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血
新血
我真是個蠢蛋。阿歷克斯對路易哀嚎著。 至少你已經(jīng)在很努力地克制住了。而且不管怎么說,至少他們沒被咬到,不管是被你還是我。路易的頭靠在醫(yī)院的墻上,那墻像是吸收了所有的陰暗似的相當冰冷。 嗯,今天還是你的生日。 那不重要。 我真的是個蠢蛋。阿歷克斯說完,又陷入了沉睡。 路易也相當困倦,但因為阿歷克斯睡了,他便不得不保持清醒他還得為兩位無辜受傷的人負責。 不知道過了多久,約納斯走了過來,他的胳膊纏了一層厚厚的繃帶。 我以為我要死了。約納斯笑著說。 我也以為你會死。路易也回以一笑。 那位小姐呢?剛才她沒有一起嗎? 已經(jīng)送她回家了,路易拖著聲音說,他實在太累了,過度疲憊的情況下如果不補充血液,他很有可能會再次陷入一個七十多年的睡眠,你弟弟怎么樣? 都是皮外傷,醫(yī)生還在處理。這里的醫(yī)生效率太低了。約納斯說,他在路易身旁坐了下來。 我同意。 那么這個傷口處理成這樣,你還會暴走嗎? 暴走?這是什么詞。路易不喜歡這個詞,這把他形容成了一種無法控制的畜牲。 抱歉,我的意思是 放心吧,我現(xiàn)在什么也聞不到。路易討厭醫(yī)院的味道。醫(yī)院里刺鼻的酒精味、發(fā)霉木頭的味道、惡心的鐵銹味讓他食欲全無。 約納斯看了看路易,噢,原來吸血鬼虛弱起來是這樣的,看來我提前從吸血鬼獵人那學(xué)來的防身術(shù)效果不錯。 路易苦笑,沒有回答。 那么總是要補償?shù)陌?,既然我們受了傷。尤其是阿歷克斯,如果警察找上門來,他名聲肯定不保。 我明白。你要什么?路易似乎已經(jīng)完全接受了這類似于威脅的要求,他的語氣相當平靜,這讓約納斯很難硬著頭皮繼續(xù)進行他的勒索。 我要學(xué)你們的語言,吸血鬼的語言。 路易疑惑,你學(xué)這東西干什么?語畢,他似乎想到了什么,又接著說:你不會真的想接近那個國王,讓他治你弟弟的病吧? 你怎么知道我說的是我弟弟? 但凡有點判斷力的人都可以推導(dǎo)出來你真的想這么干? 嗯。約納斯沉著地說。 嗯,路易苦笑,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我明白。 別人的事他也管不著,百年來所遇到的奇葩也不差這一個,路易想,既然他只是要上課,那對于自己而言也沒什么損失,只是可能白天工作的時間要稍微延長一點。 所以可以嗎?約納斯問。 成交。定個時間吧,吸血鬼的語言沒有那么難,我估計最多兩個月,你就可以毫無障礙地和你的那位國王交流。路易故意強調(diào)了你的那兩個字。 每天下午五點半,可以嗎? 你要和你的弟弟一起來嗎? 不,我一個人來。 四點就過來吧,這里晚上可不安靜。 可以。約納斯笑著點了點頭。 為了避免阿歷克斯再次對約翰的血液起反應(yīng),約納斯推著他的弟弟從另外一個出口離開,離開前他還不忘說:從明天下午開始,我會去那個咖啡廳找你,你的咖啡廳叫跳舞的熊是吧? 路易覺得奇怪,他從來沒覺得這個店的名字讓他那么難堪過。 現(xiàn)在是半夜三點,我送你們回家吧。路易主動提出了請求。 他清楚地看見遠處的約翰大幅度地搖了搖頭,等來約納斯禮貌的拒絕后他自己便回到了醫(yī)院。 他喚醒了阿歷克斯,對他說自己已經(jīng)墊付好了醫(yī)藥費,并告訴他,約納斯不會做出對他名聲有什么威脅的事。 我應(yīng)該好好感謝他。