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月上柳梢頭
第五章 月上柳梢頭
祭祀,早在兩百年前就廢止的儀式,當(dāng)時只有各大修仙門派有資格舉行,而凡人只能觀禮。在儀式上修士邀請上界神仙來為世人賜福,但也不是修士邀請神仙就會來。 最后儀式的廢止就是由于上界神仙不再來此賜福。從那開始,上界與下界的界限更加明確,甚至修仙也更困難了,但世人并沒有因此怯于修仙,反而更渴望成仙了。 話說回來,秘境中對的世界還存在著古老的儀式,這次的儀式正是由秋月宮主持的,一個專收樂修的門派。 暮色漸晚,天上是銀鉤一樣的朔月,割開霞光,把夜色星光偷放進(jìn)來。清涼的微風(fēng)吹過,柳枝擺動,玉蘭花在枝頭顫顫巍巍。 儀式就要開始了。 浮月城有座望仙臺,雕欄玉砌,高達(dá)幾百尺,上下共有十二層。從上俯瞰,溪流如玉帶環(huán)繞著浮月城,星光灑落,波光粼粼。還能瞧見城內(nèi)家家戶戶的燈火光亮,以及街上往來的車馬行人。 此時浮月城中夜景都在望仙臺中眾人的眼中,但在他們眼里這樣的景色并不稀奇,尤其是在最高層的修仙大能。只有今夜的祭祀才是最要緊的,最令人期待的。 望仙臺上的第一盞華燈點亮,仙樂漸起,秋月宮眾人慢慢走上高臺。 走在最前面的正是云夢,現(xiàn)在她是秘境中的謝望月,秋月宮的首徒。 昏黃的燭光,飛霜似的月光交融在云夢暮山紫的襦裙上,裙擺上銀線繡成的玉蘭花時隱時現(xiàn),似是花開花落,生生不息。 云霞一般的身影邁上臺階,走向高臺。楊柳風(fēng)拂面,云夢臉上的鮫紗稍動,看不真切她的容顏,只能窺見她的一點眉眼。而她目不斜視,只望著前方,從容地走著。 最終在最高處站立,等待祭祀的開始。 高臺上不知是那個長者在念誦禱文,云夢低垂著眉眼,無聲地俯視著底下的眾人,她看見了江瀲月,而江瀲月也看向了她。 他在往望仙臺里走,一身絳紫色的圓領(lǐng)袍,手里沒有佩劍只有一柄折扇,不像個修士,活像個清貴公子。他凝視著云夢,一雙冷淡的鳳眼漸漸染上笑意,見此云夢也對他禮貌性地莞爾一笑。 悠揚的鐘磬聲響起,萬籟俱靜。 云夢收回了視線。 一曲終了,江瀲月也走進(jìn)了望仙臺,坐入第十一層的雅座,靠著欄桿。一落座江瀲月就看見半空懸浮著一面鼓,這鼓上面大約能容數(shù)人,她應(yīng)該就要在上面獻(xiàn)樂。 清脆的編鐘聲傳來,云夢飛身踏上鼓面,在鼓面中心站定。她誰都沒看,眉眼疏離,從儲物戒中取出箜篌,之后就慢慢跪坐在鼓面上。 十指芊芊,修長靈動,在絲弦上揉、壓、滑、顫,清澈柔美的曲調(diào)開始流動。樂曲在千回百轉(zhuǎn)間,傾訴著凡人對仙人的傾慕,典雅哀婉,還帶著些許神秘深邃。沉浸在婉麗的曲調(diào)中的云夢虔誠地用箜篌與神交流。 一時間天地仿佛只剩下了空靈的箜篌曲調(diào),觀禮的眾人在聽,整個浮月城的人也在聽,就是不知道上樂曲是否傳到了上界。 望仙臺中的江瀲月也很專注,樂曲動人,但他只凝神看著鼓上的女子。冷色的月光下,她眉眼低垂,好似在悲憫眾生。眉間殷紅的花鈿,似是蓮花,不顯艷麗反而更添縹緲之感。 越是看越是發(fā)現(xiàn)鼓面上獻(xiàn)樂的小妖女,宛若神女一般遺世獨立,也許曲終她就要馮虛御風(fēng),羽化登仙。 這樣的她是江瀲月沒有見過的,他難以自持地凝視著鼓上的佳人。江瀲月突然覺得十分可惜,他竟不知道這個小妖女的名字,不知道她是哪個門派的。 曲子從平緩轉(zhuǎn)向哀婉,由哀婉變?yōu)楦呖海衷诟呖褐谢謴?fù)舒緩,在平和中結(jié)束。鼓上的云夢也按著繁復(fù)的禮儀退下舞臺,在離開鼓面時她看見了江瀲月,他好像在望著自己,眼神專注得詭異。 大概是想多了吧。 不過等祭祀完畢,她應(yīng)該去見見江瀲月,他們現(xiàn)在也算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得好好合作才行。也不知道他現(xiàn)在是個什么身份,和秘境里的她扮的謝望月有什么關(guān)系。 祭祀剩下的部分也是向仙人獻(xiàn)樂、獻(xiàn)舞,舞蹈與音樂都是動人的,但直到結(jié)束依舊沒有仙人到來,大概那時仙人就開始有意地明確界限了。 * 祭祀結(jié)束的時候正值夜半,月上中天。 街上再次喧鬧起來,往來車馬行人漸多,江瀲月就在其中。微微搖晃的馬車中,江瀲月半靠著矮塌,昏暗的車廂里他神色不明。 就在方才江瀲月頭一次體會到被動,原想在祭祀結(jié)束后見見小妖女,但因為秘境中他只是個普通的凡人,沒有資格直接接觸修仙者,他只能無奈地離開。 但這就是世界的法則,每個人都被身份局限。下界無法與上界聯(lián)通,凡人也無法隨意接觸修士,人也不會接受妖魔。 只不過江瀲月從未體會過被局限的滋味,此時格外苦悶。 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見小妖女。 就在江瀲月郁悶的時候,一個身影迅速掀開車廂布簾鉆了進(jìn)來。突如其來的闖入者使得江瀲月下意識全身緊繃。車?yán)锟臻g狹小,那人不得不彎腰俯身,同時那人身上的氣息也撲向了江瀲月。 是小妖女。 果然我沒看錯。云夢得意地望著有些驚愕的江瀲月,眼波流轉(zhuǎn),從神女又成了小狐貍。 仙友怎么知道在下坐那架馬車呢?意料之外的出場的確讓江瀲月有點吃驚,不過更多的是他也沒發(fā)覺的輕松。 我從樓上看見了,仙友你說是不是很巧,說明咱們今日注定能見面。對了,仙友你怎么不擔(dān)心車夫發(fā)現(xiàn)我呢?俯低身子實在難受,云夢說著話就坐到了江瀲月對面。 想必是仙友施了障眼法,車夫不曾察覺。看著春風(fēng)滿面的云夢,江瀲月說話的聲音也帶上了些許笑意。 不錯,你猜對了。云夢眉眼彎彎,不過馬上又正襟危坐起來。仙友,我們說正事,在秘境中我是秋月宮的霜華仙子謝望月,你是? 在下浮月城凌然,是個沒有修為也沒有靈根的凡人。雖然凡人的身份對江瀲月確實有些影響,他卻不至于真的介意,不過是當(dāng)著云夢的面故作遺憾。 你真成了個凡人啊。云夢的語氣多少帶點可惜,見江瀲月郁郁的模樣她又不太忍心,便出言寬慰他。秘境中的事誰也無法預(yù)料,仙友你也別擔(dān)心,大不了我保護(hù)你。 這番安慰人的話挺空泛的,但看著云夢認(rèn)真的表情,還是讓江瀲月內(nèi)心受到點點觸動。好,在秘境中就有勞仙友照拂了。還有一事,不知仙友來秘境后是否有人在神識里給過你提示? 有,聲音很好聽,是個前輩。聽前輩的語氣,這個秘境應(yīng)該就是她創(chuàng)設(shè)的吧,她還說什么都不必?fù)?dān)心只要咱倆落兩滴真情淚就就破了秘境。 聽了云夢的推斷,江瀲月略略頷首,表示同意。那前輩還說要把故事演完,而且今夜就是故事的開場,她說的故事到底是什么?另外前輩還交代至真至純的淚方是真情淚,沒有感情的不算數(shù)。 兩人心中的疑問不少,準(zhǔn)備好好探討的時候,馬車停了下來,同時簾外的車夫也出聲提醒江瀲月到凌府了。兩人的對話就這么戛然而止。 這么快就到了啊。云夢遺憾地嘆息,抬眼又恢復(fù)了原來的笑意。仙友,我就告辭了,下次見面再好好商量,說不定到時又有新線索了。 結(jié)果還沒鉆出馬車就被江瀲月眼疾手快地拽了回去,因此兩人的距離忽然拉近。云夢錯愕地看著江瀲月,心想好好的人突然發(fā)什么瘋。 可是現(xiàn)在江瀲月看著不像要瘋啊。 告訴我,你的名字,秘境外的真實名字。 這要求倒是挺出人意料的,然而云夢不想回答。 你不是說出了秘境我想讓你怎樣你就怎樣嗎?你不告訴我名字,到時候怎么找你算賬。車廂里光線微弱,江瀲月的眼眸確是亮得像天上的星子。 見云夢皺眉不語,江瀲月也不再逼迫,就松開了手。算了,你不想說就別說了。你快走吧,我也要下轎了。 本以為這個小妖女還會像之前一樣溜走,沒想到她湊近了自己,認(rèn)真地瞧著自己的眼睛,輕聲說云夢,氣蒸云夢澤的云夢。 說完就離開了。 * 春夜里,隱隱的蟲聲穿透窗紗,躁動不安。 床榻上的云夢輾轉(zhuǎn)難眠,她不明白為什么剛才要告訴江瀲月自己的名字。思前想后只能是她大意了,被江瀲月蠱惑了。 凌府里,江瀲月啜飲著清茶,翻閱書卷,面上有淡淡的笑意。在書卷旁是一張箋紙,上面只有云夢二字,鐵畫銀鉤很是漂亮。 故事已經(jīng)開幕,不知接下來該是哪一出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