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醒
6、醒
祝頌是被餓醒的。 胃里空絞著難受,她皺著眉翻了個身,渾身的酸疼把人從夢境拉回現(xiàn)實。她勉強睜開眼睛, 才自己睡在一個陌生的地方。 一瞬間她就清醒了,昨天發(fā)生的一切開始瘋狂回放,無數(shù)的細(xì)枝末節(jié)占滿大腦的運行程序,她痛苦地呻吟,細(xì)白的手指攥緊,指尖死死地頂住掌心。 昨天晚上她和陸放出來吃飯,是外校學(xué)生攢的局,在本市最豪華的酒店包了個挺大的廳,去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有很多人自己都不認(rèn)識。但幾杯酒下肚,桌上氣氛一火熱,祝頌開始本性暴露,和剛認(rèn)識的朋友勾肩搭背吹牛逼。 鬧了一晚上渴了,祝頌正滿場找水時,旁邊一個陌生的男生遞來一瓶可樂,她不疑有他,道謝后擰開瓶蓋痛快地喝了幾口,接著又去招呼人去唱歌。沒過一會兒,她開始腦袋發(fā)暈,走路也不利索。接著身子一歪,靠在桌子邊上昏昏沉沉,眼睛眨啊眨地看著眼前熱鬧的人群,但總像是隔著一層霧,看得不真切。 她揉揉眼,心想晚上也沒喝多少啊,怎么這就醉了。她想找服務(wù)員去要碗醒酒湯,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剛推開厚重的門,迎面差點撞上一個人。 祝頌登登后退兩步,那人眼疾手快扶住了她的肩膀,一道清冽的聲音傳來:“祝頌?” “嗯?”祝頌尋聲望去,一張白凈英俊的臉映入眼簾,略長的額發(fā)遮得他眉眼深深,他的嘴角掛著得體的微笑。 祝頌之前見過他幾面,這會兒還能記得他的名字:“崔嵬?” 崔嵬松開手,笑得彬彬有禮:“你要走了嗎?” 祝頌搖搖頭:“我想去要碗醒酒湯?!?/br> “哦?你喝醉了?”崔嵬頗感興趣地湊近,他很專注地看她。 祝頌聞到他身上有股很好聞的香氣,像某種松香。 祝頌避開他的視線:“嗯,有點暈?!?/br> 崔嵬為她推開門:“服務(wù)員剛才下去了,我?guī)闳グ??!?/br> 祝頌下意識地拒絕,她記得眼前這個人和陸放不太對付,還是避嫌為好。 “不用麻煩了,我自己下樓去找?!?/br> 崔嵬也不強求,他依然撐著那扇門,極為紳士地等她先走:“那我們正好順路,我也要下樓去拿個東西?!?/br> 祝頌不好意思讓他一直等,道聲謝后走了出去。 走廊鋪著暗紅色的地毯,鞋子踩上去的動靜被吸收得一干二凈。祝頌扶著墻走得很慢,崔嵬亦步亦趨地跟在她身后。 走廊很長,祝頌轉(zhuǎn)了個彎,發(fā)現(xiàn)身后的男生還在跟著自己,她有點疑惑,又怕是自己自作多情,只好按捺著心底的好奇心繼續(xù)向前走。 快走到樓梯口時,突然聽到身后陸放在叫她,祝頌下意識回首,但頭暈害得她重心不穩(wěn),崔嵬適時地伸出手臂攬住她的后背,她才沒有摔倒。 崔嵬把祝頌扶好,立刻禮貌地收回了手,他輕聲問:“你還好吧?” 祝頌沖他點點頭道謝,又看向陸放,問他有什么事。 陸放剛在外面打電話,他一回頭就看見祝頌撐著墻走路不穩(wěn)的樣子,后面還跟了一個眼熟的背影。他喊住她,邁開長腿快步走來,才發(fā)現(xiàn)那人竟然是崔嵬。 他的視線不著痕跡地從崔嵬臉上劃過,最后落在祝頌?zāi)樕?。她臉紅紅的,眸子像泡在水里一樣,嬌嫩的唇無意識地微張,一副任人采擷的模樣。 他皺了皺眉:“你要去哪?” 祝頌指指樓下:“去要醒酒湯。” 陸放聞言,眉頭鎖得更緊:“你醉了?” 祝頌乖乖點頭。 陸放一直在余光里觀察崔嵬,見他沒有離開的意思,他上前一步,擋在祝頌和崔嵬之間,眼神冷得可怕:“你來這里干什么?” 崔嵬笑得很無害:“巧了,一個朋友住這兒,我來叫點吃的上去。” 陸放顯然不信,他轉(zhuǎn)頭交代身后的人:“你先回去,醒酒湯我去幫你要?!?/br> 祝頌哦了一聲,扶著墻又慢慢走回包間去了。 崔嵬看著眼前戒備極重的男人,眼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屑,但很快他就換上一貫平和的笑:“沒事我就先走了,順便向你哥問好。” 輕飄飄的一句話讓陸放瞬間捏緊了拳頭,他像頭被激怒的年輕雄獅,下頜角處的肌rou一鼓一鼓,隨時準(zhǔn)備下一秒就將眼前的人撕碎。 