不過就算身敗名裂,對我來說也沒什么。今天昨天最遺憾的事情就是沒有幫你過生日,而且我還給你添了那么大的麻煩,實在抱歉。 他們乘上輛馬車,晚風從敞開的窗口吹了進來,路易想著,這個窗口對夜歸的人類可不友好。 不必道歉,就我自己來說,過去的事情還不足以抵消這一次欠你的。他說。 你還在想過去的事?我以為過了快八十年的沉睡你已經(jīng)完全釋懷了。再說,你還是我的恩人。 我永遠釋懷不了。 沒過一會,馬車便停到了他的咖啡廳前。在月光的照射下他的影子如同一個正常人類一般。他向阿歷克斯道過別,打開了咖啡廳,他感覺有些東西即將改變,不過咖啡廳里的一切依然靜悄悄地等待著。 第二天,路易下午兩點才從床上起來,他感到相當饑餓,約翰血液的味道又回蕩在他的腦海里,他搖了搖頭,試圖擺脫。他喝了兩袋人類的血液才感覺自己的精力恢復(fù)如初。 咖啡廳的客人很少,只有一些來談生意的。今天是星期一,梅麗莎不會來,工作日里咖啡廳的氛圍總是很無聊。 路易整理了一下之前梅麗莎調(diào)過的各類酒水,盡管他們結(jié)識不到兩年,但梅麗莎已經(jīng)為這咖啡廳貢獻了五十多個被采用的配方,這相當于總的三分之二有余。 三點四十,他查看了時間后做起了熱可可。今天外邊的天氣應(yīng)該不會比昨天好到哪里去。 四點十分的時候,路易等候已久的客人來了,門打開的一瞬間,冷風夾雜著一絲雪直直地拍到了路易,路易皺了皺眉,好奇為什么每一次他來的時候總是帶著一股熱烈的冷風。 約納斯還沒注意到店主對他的成見,他把門關(guān)上,被阻擋的風在門外嗚咽吶喊著。約納斯摘下了帽子,往手上吐著熱氣,然后搓了搓手,問:我們可以坐壁爐旁邊嗎?外面實在太冷了。 咖啡廳里面已經(jīng)沒有其他客人了,路易搬過一張桌子,放到了壁爐旁,我去拿紙和筆,如果你方便,就把椅子擺好吧。 沒問題。 路易從柜臺上取完東西后,他的客人也正好把椅子放好了。 你的弟弟就一個人呆在酒店里?路易問。 對。不過保護措施我都準備好了。約納斯把手攤在桌上,期待著自己的課,路易盯著那厚厚的繃帶發(fā)了神,約納斯收回了手臂,你不會對我的血液感興趣吧? 路易收回了眼神,沒有。我們開始吧。 約納斯學(xué)得相當快,語言的第一節(jié)課主要是講語音,然而出乎路易意料的是,約納斯對語音的掌握相當好,盡管吸血鬼語言的發(fā)音和德語有很大的出入,然而約納斯卻很快地接受了。 以前學(xué)過?路易問。 沒有。不過有一段時間做雜工,天天都和他們打交道。約納斯把桌上的紙拿起來,看了一下后閉上眼,似乎想把他們背下來。 不用背。路易瞥了約納斯一眼,把紙拿了回來。 約納斯皺了皺眉,說: 我想學(xué)得快一點。 語言的學(xué)習可不能太急躁,尤其是你要和你的那位國王交流。 約納斯疑惑地笑了笑,不明白為什么這位吸血鬼總是和國王過意不去,你是和克里斯托弗·阿卡迪亞有什么過節(jié)嗎? 路易眼睛瞬間發(fā)出了極具攻擊性的目光,他盯著壁爐里的火,握緊拳頭。 我想我是說了一些不該說的話我很抱歉。見情況不對勁,約納斯趕緊道歉。 不用抱歉,畢竟那家伙是你的國王。說到你的這兩字的時候,路易故意加強了語氣。他的語氣充滿著不屑與挑釁。 我想續(xù)杯,我很喜歡可可。約納斯沒接茬,他用被子碰了碰路易的拳頭,路易睥睨了他一會,然后搖了搖頭。 不應(yīng)該期待。路易想到。他起身,奪過約納斯手中的杯子,開始做著可可。 我發(fā)現(xiàn),約納斯用悠揚的語調(diào)說,你的字還蠻好看的。