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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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養(yǎng)傷的溫阮昏睡了一天,此時外面狂風(fēng)大作,不斷傳來物體悶重墜落的動靜。她有些清醒了,而厚厚的木門外,兩個女人的爭論聲也漸漸清晰。 他拒不承認(rèn)。哼,說避孕套里的jingye是之前自慰,溫阮是被別人強jian,他只是碰巧救人,笑死人了,都到這個地步,還在抵死不認(rèn)。 一個委屈啜泣的女人聲音響起,萬一真的不是他呢?或者不是我們表面看到那樣? 雖然鑒定報告警方還沒通知到我,可是小恬,你還看不清嗎?男人就是這樣的。今天就算他殺了人,刀還在手里拿著,他也敢信誓旦旦說自己沒殺,逼急了,就說自己老實人,另有隱情。 姐!你想,你想想,躺在那里面的不是溫阮!你才領(lǐng)養(yǎng)她一年多而已,她從小受了什么教育、見識了什么人,我們都不清楚 我知道。 你清醒點!她都十七歲了,又不是小孩,這種事情早該懂了。我老公我還不知道嗎?如果不是她先見jiejie阮棠臉色沉重,阮恬便噤了聲,活生生把到了嘴邊的勾引給咽下去。 溫阮聽到此處,心頭倏地一緊,手不自覺地攥住了棉被。 那他也是個畜生!一個正常結(jié)了婚的、老婆快生了的男人,去碰一個未成年的小姑娘,還給打成那個樣子,你到底要護著他什么時候?一個爛人強jian犯而已,可能還是個家暴的孬種! 可不想想我,還有我肚子里的寶寶呢。 我最后再說一遍,溫成濤的家產(chǎn)有我一半,他在外面能養(yǎng)幾個女人,我也能養(yǎng)幾個女人。你就是再生十個,我養(yǎng)得起,但是,我的錢,不能再給那個軟飯男了。阮棠堅定冷酷的聲音戛然而止,良久以后,她緩緩開口,語調(diào)已經(jīng)柔緩了許多。小恬,你小我十歲,有很多苦你沒吃過,我比你有經(jīng)驗,我不會害你的。以前我下地插秧時,田里有種惡心的東西,叫水蛭,又細(xì)又軟,只要你腿上有一個小傷口,它就會趁虛而入,扭著身子鉆進(jìn)去吸你的血,最后讓你變得四肢干瘦,肚子奇大無比。 阮棠擲地有聲,我沒什么文化,說這個,就想讓你明白,邵北辰,就是吸血的水蛭。 姐 我給過你,給過他機會了。三年又三年,孩子都快生了,他還是要靠我來給他謀前程。都這樣了,他還不知道夾著尾巴做人,還要鬧出這種丑事,我受夠了。阮棠冷哼,咬牙切齒道:你該慶幸,里面躺著的不是真溫阮,不然,我會扒了他的皮! 可是姐,你總不可能養(yǎng)我一輩子吧? 女人嫁人不是指望男人養(yǎng)你,是你去伺候男人。與其讓什么老公養(yǎng)你,還不如我養(yǎng)你,至少今后我的錢是百分百落在你和孩子身上。 阮棠摸爬滾打這么多年,道理經(jīng)驗自然能把阮恬拿捏得死死的。那她終于可以放心了,一切,都結(jié)束了。 她如釋重負(fù),沉重的歲月里終于綻出一份真實的微笑。 想到昨天江雁聲倉皇奔走的背影,溫阮忍痛下床找出手機,平時塞滿未讀信息的微信,此刻亮起的紅一皆是不想干的廣告公眾號。 片刻的緊張后,她的內(nèi)心騰升出一片荒蕪。 溫阮自嘲地笑自己,賤,賤得慌。她當(dāng)初對人家好嗎?冷言冷語,虛情假意,還不停驅(qū)趕他?,F(xiàn)在江雁聲走了,她反倒不樂意了? 溫阮深呼吸,第無數(shù)遍把分道揚鑣,形同陌路的法則在腦海里翻滾銘記。大腦對這項cao作十分熟稔,可以一邊進(jìn)行著,一邊發(fā)出另一個聲音:他或許會嫌她臟吧?會不會瞧不起她了? 這幾乎是每一個被侵犯過的女孩,都會有的心路歷程。她們要從妄自菲薄、社會歧視中一步步掙脫出來,這不是一兩天的事。 門外的聲音熄了,在這幢富貴空曠的別墅,長久的死寂是常態(tài)。臥室門的內(nèi)外,兩個女性,四十歲和十七歲懷著各自的心事,難得一致地痛苦沉思著。 還是四十歲先想清楚了,她下樓進(jìn)了廚房,今日阿姨休息,她從冰箱里挑出一個濃湯寶和一袋水餃,花了十分鐘煮了一盤水餃,沒有配任何蘸料,還有一碗充斥著不自然香味的濃湯,連蔥花也不屑敷衍裝飾。 醒了嗎?阮棠端著托盤,輕輕用腳踢了踢房門。 溫阮驚醒,立馬掀被躺好,清清嗓子,進(jìn)。 阮棠對她帶著難有的笑意。睡一天了,餓了嗎?來吃點。 嗯我溫阮恭敬不如從命,挺起上半身接過吃食,卻尷尬地發(fā)現(xiàn)阮棠沒給她拿筷子。 阮棠的笑容凝滯了幾秒,隨口吐槽幾句自己的記性就輕飄飄進(jìn)入下一個話題了。昨天令她感動到不行的母女情,在這會兒看來,假到不行。