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心意
第四章心意
薄煙繚繞。 靜謐安然。 只有遠山稍顯熱切的呼哧聲,離了主人的懷抱,它嗚咽著,竟是順著氣息,挪去江雪汀懷中。 曲知微盤腿坐在那處,思緒卻喧囂不已。 想起方才小醫(yī)師引著自己進到內(nèi)室瞧病,想來也是公主殿下授意,以防自己因為瞧這不便言說的病而難堪。 公主的體貼落在此時,卻叫自己有些進退兩難。 她是該應(yīng)下公主的話,還是該坦白呢,如若坦白,就要回到方才的問題,難道她要坦言說她心悅公主,費盡心思拿遠山做借口,就是為了來接近公主? 又唐突,又無禮。 但她若是承認自己又哪里來的隱疾。 難道還要松了大帶,解了腰封,讓公主診治不成? 掩藏在面具和劉海后,曲知微眉頭皺起,愁苦不已。 將軍盡可開口,只管將雪汀視作普通醫(yī)者,無須擔憂。見將軍踟躕,猶豫不言,江雪汀又柔聲道。 耳邊忽然響起家姐的話,心下稍定。 紅衣將軍閉了閉眼,而后抬手把微垂的劉海別至耳后,待她做足心理準備,不避不讓地看定眼前的女子。 下身的物事鼓脹,燥熱感一陣陣侵襲,曲知微深吸了一口氣,氣沉丹田,強忍著這份情欲。 臣并無難處,公主殿下。 既如此江雪汀輕嘆,她撫著遠山的皮毛,沒有追問曲知微,診治便結(jié)束了。 江雪汀柔聲細語,正斟酌著,如何說明接下來的話,又聽曲將軍沉穩(wěn)的聲音響起。 臣,并無隱疾。曲知微頓了頓,看著女子嬌柔的眼線,輕聲道明。 嗯?江雪汀撫著遠山的手頓住,她抬眸瞧曲知微。 離了那微卷的迷離劉海,曲知微左半張臉展露出來,眉眼清晰,輪廓明了。 修長微揚的眉,燭火搖曳下,更顯出眉眼的深邃。 曲家族人目深卻眸淺,她琥珀色的淺色眼瞳映著燭火,似有光火騰騰,認真看著江雪汀,目光堅定,一錯不錯。 四年前,臣在撤退時被北戎所傷了腿根處,血流不止,顧不上治療,拖了許久,后傷勢好全時,已過了月余。臣至今也不知,為何就傳出傷了那處,生了隱疾的流言。 江雪汀細細聽著,禁不住掩唇淺笑。 將軍不出面解釋一二么? 嗯風言風語,又不影響什么,懶得了。曲知微聽見她悅耳的輕笑聲,又見她笑得眉眼彎彎,更是心動不已。 只覺錚錚鐵骨都軟了手腳,心下發(fā)酥。 若是有心悅將軍的坤澤,因為這些流言而不愿許入曲家,將軍可是錯失許多了。 那也不失為是好事。曲知微不由得放柔了聲音,接過公主殿下的話。 江雪汀聞言,稍稍側(cè)頭,發(fā)出疑惑的反問。 臣扎根邊疆,北戎未除,大榆未定,南楚用得著臣的日子還長著呢。若是冒冒然娶一名坤澤入門,怕是耽誤了人家。 說來也慚愧,臣一直認為,總要兩情相悅,才能結(jié)契合姻。邊疆戰(zhàn)亂,臣也沒有時間去和坤澤兩情相悅呀。曲知微瞧著面前的嬌小女子,聞著空氣里的鳶尾花香,陽物愈加難耐,她眼神卻愈加柔和。 而如今,容臣斗膽說明曲知微抬手低頭,向公主再度行禮,借著遠山的由頭來見公主,知微確實別有所圖,知微心悅公主。 昨日見了公主便念到了現(xiàn)在。 說完這話,曲知微便住了言語,畢恭畢敬地俯身在那處,任憑江雪汀發(fā)落的模樣。 