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炎4
陽炎
是夢中那片銀色的海,總在陪她度過長夜。后來終于有了星月與日光,卻只在天際一隅,像破開一道裂口,折映異世光景。那里掛著的全是她的回憶,而她卻像個局外人,遠遠相隔,再進不去。 倒掛的蝙蝠與幽暗的巖壁融為一體,一至入夜紛亂跳下,振翅成轟鳴,匯作一團黑云,沖破世界的界線,將她卷攜其中,蠶食血rou,扯開頭皮,從骨隙處吸食腦髓。 利刃刺穿神經(jīng),痛感只在一瞬,宛若煙花旋綻旋墜。其后唯溫熱的液體如泉噴涌,殷紅與乳白流落交混,變作粉紅,從尚且完好的皮膚上淌過。身體隨體液的流逝變輕,似步虛入云。 少年哀艷的吟唱從她體內(nèi)飄出,即刻被截住攪碎,遠處尖利的長嘯破空而來,她只記得半句支離破碎的“永失我愛”。 他篤定說那是她喜歡的少年,她只從歌聲里聽出同病相憐的憂傷。拷問不斷重演,答案終于因他的蠱惑動搖,她承認那是她喜歡的少年,企圖結(jié)束這場無聊的折磨。 這次是他從她的夢境里消失不見,她卻依舊被困著。干枯的殘骸因長久的曝曬膨脹變形,變成蝙蝠的新巢xue。 天際如舊升起跳躍不定的幻影。她又看見他在系著紫色風鈴的陽臺上親吻她的額頭,卻像在看別人的事。他不會從幻影里出來,而她已變成一堆長滿青苔的亂石,可憐得保留著生前的感官。 “求你,放我出去?!?/br> 隨后如愿以償?shù)氐玫浇饩龋绾螐娖茸约阂矡o法生出一絲感恩,像干涸的眼里擠不出一絲淚水,只覺自始至終,完全在被他耍弄。 沉入水中,又變成那具長著鱗鰭的丑陋身體。 大約是他修補成這樣,就地取材,敷衍了事。 他在一片金玉堆成陵xue里,陵山已被埋入淺海,四周長滿五色珊瑚。 她像之前那樣質(zhì)問他,為何她的身體變得如此丑陋。 他卻一改說辭,仍輕撫她腰側(cè)的那片鱗甲,道:“因為害羞?!彪S后,他的手向下移至她私處,眼神交會,又干柴烈火地開始zuoai。 厭倦無盡的重復,無非是他在她xue里搗水抽插,卻總抑不住沖動。她已完全麻木,他還說她害羞,連認真編織謊言的耐心都沒了。 “為什么偏偏是你在這里?為什么到哪里都是你?”她將他推倒跨在身下,死命掐住他的脖子逼問。下身吃住他的yinjing,劇烈地大幅坐起,至深處便絞緊壁rou。 如此報復他,傷敵一千,自損八百,她也受不住激烈的沖撞,雙腿開始發(fā)軟。但他沒有射,她也不能停下,不自覺地不斷縮小頻率,加快幅度。 他的不言不語加重她的焦躁不安,她將指甲掐進頸上的血rou,失聲喊道:“我不想看見你?!?/br> 可他表情仍一點不變,微張雙唇,眉心略蹙。 醒來她望向天花板痛哭流涕。身體完全不聽使喚,險些以為自己真如夢中一般,變成骯臟的積石。若不是恰被鬼壓床,她一定立刻跑去看他一眼,確認他還在。想撲進他懷里撒嬌,告訴他自己做了很可怕的噩夢。 她在夢中那么恨他,連自己也惶惑不解。 原來接續(xù)不斷的噩夢里,最可怕的是她。拖著殘破丑陋的身軀,卻無盡地索求于她,卻因厭倦將他掐死。也難怪糾纏許久,脫身不得。 才過盛夏,她卻追念年初的雪,一天一夜才化盡的大雪。每季冬天總會有那么一場,送來一天額外的假期。 有年雪后,她在他的車后蓋上堆起一個小雪人,找來一條紅繩折作嘴唇,兩顆黃色彈珠作眼睛。彈珠塞到雪人的臉上,總是掉下。 終于固定一個,他卻下來說臨時有事要開車走。 于是她扶著另一個眼珠給他看,說道:“你看,像不像你?” “它好肥,像你?!?/br> “不行,這就是你。”她折下一根小樹枝,在雪人的肚皮上寫上他的名字,又道,“這樣就跑不掉了?!?/br> 他便順她的話,承認雪人像他?;仡^拿鏟子,走過她身邊,恰是一團雪球砸在他后背。 他看向她,她舉起雙手辯白:“不是我!”卻瞥見另一邊的墻角,鬼鬼祟祟探出一個頭。她趕忙搖他的手,讓他看過去。 躲在墻角的小孩子一下跑得沒影了。只有她空嘆一聲:“現(xiàn)在的小孩子……” “你也是?!彼笾哪樀?。 他后來也載著只有一顆眼珠的雪人離去,回來只剩一條紅繩,彈珠不知遺落在何處。 純白的雪粉刷了天花板和四壁,那樣的感情也蓋在雪里漂白。事情想不起是在什么時候,只記得那時她也很小,卻以為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又好像是做夢,他從沒如此溫柔地對她過。 她終于得以動身下床,跑出房間,他已準備去上班,再晚些就要錯過這一面。她擋住他的路,卻手足無措,傻愣愣地與他對視,直到眼淚又奪眶而出,“我想起來了,喝醉那晚的事?!?/br> 他只一點頭,告訴她,他要出門了。 路上小心?早點回來?她遲疑著,說不出口。 他也就繞過她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