尤其是ü上面的那兩個小點,我曾經(jīng)研究過怎么點才能讓整個字母顯得和諧自然,但我一直沒搞明白。還有?這個就更加難了,你得掌握好o那上面的弧度,然后還得在那個彎曲的上方找到最佳位置才能讓整個字母看起來沒那么別扭。 年輕人咕噥著,拿著筆在旁邊模仿著路易的寫法。 我還是寫得不好,沒有在乎路易是否在聽,約納斯繼續(xù)自言自語,我ü上的兩點像在鋼鐵架上插著的兩朵玫瑰。 這真是奇怪的比喻。路易在旁邊想著,但他還是沒有說話。 ?就像電燈上邊的兩只飛蛾。 這一句話終于把路易逗笑了。路易端著做完的可可走到他的學(xué)生旁邊,端詳了一下他的臨摹,然后說:你應(yīng)該這樣呃好吧,我想需要手感,這是要練出來的。 你練了多久?約納斯看著他,問道。 一百多年,差不多兩百年,反正比你活著的時間還要久得多。 這倒是。 路易實在看不下約納斯那糟糕的臨摹技術(shù)了,他握住了約納斯拿著筆的手他自己也不明白為什么會突然間做出這么親密的動作,只是一種很自然的力量推動著他去這樣做了,你這樣 約納斯驚訝地抬了抬頭,看著路易的眼睛,但在他抬頭瞬間,他瞥到的只是路易的局促和尷尬,于是他馬上回過了頭,繼續(xù)認真把精力集中在紙上。 現(xiàn)在能找到感覺嗎?路易問,一寫完字,他就像彈簧一般把身體搖了回去。 當然。約納斯大膽地與路易直視著,畢竟有一個經(jīng)驗豐富的吸血鬼教我。 路易正想自然地像一般人躲避尷尬般地喝一口咖啡,但他不行,他只能回避眼神交流,盯著壁爐。 你現(xiàn)載寄睡?約納斯cao著他那剛被表揚過的吸血鬼語言問道。 你,現(xiàn)在,幾歲?路易嘗試糾正,而且記住用尊稱,我們暫時只學(xué)尊稱語法。 尊稱?噢,您現(xiàn)在,集幾歲? 說得還不錯。路易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我在問你話。約納斯說。 兩百多,兩百零五,還是兩百二十五,應(yīng)該是兩百二十五。不,我想想路易開始認真思考,他看了看約納斯的臉,像回想起什么突然說:是兩百五十! 真老。約納斯嘆息著搖了搖頭,不過你看上去就差不多二十歲。 二十?路易疑惑地問。 路易有一頭被相當好地打理著的金色直發(fā),他的流??偸且唤z不茍地被貼在自己的耳朵后方,這樣他的額頭就完全地顯現(xiàn)出來,或許正是因為這一點讓他看上去年輕了許多。 的確二十。但事實是,你是兩百五十歲的吸血鬼,一個老態(tài)龍鐘的吸血鬼。 放到吸血鬼里看,我還稱不上老,路易反駁,而且既然你知道我是長者,就應(yīng)該對我用尊稱。 那多生疏。嘿,活幾百年的感覺怎么樣? 不怎么樣。我們的一天和你們?nèi)祟惖漠悩樱际嵌男r。 這個咖啡廳也有兩百多年的歷史? 當然不是,路易打開了話閘,這個咖啡廳是大概五十多年前建造的,也就建了半個世紀吧。 比我還大,約納斯說,那前面的兩百年呢?你干什么去了? 就像一個蹺蹺板似的,約納斯的這句話把他的心理防線給蹺了起來。 我們應(yīng)該繼續(xù)上課了,是你自己說想要學(xué)快一點的。 約納斯注意到了他情緒的轉(zhuǎn)變,他還是用蹩腳的吸血鬼語說:準命準命,準津的老時。 約納斯就這樣正常地出現(xiàn)了一個星期,他總是在四點十分左右叩門,偶爾可以三點五十就到,然后在天黑前回去。路易也發(fā)現(xiàn)了教書的愉快老師是他從未體驗過的職業(yè),他也有一個能夠經(jīng)常逗他開心的學(xué)生。 