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青湮
殷青湮
但這些事,紅妝是不會告訴季寒初的。 夜中的明月流出碎金的光彩,紅妝仰頭,輕聲說:我要走了。 季寒初沉默良久,方開口道:跟我回去。 紅妝笑起來,道:你居然還沒死心,我說過,我不會和 不是抓你回去問罪。季寒初兀地打斷她。 那是去干什么? 季寒初鄭重道:去殷家,把話說清。 然后呢? 月色下,季寒初的眼神有種別樣的認(rèn)真:有仇報仇,有怨報怨。 紅妝怔了一怔。 但很快,她便又笑起來。 不。紅妝又說了一遍:我不去。 季寒初好久沒有說話。 她不知道他聽到她的拒絕會是什么感受,小醫(yī)仙這樣的人嘴里能說出有仇報仇,有怨報怨這種話已經(jīng)著實(shí)讓她意外。 他信了她真與殷家有血海深仇,可她還是不能跟他走。 她不要公道,她只要血償。 天邊明月高懸,季寒初站在門前的水榭旁,手里的星墜覆上一層玉質(zhì)特有的流光,手里還握著藥囊。 他捏著星墜的手很緊,緊到紅妝以為他馬上就要動手。他卻是下頜微動,又說:跟我回去。 紅妝無奈:季三,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季寒初嘴唇動了動。 紅妝懶得再同他周旋,糾纏得她心煩,尤其那句跟我回去聽得她耳朵都長繭。 她甩出定骨鞭,長鞭疾甩出凌厲的風(fēng),撲面而來全是肅殺之氣。 紅妝冷冷地說:那便各憑本事吧,你要真能擒了我回去,算你厲害。 寒鴉啼,烏云蔽月,安靜的亭臺水榭之上狂風(fēng)驟起。 月光隱到云后,半明半暗間只能看見紅衣姑娘漠然的面龐,和那雙狐貍般的媚眼,混著駭人的狠厲。 風(fēng)吹起季寒初衣袍一角,從未有機(jī)會在紅妝眼前打開的星墜終于使出了武器該有的威力。 戰(zhàn)況一觸即發(fā)。 星墜的扇面也是黑的,玉骨從扇面之下猛地拔出,露出數(shù)枚尖利的長刺,扇面邊緣更是閃著鋒利的冷光,比起鉤月有過之無不及。 面上是玉骨扇,實(shí)際是袖中刀。 紅妝甩起長鞭,狠狠地沖季寒初去,直取心口。 電光火石間,季寒初翻扇格擋,不料長鞭力道奇大無比,震在虎口處,讓半條手臂都發(fā)麻了。 季寒初退后了些,還未喘平氣息,下一鞭又帶著千鈞之力朝他襲來。 門生已斷了氣,可誰都沒注意到。 季寒初的呼吸越來越急,心腔也越發(fā)疾跳,他用盡全力控制著星墜,險險地避開一招,扇面在手里打了個旋兒,纏緊了迎面來的長鞭。 他沒說話,攥緊了鞭子,可紅妝卻實(shí)打?qū)嵉馗惺艿搅四嵌蝹鱽淼膬?nèi)力威懾,讓她背脊有些戰(zhàn)栗。 季三,你比我想得厲害。她眼里閃著興奮的光,是棋逢對手的喜悅。 她道:但你干嘛不還手?都說過了,我們各憑本事。 季寒初頭微垂,松開手中的長鞭往她一拋,沙啞的聲音輕得不能再輕,卻清晰地傳入紅妝耳中。 能讓我不想還手,也算你的本事。 紅妝瞇起眼,一動不動凝視他。 他偏過頭,并不看她,側(cè)過的臉頰融在夜間清冷的余暉里,有千言萬語都被風(fēng)吹散了。 烏云散去,月光重回天地。 紅妝:季寒初,你該不會 她沒說完,季寒初忽然猛轉(zhuǎn)過頭,將手指放到唇邊,示意她安靜。 