江雪汀的目光重新落在將軍絳色的發(fā)帶上。 她懷抱著幼狼,隔著白紗,神色不明。 將軍可知,你這話若是傳進皇姐耳里,怕是免不了責罰。坤澤嬌柔的聲音響起。 曲知微俯得更低了些,一直便聽聞帝王無情,獨寵杜若,杜若公主身為現(xiàn)今帝王唯一血親,被帝王盛寵也是情有可原。 知微不懼。曲知微壓低了聲音,輕聲道,若是因為畏懼皇上責罰,而逃避自己的真心,而不敢對公主表明心跡,請恕知微無法做到。 曲知微維持著這個姿勢,分毫不動。 江雪汀看見她肩頭落了一縷發(fā),長發(fā)微卷,嬌嬈又柔軟。 陡然靜下來了。 曲知微拱手俯身,燭光被衣袖袍角遮擋住,視線里一片黑暗,她跪在原地,等著杜若公主對自己的宣判。 汪嗚嗷~遠山小小地嚎了一聲。 緊接著是衣裳摩挲聲,杜若公主起了身,繞過案桌,走至自己跟前。 曲知微余光看見公主淺月白色的裙裾,柔軟的布料輕晃一瞬,而后蝴蝶一般停駐。 抬起頭來。江雪汀矮下身子,跪坐在曲知微身邊,她輕聲開口。 隨著公主的湊近,鳶尾花的香味一陣陣涌向自己,讓曲知微幾乎要失了理智。 她順著公主的命令抬頭,坤澤正離自己不過一掌之隔,而后,她眼見著公主傾身湊近。 原本淡雅的香氣不再淡雅,變得撩人至極。 隔著白紗,坤澤的唇依舊柔軟溫熱,落在頰側(cè),繾綣溫柔。 杜若公主親了自己。 曲知微慢慢睜大眼。 雪汀已知曉了將軍心意。紅唇一觸及分,江雪汀又湊至紅衣的乾元君耳旁,緩緩開口。 有更多的未曾道明。 江雪汀羽睫半垂,紅唇微啟。 她原本想說的是,她心悅將軍,許久了 那年清明微雨,因為曲大將軍的離世,連續(xù)兩年,整個南楚被灰暗籠罩。 北戎來勢洶洶,堂皇入境。 朝中被一股子陰郁之氣籠罩著,帝王陰沉,朝臣苦悶。 如同清明時節(jié)那場雨,連續(xù)落了十數(shù)天。 林都一片灰色。 曲知微便是那一抹艷色。 明明她身著玄甲,一身喪色是深夜一般的黑,但她破開雨幕,一步步走至大殿門前,眼底星光灼熱,燒灼了連綿不絕的灰。 她送曲老將軍的衣冠回鄉(xiāng),又馬不停蹄趕來向朝臣、向帝王,向南楚請罪。 江雪汀遠遠瞧了她一眼。 連她的面容都瞧不清明,只看見她身后披風被雨浸得濕透,只看見那左肩上的護肩玄甲厚實沉重,更顯得她身形瘦削,肩膀單薄。 而那副單薄的肩,扛著的是整個王朝的希望與未來。 她在偏殿宮門外,面朝落雁跪了一整天,帝王差人勸她離開,她依舊執(zhí)拗于此。 倒并不是皇姐罰她,皇姐向來對曲家寬厚。 是曲小將軍自己,在向戰(zhàn)役中遭受苦難的黎民和將士跪拜。 江雪汀換下公主衣裙,想去為曲知微遞一把傘,可還未走近,卻被曲知微眼底的光火灼傷,不敢前行。 少年將軍眉目冷冽,神色肅穆,只露一只眼,眼神堅毅,里面燃著燦烈的星火。 那是少年人執(zhí)拗的堅貞。 雨下了一整天,十五歲的江雪汀看著那道身影,淚止不住地淌。 她錦衣玉食,天真爛漫,無憂無慮地活了十數(shù)年。 卻不知道,在千里之外,有這么一群人,拼了生死來護衛(wèi)他們家國太平。 有這么一位將軍,心甘情愿,守護黎明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