相差不多,各行各業(yè)的都有,隨不知具體到底如何,但恐怕不是偶然。 而且那失蹤的人里,竟還有曾經(jīng)為官府鑄造鐵器的鐵匠。 頓了頓,還有幽州。 話到此停住,沈靜姝望向父親,她知道剩下的事情已經(jīng)無需多言。 沈均卻仍是不動(dòng)聲色。 靜姝,良久,他才幽幽地說道:你可知,禍從口出。 沉靜的目光似有千般重,屋內(nèi)的氣氛瞬間都壓得沉重起來。 近來舟車勞頓,你也累了,沈均撫須道,莫要胡思亂想。 沈靜姝一怔,卻見沈均拿過旁邊的包袱,從中取出一封信,遞給她。 我有一多年的老友,亦是文壇能人,近日正好游玩返回家中,邀我前去做客。 他朝沈靜姝笑了笑,慈愛非常,正好你不是對汴州的河運(yùn)甚感興趣么,不如就替為父走這一遭,明日一早便去。 父父親? 突然要她離開去汴州,沈靜姝有些按捺不住,正要沖口而出魏王的名字,突然聽到有人敲門。 郎主。 屋外是柳七,沈靜姝無奈,只得緘口。 沈均讓柳七進(jìn)來,柳七隨即推開門,跪下行禮道:郎主,娘子。 你來的正好,沈均十分高興的樣子,靜姝明日要與我們分道而行,前往汴州,柳七,你就隨著去吧。 柳七是蒙古人,早年流落鄆城,被沈均收留,就一直在沈家。 她有角力的底子,身強(qiáng)體壯,又會(huì)些拳腳功夫,故而時(shí)常陪同沈靜姝出門。 這次陪同當(dāng)然也不例外,柳七隨后便退出去準(zhǔn)備行囊。 門再度關(guān)上。 沈靜姝秀眉緊鎖,想再與沈均說什么,卻都被插斷。 明顯是不欲她再提起那個(gè)大不敬的猜測,沈靜姝心中黯然,叩頭道安之后,便躬身退出了出去。 夜晚。 沈靜姝躺在榻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眠。 轉(zhuǎn)眼,她和思不歸分開已經(jīng)快要兩個(gè)月了。 思念沒有一日不在心中發(fā)酵,在深夜折磨得沈靜姝滿心焦灼。 但焦灼,又不僅是想念那個(gè)人。 聰明如沈靜姝,短短幾日,便已從云六娘告訴她的只言片語里拼湊出一小部分魏王的謀逆詭計(jì)。 雖然大部分基于她的猜測,但是沈靜姝總有一種直覺,自己是對的。 安氏因丈夫著人送來的信物而推斷他可能遭到了綁架,攜帶財(cái)物前往幽州贖人,但最終自己也杳無音信。 如果沒有她的估計(jì)沒有錯(cuò),安氏不是失蹤,而是遭了囚禁,所謂的贖金,應(yīng)該全部落入逆賊之手。 反叛要招兵買馬,沈靜姝又想起那些失蹤人口的卷宗。 數(shù)十起失蹤卷宗,幾乎有小小的一摞。 失蹤地不太集中,數(shù)量也不多,許是因此未受朝廷重視。 謀逆乃是大罪,又涉及到親王,沒有確鑿的證據(jù),沈靜姝不可能與別人隨便說起。 本以為父親會(huì)有些不一樣的,可沒想,竟是那般回避的態(tài)度。 沈靜姝深深嘆了口氣,忽然覺得父親讓她覺得捉摸不透。 其實(shí)印象里的沈均,永遠(yuǎn)是處變不驚,甚至有那么一點(diǎn)猶如佞臣的狡猾。 從前,她還年幼時(shí),一家人在長安居住,母親謝蓉出身世族,知書達(dá)理,而沈均又在殿前侍筆,仕途得意。 可謂是和和美美,但自從母親謝蓉去世,她父親感覺就像忽然之間老了許多。 那種不可捉摸的狡猾之氣,也似乎更重了。 思緒紛雜,沈靜姝回憶著她所記得的事情,睜著眼睛一直到了天亮。 起身略做整理,沈靜姝用過早膳,想去向父親辭行。 可還未到父親暫住的房門前,便碰見管事的家仆,告訴她:娘子,郎主已經(jīng)和二郎出去辦事了,不在房中。 沈靜姝略感吃驚,你可知他們?nèi)チ撕翁帲哭k何事? 家仆搖了搖頭,郎主同二郎走得急,不到寅時(shí)三刻便離開了,沒有交代。 竟如此早么?沈靜姝轉(zhuǎn)頭看了看天,眉頭微微皺起。 現(xiàn)在也不過剛剛拂曉,父親和弟弟究竟去做什么了? 然而當(dāng)下多思無益,沈靜姝回房收拾妥當(dāng)了,便喚上柳七一道準(zhǔn)備上路。 可驛館的小仆突然跑來告訴沈靜姝,沒有多余的驢子了。 柳七脾氣登時(shí)就上來了,杏眼一瞪,粗聲喝罵道:昨日才交代娘子要早行,爾竟都作是我胡言亂語么? 小仆連連道歉,沈靜姝看他都要哭了,便勸了勸柳七,然后讓小仆趕緊去集市瞧瞧,可有牲畜可用。 柳七怕小仆油滑磨蹭,便提出跟他一道去。 沈靜姝答應(yīng),給了銀錢便回房等他們。 這一等便是兩柱香。 柳七仍然未回,沈靜姝昨夜又幾乎未眠,此時(shí)倦意上涌,不知為何有些頭暈。 實(shí)在撐不住,沈靜姝和衣倒在榻上,沉沉睡了過去。 一覺醒來,竟已是午時(shí)。 柳七似乎還沒回來,沈靜姝揉揉尚且悶沉的頭,就著房里的清水凈了凈面,推門出去。 屋外正午陽烈,晃得沈靜姝睜不開眼。 可等她終于勉強(qiáng)視物,才驚覺那反光的竟是蹭亮的甲胄! 驛館寂靜無聲,一面黑旗迎風(fēng)招展,上頭龍飛鳳舞,寫得乃是一個(gè)碩大的魏字。 魏王! 咚! 沉重的跺地聲起,一個(gè)身著重甲的高大男子,跨步走到了沈靜姝面前。 寒光鐵甲的肅冷之氣撲面而來,隱隱夾帶著一股未散的血腥。 殺氣騰騰。 下巴突然被鉗住,粗大的指節(jié)長著厚厚的繭,咯得沈靜姝生疼。 鼻端聞見的血腥氣似乎更濃了。 逆著光,魏王的整張臉仿佛隱在陽光滋生的黑暗里,危險(xiǎn)而猙獰。 只有沙啞的聲音灌進(jìn)耳膜: 沈才女,久仰大名。 (總是被抓來抓去的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