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人沾血
武人沾血
蘭因殿側殿內(nèi)。 上等的香料在鎏金銅熏香爐里氤氳。 香料含了龍腦、麝香、檀香、沉香,辛香含著輕微的涼意,但這涼意又不算沁骨,而是柔和醇厚。 恰似初春時來了只毛茸茸的動物,蜷縮盤伏在膝頭。 檀香高雅沉靜之氣亦使聞者心定如磐石,萬里波瀾難撼。 里側有一方玉塌,用料是珍稀的羊脂白玉。玉如凝脂,若在燭光之下,光暈則會變得柔和,微微泛黃。 羊脂白玉的子玉在昆侖山下的地下水土中浸泡了千百萬年。這玉塌更是細膩瑩白無缺,實乃稀世珍品。 床上躺臥著的成年男子,身材修長挺拔,月白色的絲綢寢衣因夜睡微微扯開。 青絲如墨,垂過肩頭,延至胸口。墨黑與月白掩映不住白嫩的肌膚,堅實的胸膛正中,有一小顆朱砂紅痣,看著甚是誘人。 上官卿今日天亮即醒,梳洗過后用了早膳,隨即召見二寶入殿。二寶睡眼惺忪,正不住地打著哈欠。 “怎么沒睡夠么?昨晚又做什么了?是否又貪玩晚睡?!鄙瞎偾鋺z惜地把他抱進懷里。 小孩子活潑好動,體溫總比大人高些,抱在懷里便能感受到一股生氣和熱意。 “這也不怨二寶呀…少谷主今日起得怎么這樣早?莫不是因為那位漂亮jiejie。”小家伙十分篤定,狡黠地眨了眨眼。 “屬你聰明。許有一日你是要叫娘親呢,就是不知道是哪一日?!鄙瞎偾涮袅颂裘肌T厩逋溉绾堑难垌?,籠上一團邪氣的煙霧。 二寶當場石化:大人的世界小孩子不懂… 上官卿略作交代,便帶著二寶來到了漱玉齋,昨日木婉一行便是被安排到了這里。 上等的寬敞客房里,木婉正對著雕花銅鏡畫妝。她本就生得杏眼粉腮,眉似新月,清秀靈動。若是略施脂粉,微染朱唇,便更添一分嬌艷妍麗。 “小姐,昨日那弟子要你今日去那曲苑一趟,說是有人會專程在那里等相候。也不知道這葫蘆里面賣的是什么藥。這人生地不熟的,姑娘還是小心為上?!?/br> “無妨,怕什么?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我對這兒是不熟悉,不過對那曲苑倒是略知一二?!蹦就褚荒樀纳衩啬獪y,姿態(tài)閑適地瞅了眼纖手上的點點丹蔻。 五月花開之時,取透骨草搗之,以染指甲,色澤鮮紅透骨,經(jīng)年方消。 頤兒她毫無憂色,心里納悶得很。閣中四位長老心急如焚,閣眾多勸小姐隨他們四人一同前來,怎么小姐不僅絲毫未聽,而今還如此漫不經(jīng)心?從入谷的路上就像一副在看戲的模樣,真是奇怪。 忽然自門外傳來一個慵懶的男聲。 “打擾了。請問姑娘是否在房中,可否拜托一事?” 這聲音聽著略微有些熟悉…木婉一招手,頤兒走上前打開了房門。果不其然,正是昨日在路上遇到的男子…和他的娃娃。 二寶不失時宜地咧開嘴,擺出一個燦若星辰的微笑。 “哦?不知是何事?” “姑娘昨日可曾接到過谷中弟子的指示?說是叫到曲苑一趟。應是什么驚險的考核,正想尋一人照看這孩子?!?/br> 說罷把二寶向頤兒處輕輕一推,二寶腹誹:用完就扔!就跟踢皮球一樣把我踢走了! 但二寶即便在心里吐槽了一萬次,面上依舊是一副笑津津的樣子,對著眼前的頤兒撒嬌道:“jiejie可不可以陪陪我,人家不想讓爹擔心?!?/br> 一旁的上官卿暗嘆自家弟子果然上道,頗具稱贊意味的看了他一眼。要是自己小時候也能如此乖巧體己,大概早就打敗天下無敵手,風流韻事傳盡全寧國了。 好巧不巧,這王婆賣瓜自賣自夸的一眼,恰好落在了木婉眼里。 她微微一勾唇,邀請道:“我正要到曲苑去,不如一起?” 上官卿自然沒有拒絕。 兩人并肩而行,不一會便來到了曲苑入口。入口處早已有谷內(nèi)弟子在等候,見二人到來,便迅速遞上了兩張圖紙。 “這是什么?”木婉納悶。 著眼一看,居然是張制作精良的地圖。地圖上詳細標記了曲苑的各個位置,精確到了每一處亭榭和小徑。紙張上最顯眼的當然是澤湖,湖中有一處亭榭用朱紅筆做了記號。 “這是何意?”木婉用蔥白的纖指點了點那個紅點。 “姑娘與公子只需循著地圖到達此處,到時自有分曉?!惫葍?nèi)弟子恭敬一作揖。 木婉同上官卿自是往深處走。時值初春,曲苑里合時節(jié)的花草繁盛如錦,四處彌散如云煙。木婉走在前頭,一路端詳,間或停下來細看某一株盡態(tài)極妍的花草。 上官卿在后面不疾不徐地跟著,看到她看似頗眷戀草木,便懶洋洋地發(fā)問:“我看你好像對草木頗有研究。不知道最喜歡哪一種?” 木婉若有所思,回轉(zhuǎn)過身來望著他,極其溫柔地回道:“蘭花呀。” “哦?蘭花…為何?” 上官卿的聲音旋即低啞了幾許,目光灼灼。 月影谷的少谷主喜歡蘭花可是出了名的。這蘭因殿原來也另有其他的名字,改為蘭因,其中有一個由頭就是因為自家的小公子愛蘭如命。 她纖瘦挺拔的身影在這春日的林木間,沉穩(wěn)又不失俏皮。 只是忽然一陣風起,催趕著幾片落葉輕旋在兩人之間。 不知是否因了風的蕭瑟,隔空傳來的聲音也減了溫柔,多了幾分嚴肅和深意。 “彼有深谷,幽然沉壑。獨立所仰,無望無奢。高山峨峨,服媚斯何。予我甘澧,沐以蘭澤。我少時讀書時曾見到過這一句。便想若為人的姿態(tài)也是清艷孤絕,不染塵埃該多好。” 梅孤絕、菊風霜、竹氣節(jié),而蘭雖內(nèi)斂卻性高潔。 “好一個不染塵埃。那些文人可以不染塵埃,但倘若身在江湖,一株蘭草,芳香又能彌散幾里?” 恰好一束光自林間灑落,她終于看清了他的神色,不知是譏誚還是打趣。遂勾唇一笑,復又恢復了適才的輕快。 “是啊…武人幾人不沾血?!?/br> 話落便扭過頭,沿路朝前繼續(x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