崔嵬與他對視著,臉上掛著氣定神閑的笑。他倆身形相似,身高都在一八五左右,崔嵬比陸放更白一點,但并不瘦弱,他被陸放死死地盯著,在氣勢上也絲毫不落下風(fēng)。 一場無聲的拉鋸戰(zhàn)在兩人之間展開。陸放的輪廓如刀鑿斧刻一般,走廊的燈在他眼窩下投出一片陰影,更襯得他極具攻擊性。相比之下,崔嵬就書卷氣得多,他面皮白凈,五官秀致,任誰看都是春風(fēng)化雨般的清雋。 相看兩相厭,陸放最終厭倦了這種無意義的較量,不愿再與崔嵬糾纏,他壓著火氣下逐客令:“你還不走?” 崔嵬如夢初醒地“哦”了一聲,他朝陸放揮揮手:“再見。” 陸放一直盯著崔嵬走進(jìn)電梯,看著顯示屏上紅色的數(shù)字跳到8,才轉(zhuǎn)身走下樓梯,去幫祝頌要醒酒湯。 那是陸放日后最為后悔的一個決定。在每一個輾轉(zhuǎn)反側(cè)的夜里,陸放總是回想起這一天,他忍不住責(zé)怪自己,如果當(dāng)時他沒有就這樣放走崔嵬,如果他能一直陪著祝頌身邊,結(jié)局會不會不一樣。 陸放再回到包間時,祝頌不見了。 她的手機和包都在屋里,人卻找不到了。 他問了所有人最后一次見她是什么時候,一個女生勉強回憶著:“我從衛(wèi)生間出來的時候,看見她在走廊里和一個面生的男生在講話,當(dāng)時我沒在意就進(jìn)了房間,后來他倆都沒有回來?!?/br> 陸放又去找那個面生的男生,但出乎意料的是,全場竟然沒有一個人認(rèn)識他。 所有人都以為他是別人帶來的,但所有人都說自己沒有帶這么一個人。 祝頌就在他們眼皮底下被一個陌生人帶走了。在場的人都被驚出一身冷汗,有人嚷嚷著要不要報警。陸放緊皺眉頭,他不擔(dān)心那個陌生人,但一個更可怕的猜想慢慢浮現(xiàn)在腦海里。 他沉聲安撫著慌亂的眾人,條理清晰地下達(dá)指示:“你們幾個女生再去這幾層的衛(wèi)生間找找,肖達(dá)和沈青彥跟我去調(diào)監(jiān)控,其余人去問問酒店人員有沒有見過祝頌和那個男的,或者這里有沒有什么內(nèi)部通道可以直通酒店外面。我們分頭行動,電話聯(lián)系,先不要報警,他們走不遠(yuǎn)?!?/br> 眾人應(yīng)聲散去,肖達(dá)和沈青彥聚到陸放身邊,肖達(dá)看著陸放的臉色不是很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沒事,一個無名小卒翻不出天去,我們動作快一點應(yīng)該能找到?!?/br> “不,”陸放緩緩搖頭,他眼中壓抑著狂怒的暗色,“這恐怕是崔嵬做的。” 崔嵬在8樓下了電梯,他不緊不慢地刷開一間套房的門走了進(jìn)去,百無聊賴地在沙發(fā)上坐了一會兒,直到口袋里手機震動兩下,他拿出來接聽,嘴角漂亮地勾起:“在下面等我?!?/br> 祝頌走回包間的途中,遇到了之前給她可樂的男生,他很著急地跑過來:“找你半天了,大家都等著你去唱歌呢?!?/br> 祝頌還沒忘記唱歌這事兒,但她醉得有點厲害,她想了想還是拒絕:“我就不去了吧,喝得有點難受,唱不動了?!?/br> 男生很急迫地打斷她:“那怎么行!剛才你在桌上都夸下海口了啊,這到動真格的就慫了?還是不給我們面子?” 祝頌擺擺手:“我不是這個意思……” 男生不容置喙地一把拉住她的手,力氣大到她無法掙脫:“那就趕緊的吧,人都在樓下等著了?!?/br> 祝頌頭暈?zāi)X脹地沒反應(yīng)過來,被他拽得跌跌撞撞地往前走。她七拐八拐地被帶到一個巨大的貨梯里,冷冷的光打在她身上。之后她是怎么下的電梯,怎么進(jìn)的車子,她都沒印象了。 在她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她看見車門被打開,一個頎長的身影彎腰進(jìn)來,他身上有好聞的松香味,白凈的面皮在黑暗中微微發(fā)光,他冰涼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說話的語調(diào)不再客氣疏離,他微微笑著,嗓音低沉又愉悅:“捉到你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