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來
歸來
孟皎皎清早起來把陳桐送到舞蹈培訓班折返回店里,老遠瞧見門口站著兩個人,其中一個她認識,是隔壁小賣部老板的孫女,她旁邊立著個模樣俊秀的年輕男子,看面貌要比她年紀小一些。 小賣部老板的孫女也看到了孟皎皎,跟她招手:jiejie,這個小哥哥找你。 對方手里抱著個紙箱子,朝她點了點頭打招呼:孟小姐你好,我是蘇小姐的朋友陸也,她有些東西托我轉(zhuǎn)交給你。 他示意手中抱著的箱子,孟皎皎整個人搖晃了一下,領他進店里。 兩個人在桌邊落座,他把紙箱推到她一側(cè),她顫抖著緩緩打開紙箱,最上面放著的是一件嶄新的春秋款連衣裙,透明的包裝袋上貼了便簽紙,蘇冰清沒讀過多少書,初中沒念完就輟學不念了,寫的字也歪歪斜斜,小學生都比她寫得好。 祝我的小桐11歲生日快樂。 蘇冰清在陳今殺人后不久查出來懷孕,彼時陳今面臨著長達十年以上的牢獄之災,她也才二十歲出頭,大好年華才開始,死活不肯生這個孩子拖累自己,是孟皎皎跪下來求她,給她磕頭,書也不去念了,對天發(fā)誓一定把孩子養(yǎng)大,蘇冰清才沒去打胎,在09年的春天生下了個七斤二兩的女娃娃。 那時候的蘇冰清已經(jīng)沒有最初那般抗拒,她沒讀過多少書,看到字就頭大,這樣的一個人,卻在坐月子期間自己跑去新華書店查字典,回來告訴孟皎皎,孩子的名字取好了。 梧桐樹下棲鳳凰。 就叫陳桐。 她被父母所棄,半生顛沛流離,便希望自己的女兒有依仗,擺脫她的宿命過上另一種人生。 孟皎皎聽她這么說,還很激動,以為她接受了孩子的存在,可沒過多久,幾乎是身體剛一恢復,就迫不及待地搬離了出租屋,從此了無音訊,臨走前對她說一句。 孩子是你的了,與我無關。 沒喂過陳桐一次母乳,一消失就是八年,兩人再見面時,是在她的粉面館里,之后她一個月來個一兩次,次數(shù)多了,陳桐記住了她,喊她清清阿姨,她也不咸不談地應了。不像其他人見了陳桐愛不釋手地親親抱抱,蘇冰清對陳桐的態(tài)度,始終是冷淡的,喊她也是連名帶姓地喊。 陳桐。 陳桐對她這個阿姨又愛又怕,源于她總是對自己冷這個臉,可她每次過來,又總帶些好吃好玩的送給她,像她那個繡蘭花的小包,她的很多同學特別喜歡,但找遍了榕城的商場,去網(wǎng)上搜也沒找著。 孟皎皎把裙子拿到一邊,接下里是一個精致的小禮品盒。 她顫顫巍巍揭開盒子,里面放著一個吊墜,紅繩中間吊著個金色的小牛。 祝我的小桐12歲生日快樂。 陳桐的生肖是牛。 13歲這年,她準備的是一條繡春蘭的手絹,后面再往下翻,還有她手織的圍巾,小背心,蘇冰清織的衣物辨識度太高了,上面總有瓜子殼的灰,非要洗了才帶穿戴。 箱子的最下面,是一大袋手折出來的小星星,原材料有彩紙,也有半透明的吸管,還有自己裁出來的白紙,這么一大袋,記錄著她拋棄親生女兒后的十年,三千多個日日夜夜的思念與煎熬。 我的小桐,mama愛你。 這世上,又怎會有母親,不疼愛自己的孩子。 孟皎皎趴在桌上,掩面慟哭,對面的男子靜默了良久,最終也只道出一句:節(jié)哀。 斯人已去,多言亦是徒勞。 她抽噎著,邊哭邊問他:你是不是早就知道..她會跳樓 為什么不阻止她 如果蘇冰清沒死的話,一切都來得及,陳今馬上出來,他們又能跟從前一樣。 明明只要活著,活著就會有希望的。 陸也仰著頭,看著頭頂老舊的風扇,吱吱呀呀地轉(zhuǎn),輕聲言道:她累了。 他還是選擇了隱瞞,沒有說蘇冰清的原話。 她當時把所有關鍵性的證據(jù)還有紙箱里的物品交到他手上,當場就告訴他:我臟得很,活不下去了。 此時此刻,復述出原話來,太過殘忍,他說不出口。 不如輕描淡寫一句。 她累了。 立秋過后,天氣漸漸轉(zhuǎn)涼,沒過多久,全國中小學生陸續(xù)迎來開學,隔壁小賣部老板的孫女前幾天也去了大學報到。 這一天,孟皎皎起早給自己化了個妝,氣色看著好上不少,陳桐穿上漂亮的花裙子公主鞋,坐在一旁的椅子上搖晃著雙腿等她換衣服。 粉面館今天不營業(yè),她提前一天給陳桐請了假。 她們今天都有無比重要的事。 她的丈夫,陳桐的爸爸,陳今,今天要回來了,她們要去接他回家。 這一天,陳今起得很早,他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便安靜地坐在床頭,等稍后上班的獄警來給他開門,他跟在對方的后面辦理出獄手續(xù),最后簽下自己的名字,刑滿釋放。 時間猶如白駒過隙,竟然真就在這里度過了十余年青春,而他也終于迎來這夢寐以求的一天。 清晨的陽光明媚耀眼,他走出高墻,立于最后一階臺階處,望著對面牽著手的一大一小,她們也同樣在看著他。 陳桐手里捏著張他的照片,再看了一眼,確認無誤后,無比激揚地高喊出聲:爸爸! 她吶喊的同時,掙脫孟皎皎的手,飛奔向?qū)γ嫒账家瓜氲娜?,一路淚珠飛揚。 陳今蹲下身,在她撲過來的同時一把將她抱起,走向眼淚撲簌落下的孟皎皎,牽起她的手腕,兩大一小,站成一幅美麗的畫卷。 孟孟,桐桐,我們回家。 嗯。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