然而在一個星期之后,直到下午四點半,客人全部走光了,路易已經(jīng)要開始準備夜晚的酒場了,還是不見約納斯的身影。 就在他準備放棄等待的時候,他的電話響了。 喂他急躁地拿起了電話。 路易,我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約翰痊愈了,他現(xiàn)在恢復(fù)如初。這是阿歷克斯打來的。 你怎么知道?路易相當疑惑,這不應(yīng)該由約納斯來告訴他嗎? 哦,是這樣的,在他還沒康復(fù)之前,我是他的保鏢。 你?保鏢?一個曾經(jīng)想要吸食約翰血液的吸血鬼居然成為了他的保鏢? 我知道這也許對于你來說很驚訝,不過我確實是他的保鏢,而且我們相處得很愉快。 路易不知道該說什么,他揉了揉太陽xue,這么說,你這些天一直在陪著他? 當然,形影不離。 你可以? 我發(fā)現(xiàn)了一個特別好的方法,梅麗莎的香水可以有效地抑制我自己,那個效果簡直出乎意料的好,然后在那個晚上之后,我設(shè)法向劇組要到了兩個星期的假期,我約梅麗莎出去買香水當然我有賠償她,她幫我挑了和上次一樣的香水,于是就依靠著這一瓶神奇的魔法,我一個星期都沒有對他的血液產(chǎn)生任何欲望! 你還是用了那個藥吧?路易沒有理會約納斯的胡言亂語。 好嘛,不管怎么說,我沒有傷害人家,你現(xiàn)在就可以和約翰聊,約翰你愿意和路易說說話嗎? 你等等 對面?zhèn)鱽硪粋€相當清脆的聲音,他是上次和你一起的人嗎? 是跳舞的熊店的店主,你一定認識。路易馬上就辨認出來那是約納斯的聲音。 您好,店主先生。約翰說。 你好。你現(xiàn)在已經(jīng)完全康復(fù)了嗎? 是的,我現(xiàn)在很好,這多虧了阿歷克斯先生的照顧。 那真是令人開心。 約翰沉默了一會,然后說:我聽說您在教約納斯哥哥讀書? 對,他學(xué)得很快。 約納斯哥哥一直都很聰明。 話題結(jié)束了,路易不知道還應(yīng)該說什么。 我把電話給阿歷克斯吧。男孩說道。 先給你哥哥。 哈咯?約納斯的聲音傳了過來,我知道你要和我說什么,我應(yīng)該告訴你我今天不去咖啡廳。 路易本來想劈頭蓋臉地朝他生氣一頓,但聽到他沖滿誠意的道歉后所有的怒火都煙消云散了。 他有好一會沒有說話,就讓電話在那掛著。 我能理解。他沉聲說。 我明天會按時過去的。 好。 約納斯把電話交給了阿歷克斯。 朋友,阿歷克斯昂揚充滿磁性的聲音響起,為了這些,一切都值得。 路易保持沉默,他不想說話。 那我就掛電話了!待會你該忙起來了。 事實并不是這樣,路易掛了電話后,他關(guān)了門,把今天的餐具給洗完后就上床睡覺了。 吸血鬼也會做夢嗎? 路易太久沒有做夢了,所以就算他有過這樣的經(jīng)歷,他也記不清楚。 但是那天晚上他做了一個很神奇的夢。他夢見自己變成了普通人,擁有了生老病死。他快活地走在咖啡廳外的廣場上,然后他似乎喝醉了,倒在了一棵樹下。 之后他醒了。他拉開了窗簾盡管他知道今天是晴天看著廣場的方向,那里已經(jīng)被許多的房屋給遮蓋住了,他還沒有陷入沉睡前,還是可以從這個角度輕松地看到廣場的。他看了好一會,然后起床,換好衣服,離開前沒有關(guān)上窗簾,他讓陽光灑在了深綠色的床單上,一抹陽光給這昏暗的房間里帶來了些許生機,他可以清楚地看見陽光下漂浮著一些灰塵。路易沒有開店,他帶上了一頂帽子,走了出去。 他很久沒有在白天出過店了,第一點是由于共存法規(guī)定這個區(qū)域的吸血鬼如無特殊原因不準外出,第二點則是因為他不明白走出了咖啡廳他還需要做什么。 