他低聲說:有人來了。 側(cè)耳去聽,果真有人在悄悄接近。 都怪剛才打得太投入,竟都沒聽到腳步聲。 步伐輕盈,似乎是女子 三表哥,是你嗎? 未見其人,先聞其聲。 季寒初挪步過來,示意紅妝先走。 紅妝背著手,瞄過去一眼,起了無限興趣,輕聲問:誰?。?/br> 季寒初低聲道:是青湮,叔母長姐的獨(dú)女 他覺得這關(guān)系有些亂,糾結(jié)了下,直接下了定論:是我表妹。 原來是她。 殷遠(yuǎn)崖有兩個女兒,殷芳川與殷萋萋,一剛一柔。 前者招了贅婿,后者嫁了季宗主。 來者正是殷芳川的獨(dú)生女,殷青湮。 漁眠小筑這么偏遠(yuǎn)的地方,她跑來干什么? 季寒初:我今晚來時未避著眾人,她可能聽到消息了,便趕了過來。 紅妝斜他一眼,意味深長道:一聽到你來了就顛兒顛兒地跟來,季三公子還真是招人喜歡。 季寒初擋在她身前,望向斷了氣的門生,低聲警告:快走。 走什么?你把她叫來,正好一道將我抓去殷家,還省了力氣。 季寒初頭疼,今日先不抓你,你趕緊走。 我不。紅妝大喇喇地走出來,說:來的是殷芳川的女兒,我怎么能走?正好我同殷芳川也不共戴天。 紅妝你 殷青湮是殷氏大小姐,殷家一向疼寵,平時派了許多護(hù)衛(wèi)專門保護(hù)她。 她現(xiàn)下獨(dú)身,但左右不過片刻,殷家眾人就能趕到,局面便難以控制。 偏偏這女子沒心沒肝,只懂玩世不恭,讓人惱恨。 推拉間,殷青湮已來到水榭前。 她穿的衣正是一襲青衫白袍,與季寒初的一身極其相配,容貌清麗,眉眼尤為秀美。 那眉眼,在見到季寒初時立刻綻放出如花般的笑靨,嬌羞可人。 表哥,你真的在這兒?剛聽下人來報,我還不相信呢 幾句話沒說完,眼神注意到藏在季寒初身后的紅妝,還有紅妝身后那具血rou模糊的尸體,一下止住。 她驚得臉色大變,手指發(fā)抖:你、你們,表哥她 她的眼神與紅妝隔空碰上,只見那女人沖她笑得極野,眼眸倏地變得深邃,抽出袖中彎刀,帶著必死的殺意向她奔來! 速度之快,根本來不及躲閃! 剎那間,鉤月彎刀便架在了殷青湮的脖子上,刀片冰涼,抵住頸部血脈,仿佛眨眼間就能取她性命,叫她腦袋開花。 殷青湮渾身冰冷,顆粒疙瘩全都立起。 季寒初怒喝道:紅妝! 鉤月從脖頸處移到臉頰,削鐵如泥的寶刀離殷青湮的雪頰只差分毫。 一縷烏黑的發(fā)絲輕輕斷落,飄旋著落到她發(fā)抖的手上。 紅妝將刀背貼在殷青湮的臉上拍了拍,笑著問:這是你相好? 這話一出,不只季寒初,殷青湮也愣了。 寂靜中,兩雙眼默默地望向不遠(yuǎn)處的季寒初。 殷青湮咬了咬唇,面頰泛紅,低頭絞著衣擺,眼中隱隱露出期待。 紅妝服了,喂!刀還架你脖子上呢,你現(xiàn)在害羞個什么勁! 又轉(zhuǎn)頭,問:問你呢,是不是你相好? 季寒初看著紅妝臉上那個笑容,長嘆口氣,道:不是。 噢紅妝拖長音,附在殷青湮耳邊,低聲道:那便殺了吧。 殷青湮的臉色頓時煞白。 紅妝挾持著她,與季寒初遙遙對峙著。 季寒初咬咬牙,你放開她。 紅妝哼笑,一下舉起彎刀,鋒芒畢露,嗜血的氣息難以掩蓋。 殷青湮失聲尖叫。 就在此時,突然響起一聲高喊: 刀下留人! 紅妝不耐道:不留! 