既然要逢場作戲,溫阮也不好不給長輩面子,端起濃湯呷了一口。 你想好今后怎么辦了嗎? 這話聽起來很嚴(yán)重。溫阮抬頭,神色慌張又嚴(yán)重地盯著阮棠,不會把她退回孤兒院吧?怎么辦? 阮棠被她這幅模樣逗笑了,殷紅飽滿的唇笑開,露出一排貝齒。你膽子夠大,對自己也下得去狠手。這種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方法,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了。 溫阮實話實說,我當(dāng)時,想不到更好的辦法了 也是,不過我想知道,你為什么恨邵北辰? 你是為了meimei,我是為了jiejie。 哼,說得好聽而已,我是為了我自己。邵北辰這種人留在身邊有百害而無一利,是這么說的吧?我可要為自己考慮。阮棠意識到話題扯遠(yuǎn)了,又說回來,噢,我知道,院長跟我提起過。你和小恬一樣,都是被jiejie養(yǎng)大的。 也不全是,我mama是我jiejie的后媽,只是我小學(xué)畢業(yè)那年,我爸把我媽打跑了,后面就是我姐一直養(yǎng)我。 你jiejie,跟邵北辰有關(guān)?阮棠沒有那個死字挑明。 好好的一個姑娘,明明有著穩(wěn)定體面的工作,長得也好看,縣里熟人多,認(rèn)識的不認(rèn)識的都夸她好,她怎么偏偏聽信了穆臨翰的話,覺得自己永遠(yuǎn)差他一等,怎么都配不上他。 穆臨翰? 噢,邵北辰的曾用名。我jiejie因他自殺,他名聲在縣里已經(jīng)爛了,改了名,換個身份,繼續(xù)去騙姑娘供他吃喝玩樂。 話也不必說那么明白,說多了,盡是治愈不好的瘡疤。余下的,阮棠也能猜個七八分。那時,PUA還沒有為人所熟知,卻已然存在了幾千年,女人們對此很熟悉,輕描淡寫一兩句,就能猜出更古不變的結(jié)局。 你啊,也算我的半個女兒了。我跟你說句真心話,就算深仇大恨,凡事也是要先考慮自己。 溫阮愣住了,不知如何應(yīng)答,埋著頭把那咸湯一口一口地喝掉,好來緩解尷尬。 你說你為了jiejie復(fù)仇,豁出去讓他糟踐身子,最后還不得靠我來給你撐腰,邵北辰才這么快進(jìn)去? 是啊,溫阮一路來走得都是險棋,她的每一步,實則都是把寶押在了對方身上。幸好江雁聲夠單純,邵北辰夠貪婪,而阮棠也夠狠。 哼,我要是你,我就慢慢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你jiejie早死了,也不差這三五年的報仇,活著的才是最重要的。 有道理,可是我等不起。溫阮怎么能讓自己強大起來呢?寄人籬下,格格不入,孤苦伶仃。 阮棠起初領(lǐng)養(yǎng)她,還處于痛失愛女意識不清醒的狀態(tài)。她當(dāng)時就拿著溫阮死前的照片,女孩披發(fā),穿著白裙子,文靜乖巧,她就拿著這么一張照片去孤兒院里找女兒,誰也攔不住。M城攏共兩家孤兒院,阮棠去了好幾次,有關(guān)溫家、阮棠阮恬甚至盛煊的消息才漸漸在孤兒們中間流傳開來。 溫阮那時還是洛雪,進(jìn)孤兒院進(jìn)得晚,有著一條自己的白裙子,那天她自以為聰明地穿上往阮棠跟前湊,如愿地被選中了?;锇閭兌剂w慕她就此能過上富家千金的夢幻人生,現(xiàn)實給了她沉重的一擊。 為了更像死去的溫阮,阮棠讓她整容。等阮棠慢慢從傷痛里走出,又開始嫌她多余,她隨時有被退貨的風(fēng)險。 就在溫阮擔(dān)驚受怕之際,沉默深思的阮棠將腦內(nèi)的想法變了又變,最終開口,我決定了,你換個名字,我送你出國讀書,避一陣。 什么?出國讀書,那不就是繼續(xù)往深處培養(yǎng)嗎? 你成績好,和我家溫阮不一樣。女孩子嘛,多讀點書是好的。名字是必須換的,你再繼續(xù)用著她的名字,我怕她泉下有知,會不開心。 嗯。 我供你讀書,你以后是一定要回報我的。 溫阮不敢直視阮棠,只好拼命點頭。我一定。 就這樣吧,這一年你休學(xué)吧,你把事鬧這么大,繼續(xù)留在這老是讓別人想起強jian強jian的,對公司形象也不好。這是一個冷漠的商人說的話。 來年我送你去隔壁的國際學(xué)校,好好讀,有出息了,我等著你給我養(yǎng)老。這像一個母親樸實的期望。 家暴、失孤、強jian、復(fù)仇,這些充滿暴力悲情的標(biāo)簽是她過去十七年的匯總,出國則光鮮耀眼了許多,好似都是電視劇常有的美好結(jié)局。 她年少不經(jīng)事,和孩童時期的江雁聲一樣,都會充滿希冀地寫下,新的生活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