不過他還是走了出去,他戴了頂帽子,沒有梳頭,金色的頭發(fā)耷拉在他的額頭上,顯得他相當憔悴。 門前鋪好瀝青的路直通廣場,一路上人們行色匆匆,沒有注意到他們與一個吸血鬼擦肩而過。路易聽到前面有沉悶的車輪滾動的聲音那并不像馬車經(jīng)過的聲音,能發(fā)出那樣聲音的肯定是一個笨重的機器,路易不知道為什么這樣想到。 一個四輪機器慢速駛了過來,前面的人都提前往邊上走,那玩意就像一個瘟神似的大搖大擺出現(xiàn)在人群中。路易歡迎新東西的產(chǎn)生,不過這樣的機器卻沒有讓他有產(chǎn)生絲毫好感。 他壓低了帽子,繼續(xù)往前走,不一會便到了廣場。 廣場上并沒有停留多少人,這個時間在廣場上呆著的要么是流浪漢,要么是老人,要么是來寫生的畫家。冬天,鴿子們都不知道去哪里了,廣場上顯得十分空曠。廣場的中心有一個噴泉,但從里面的水就可以看出,這個噴泉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使用了。圍著噴泉有四個長椅,路易坐在了一個長椅上,看著不遠處的一個畫家在他畫架上畫的作品。 那個人畫的是一棵樹,但和他對面的樹很不一樣,雖然樹干是大體相同的,不過樹葉完全不一樣,怪不得他完全沒有再去對著那樹畫。他畫中的樹葉明顯有不同的種類,奇怪的地方就在于他們?nèi)慷忌L在一棵樹上。路易盯著那幅畫,期待最終的成品。 他坐在長椅上,看著畫家一筆一劃地用炭筆勾勒著樹葉。那個畫家很有耐心,他把每一片樹葉都畫出來了。但是就在路易好奇著接下來的上色環(huán)節(jié)時,畫家卻收拾東西離開了。 路易取出懷表,看了看時間,才發(fā)現(xiàn)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下午四點。他感覺到有什么東西落到了自己的鼻子上,看了看天,下雪了。雪并不大,輕輕地飄落著。 他重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帽子,然后便往回走。 天馬上變黑了,太陽落到了遠方教堂的塔尖上,像是要被刺穿似的。街上的人非常少,大家都知道再過一點時間就會有許多吸血鬼出沒了。 沃夫?qū)?/br> 他被一個熟悉的聲音叫住了。 他轉(zhuǎn)過頭,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向他走來。他叫不出對方的名字。 你真的是沃夫?qū)?/br> 您是誰?路易問。 那人取下了帽子,路易仔細端詳了一下,然后驚訝道:你是多爾夫? 他對多爾夫的印象還停留在戰(zhàn)爭中的那個小戰(zhàn)俘上,而如今多爾夫已經(jīng)是一個成熟的吸血鬼了,自己還依然和以前一樣。永生到底是祝福,還是一種詛咒呢。 好久不見,對方微笑地點了點頭,那個戰(zhàn)役過后已經(jīng)過了快一百多年了。 是啊。路易讓這句話飛快地溜過,他不想在這個話題上停留。 你去哪了? 我路易苦笑著,我能去哪?我現(xiàn)在就在這里。 按照約定,我一直服侍著阿卡迪亞。多爾夫驕傲地抬了抬頭。 是嗎。路易眼神瞬間黯淡無光。 說說吧,你都做了什么,你可是曾經(jīng)讓敵人聞風喪膽的大戰(zhàn)將,總不可能現(xiàn)在在這附近工作吧? 我的確在這附近。多爾夫,發(fā)生了很多事情。 發(fā)生了什么?