不行啊,要留的,要留的! 一個圓潤卻靈活的身影從樹叢里閃了出來,咻地溜到季寒初身邊,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說:老三,殷家、來人了,馬上就、就到。 紅妝:你又是誰??? 胖子撐著身體站起,擦了擦一腦門子的汗,露出一張笑臉彌勒佛般可愛親善,看著紅妝一抱手,道:姑蘇季氏第二門門主,謝離憂。想必姑娘就是那位武功深不可測的美人羅剎吧? 美人?羅剎? 紅妝騰出一只手,瀟灑地撩了下頭發(fā),都是虛名。 謝離憂:姑娘實(shí)力配得上,不算虛名。 紅妝點(diǎn)頭,謬贊了。 謝離憂笑笑:哪兒能啊,謝某夸人從來都真心實(shí)意,沒有半分虛言。 紅妝道:你這胖子倒是有趣。 謝離憂拱手:謝姑娘夸獎。 季寒初擰著眉,神情嚴(yán)肅:紅妝,你放了青湮。 謝離憂這才一拍大腿,道:對??!女俠,咱犯不著,你快放了大小姐,否則殷家就要來人了,到時你想跑都跑不掉! 別急啊,紅妝手上用力,見殷青湮臉色更白了幾分,滿意道:我問你個問題,你老實(shí)回答我,我就放了你。 殷青湮猶豫著點(diǎn)頭。 紅妝下巴一揚(yáng),指向季寒初的方向。 你喜歡他? 謝離憂抱緊自己肥碩的身軀,故作驚惶:這這這不能吧。 紅妝皺眉:你閉嘴。 謝離憂如愿以償?shù)亻]了嘴。 殷青湮從小被養(yǎng)在姨母家,雖都和江湖中人打交道,但深居簡出慣了,哪里聽過這么直白直接的話語,當(dāng)下臉皮由白轉(zhuǎn)紅,半天支吾不出個字來。 她哆哆嗦嗦,無助地向季寒初求救:表哥救我。 紅妝一手掐上她的脖頸,笑道:救你?要不要我告訴你,你的親親三表哥,他已經(jīng)是我的人了? 謝離憂的眼睛,就這么從直視前方默默地往右轉(zhuǎn)大半截。 他咳了咳,小聲咕噥:老三,她什么意思? 不答。 謝離憂:你真失身了? 安靜,還是安靜。 無法言說的憤怒從殷青湮的心口爬到頭頂,她氣得渾身發(fā)抖,爭辯道:你這妖女,你休得胡言! 是不是胡說,你問問你表哥不就知道了?他可是說了要娶我進(jìn)門,還信誓旦旦要和我一起去死呢。 謝離憂:不是吧 季寒初:紅妝,放了青湮。 謝離憂: 娘的,季老三沒否認(rèn)! 當(dāng)下他只覺得頭皮發(fā)麻,腦袋發(fā)脹,天靈蓋突突地疼。 好你個季老三,枉老子從小跟你一起長大,你八歲那年下錯了藥差點(diǎn)把胖爺毒死,戚燼都算好買棺材的錢了,爺愣是憑一己之力挺了過來,爺都沒跟你計(jì)較! 你現(xiàn)在有這艷福你居然不叫上我! 紅妝笑嘻嘻的,不放!我不僅不放,我還要把她做成傀儡,那種聽得見,看得著,但只能聽我話的傀儡,等我玩夠了,再把她送給天樞師伯養(yǎng)蟲子,這一身好皮rou不能白白浪費(fèi)了。 一張嬌俏的臉蛋,說出惡毒無比的話語,卻是再尋常不過的語氣。 可任誰,都能明白她絕對再認(rèn)真不過。 謝離憂摸上自己的喉頭,咽了咽唾沫。 算了算了。 這女人渾身是毒,再漂亮他也不敢碰啊。 這艷福還是季老三一個人受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