戰(zhàn)后我?guī)缀鯚o法聯(lián)系到你。 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我現(xiàn)在住這附近。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我來對附近的吸血鬼企業(yè)進行調(diào)查。 這樣啊。路易低下了頭,他沒有認真聽,剛才的問題不過是為了防止對方再次把話題移到自己身上而提出的。 你不覺得我們應(yīng)該找個地方好好聊聊嗎?我剛才得知這附近有一個吸血鬼酒館。 我自己還有一些事,我得先走了。路易說完,便轉(zhuǎn)頭走開。 嘿,多爾夫抓住了他的手臂,至少應(yīng)該告訴我你的住處吧? 路易驚訝地看了他一眼,多爾夫遲疑了一下,尷尬地松開了手。 我住在溫斯頓街33號。 我會來找你。 再見。路易告別后,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雪還在下著,路上濕漉漉的,一些雪還沒堆積起來便已經(jīng)融化了。 路燈下的雪花就像沙子一樣飄著。 路易覺得,那個人應(yīng)該不至于蠢到天黑還不回去的地步。 但是他的咖啡廳前確實站著一個人影。他蜷縮著身子,時不時搓著手。 真是夠了。 路易大步向前走去,等待的人看見他的到來,眼里瞬間閃出了光:嘿,我在這里等了你很久。 路易板著臉,掏出鑰匙開鎖。 進去。 這是一個帶有相當不友好的語氣的命令句。 約納斯搓了搓手,欲言又止。跟在他后面走進了咖啡廳。 路易摘下帽子和圍巾,搭在旁邊一個椅子上。 你為什么還不回去? 約納斯疑惑地笑了笑,我為什么要回去?課還沒上,不是嗎? 這個時間很危險。而且你的弟弟一個人好吧,也許阿歷克斯陪在他身邊總之,很危險。 我弟弟那邊有阿歷克斯。而且,就連這里面也很危險嗎? 路易沒有回話。他燒著一壺熱水。 約納斯沒有理會他的沉默,問:你還在為昨天的事情生氣嗎? 我沒有生氣。 好吧。 但是你應(yīng)該早點和我說。 我明白,我再也不會那樣做了。 路易看著約納斯,心里五味雜陳。 他期待的就是這句話嗎?他到底在糾結(jié)什么? 約納斯撓了撓脖子,一時半會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他回避過路易的復(fù)雜的眼神,搓了搓手,我們今天還上課嗎? 路易苦笑著搖了搖頭,他做好了熱可可,遞給約納斯,當然可以。 約納斯穿得很多。人類一直都是這樣的嗎?他以前從來沒有觀察過,多爾夫只穿了一件襯衫和風衣,但是約納斯卻把自己包裹得像熊一樣,厚重而笨拙。人類一直都是這樣自我防護的嗎? 你今天去哪了?吸血鬼不是白天的時候出不去的嗎,我是說,呃,你們怕陽光。你不怕?約納斯大口地喝著可可,然后吐出一口熱氣說。 我是日行者,陽光的照射對我的影響不是很大。 嗯,那真的是厲害。 哪里厲害?永生不過是詛咒。他永遠無法殺死自己。 約納斯又接著說:那你去哪了? 我去了廣場。 廣場?可是那個地方很荒涼啊。噴泉的水都快變臭了也沒有人打理。 的確。路易漫不經(jīng)心地笑了笑。 的確? 你知道嗎,我無法像你們一樣總是有很多事情做。路易停下了手中的活,我不用擔心自己生病,我不用害怕自己死亡,我的生活只能被這些毫無意義的散步填滿。他對約納斯說。 啊,他說了,他為什么又要說?他又在期待什么? 約納斯盯著路易,低頭思考了一回,然后突然抬頭,笑著看路易:沒想到你們吸血鬼也有自己的憂慮。我以為你們是完美的生物。 路易苦笑著搖了搖頭。 你總是喜歡這樣,耷拉著表情搖頭,像是對我說:你什么也不懂一樣。 我不期望你能懂。 是嗎?這是實話嗎?話音一落,路易就感到自己的心好像被什么給堵著一樣。 和我說說吧,那個廣場一百年前是什么樣子的?約納斯用吸血鬼的語言問道。這讓路易很驚訝,第一是因為他才察覺到自己的學(xué)生已經(jīng)可以如此流利地使用問句了,二是他沒有想到約納斯會愿意了解這個。 那個廣場以前有個絞刑架,路易拉著臉,用吸血鬼語回答,就在那個噴泉的位置。 或許是為了組織語言還是被路易的話給嚇到了,約納斯反應(yīng)了很長時間,那真是恐怖。 很多人都死在了那里。不過過去那邊比現(xiàn)在熱鬧多了。 約納斯沉默了一會,然后說:你過去也經(jīng)常去那里嗎? 我很少外出。 但你今天出去了。 因為今天下了雪,我很久沒看過雪了。 這還是謊言。 真是奇怪,一個活了兩百多歲的吸血鬼居然會對雪感興趣。 他們沒有再繼續(xù)多閑聊,路易逐漸讓話題進入了正軌,他拿出了紙和筆,看了看時間,開始上課。 時鐘指向七點的時候,路易看了一下外面,雪下得很大,鋪天蓋地,路燈的光十分渺茫。 窗外一個行人也沒有。 雪安靜地下著,偶爾能聽到唱歌或者高聲談?wù)摰穆曇簟5昀飹煸趬ι系臅r鐘發(fā)出咔擦咔擦的聲音。 約納斯手上的傷好了嗎? 繃帶下的傷口應(yīng)該還在結(jié)痂吧。 路易吞了吞口水,他有點餓。 今天沒有吃午飯。 你今天還回去嗎? 約納斯疑惑地看著他:你這里還有客棧? 你我的意思不是那個,你快回去吧。課上完了。 約納斯抬頭看了看表,在他抬頭的那一瞬間,路易突然有撲過去用牙齒扎破他喉嚨上的的皮膚、吮吸他的血液的沖動。 你還有些東西沒說完。約納斯說,他一點也沒有注意到面前的吸血鬼已經(jīng)蠢蠢欲動。 回去路易捂住嘴,表情因為極度的克制而猙獰。 嘿,你怎么了? 約納斯從椅子上跳了下來,走到了路易旁邊,需要喝直到他說出這個字前,他依然下意識地把路易當做一個人類來看。 回去快出去!路易呵斥到,他的獠牙開始生長,他艱難地從椅子上起來,踉蹌后退了幾步,快! 你為什么不喝血?約納斯站在原地,沒有離開,他困惑而不理解。但他的語氣里沒有一絲恐懼。 路易感覺到自己的眼睛也在變化了。 沒有時間了,沒有時間了,必須要讓他趕快離開。 路易沖上前,拽住約納斯的圍巾,想在不與他進行肢體接觸的情況下把他摔出門外,他拽緊了圍巾,朝門走去,但在他要開門的時候,那個該死的木門卻一時半會打不開。 約納斯嘗試掙脫,他喊著:你可 圍巾被路易扯掉了,路易上前推他出去,但在他身體掉出門外的那一瞬間,路易清楚地看到約納斯裸露在外邊的脖子旁邊的兩個清晰的深褐色點。 驚訝中,木門干脆而無情地關(guān)上了。 于此同時,門外響起了人重重地跌倒在地的聲音。 蠟燭燃燒所發(fā)出的嘶啦嘶啦的聲音在一片寂靜中被無限放大。 雪還在下著。 那是吸血鬼的咬痕。 相當多次的啃咬才會有這樣的痕跡。 路易拿著約納斯的圍巾,怔在原地。 一切都靜止了。 有好幾十分鐘,他都沒有感受到一絲時間的流動,也許是永生的詛咒,讓他無法敏感地感受到時間的消逝,他抬頭看了看鐘,現(xiàn)在七點十五左右。 他低頭,看了看手中的圍巾,約納斯的味道還留在那上面,那是一股清新的味道,讓他想到森林里剛下完雨的空氣,混雜著泥土、草香和雨水的香味,春天那充滿生機的氣息。 他放下圍巾,沖了出去。 門外大雪紛飛,好在約納斯的腳印還沒有被雪覆蓋。 路易朝著腳印的方向跑去,他害怕下一秒就看見路邊淌著一攤血的場景。 他幾乎從來沒有這樣的步伐。 對于一個可以永生的吸血鬼來說,沒有什么事情能夠讓他步履匆忙。 他一直與時間友好地相處著,不存在追趕,不存在所謂的揮霍,他一直在讓自己隨著時間的流動而流動,就像一條小溪上的樹葉一樣,共同流向一個未知的終點。 再聞到人類的氣息時,他已經(jīng)到廣場了。噴泉里混濁的水上被覆蓋了薄薄的冰,幾片葉子凍在里面。 雪還在下著,燈光微弱,僅僅能照亮下方的長椅,還有坐在上面的人。 約納斯,路易接近著那個人,他后悔自己沒有把圍巾帶出來,約納斯看起來很冷,他沒有抬頭看自己,而是在那里低著頭,看著自己的影子,我很抱歉。我不得不那樣做,我怕自己會傷害到你。 約納斯側(cè)過頭,哈出了一口白氣,我能理解??矗@個廣場沒有你說的那么不堪。 回去吧,外面太危險了。 回哪? 我陪你回去。 不用了,約納斯垂著頭,也許是鼻子已經(jīng)凍到不行了,他用嘴巴呼吸著,白氣也從他嘴里跑了出來,我可以自己回去。我只是想在這里坐一會而已,我?guī)еニ褪旨堋?/br> 路易沉默地站著,他不知道該說什么,約納斯的黑色的頭發(fā)上散落著一些雪,他十分想把那些雪趕走。 你羨慕人類嗎? 半晌,約納斯問道。 嗯。 為什么? 因為你們看起來很溫暖。 約納斯開玩笑道:你指的是血液? 不是,路易笑道,他在約納斯旁邊坐了下來,因為你們看起來很溫暖。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目的,約納斯突然拿起了路易的手,路易馬上抽了回去。 暖? 剛才路易確實感受到了一股暖意,像是在做熱可可時,那股上升的水蒸氣攀爬到他臉頰的溫度,讓他十分舒服。 我說的不是這個意思。路易回答。 好吧。約納斯沒有再去猜測,他又垂下了頭。 路易看著一陣陣飄來的雪,如果這樣下上一百年,估計天和地中間就會夾著這些雪了,像三明治一樣。他想到。 為什么不回去? 約納斯沉默了一會,隨后說:你想過自己活著的意義嗎? 這個問題讓路易很意外,他瞪眼看著約納斯,你為什么問這個? 因為你們可以永生,這樣的話你們就可以在無盡的時間中追求自己的欲望。但是一旦欲望枯竭了,時間卻還在流動著,這個時候你們會做什么? 散步。 約納斯笑了笑。 永生是詛咒,路易沉聲說,我為了尋找活著的意義而活著。 約納斯抬頭看著路易,眼里泛起了一絲路燈反射的光的漣漪。路易接上了他的目光,微弱的燈光下,約納斯的眼睛依然澄澈,燈光如同星星一般在他的眼里閃爍著,真是深刻。 意思就是,你要尋找各種可能有意義的事情來做。吸血鬼的生活沒有你們想象的那么輕松。 約納斯思考了一會,隨后說: 你為什么不喝血呢? 這可能只是一個約納斯的猜測或者是隨口一提的一句話,但卻直戳路易內(nèi)心。他有多久沒有喝血了呢?三天?一個星期? 自從約納斯來他這里上過課后,路易就沒有打開自己儲藏血袋的木箱了。 他也為自己的忍耐力感到驚訝,不過今天下午他還是輸給了自己吸血鬼的本性。 我一直在喝。 路易撒謊了。 但你今天看起來很疲憊,我見過很多吸血鬼,他們只有在很久沒有喝過血的情況下才會有你今天的臉色。 路易保持沉默。 是血袋不夠了嗎? 路易搖了搖頭,我不會喝你的血的,放心。 我并不是那個意思。 雪漸漸下小了。但雪已經(jīng)逐漸在約納斯的頭上蓋了一頂白色的帽子,他的手被凍得通紅,路易往那邊看了一下,回我那里嗎?我還有客房。 好。約納斯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