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你艱難的支撐著從床上半坐起來,撩開了眼前的紗簾, 卻好像耗盡了全身的力氣,動作間不知拉扯到了哪里的傷口,你被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你以為你會難以承受,但當(dāng)你怔怔的看向自己攤開的手心,看著那在掙扎中斷了半截的指甲,掌心斑駁的或干涸或還冒著血珠的月牙掐痕,你居然覺得還好, 你居然覺得,也不過如此。 整間屋子都很暗,只有不遠處的圓桌上有跳躍的燭火,你一眼幾乎看不清這房間的邊界,外面的雪似乎下得很大,有黯淡的雪光從紗窗朦朧的透進來,你忽然很想推開窗去看一看這雪景。 你顫抖著勉力跪坐起來,床上只鋪著厚厚的鮮紅床褥,你的衣服已經(jīng)破裂得不成樣子,幾乎只是勉強掛在了身上,屋內(nèi)的爐火早已熄了,冷衾寒枕,你忽覺有刺骨的冷鉆入,忍不住雙臂環(huán)抱著打了個寒顫,下意識扯了扯鋪在身下厚實的床褥,試圖掀起來裹在身上,卻只紋絲不動,你腦中還有些鈍鈍的嗡鳴,已無力再去與這壓得結(jié)結(jié)實實的床褥做拉扯了,可實在是冷極了,也不知為什么,你只是覺得冷,牙齒都不禁冷得打顫,便只得抓起滑落在腿間的輕薄紅布,更緊的裹了裹。 或許是心理作用,你居然感覺那種徹骨的冷好了不少,床上到處都是令你不適的濕冷黏膩,還有那種夾在龍涎余香中的令人幾欲作嘔的腥冷,你聞得整個人都有些發(fā)昏,便只用膝肘挪向床邊,你只覺整個下肢都是一種麻木的鈍痛,顫顫巍巍的下床,卻不知踩到了什么硌腳的滾動硬物,猝不及防下整個人便失衡的跌跪在了地上,這一下摔了個結(jié)結(jié)實實,脆弱的絲帛床紗也被你這慣力撕扯出一大道口子,你只覺有撕裂的痛從腿間爬上來,又好像渾身都在痛,便下意識探手摸了摸腿間,并未清理的白濁已干涸成精斑,你便只摸了一手從裂口沁出的稀薄的血和著還未干透的黏黏的體液,你頓時覺得渾身都粘黏極了,只將手上的濕意往裹身的紅布上用力蹭了個干凈,桌上的火光幽幽的跳動,將你趴伏著的影子扭曲成古怪的一團剪影,這種無力的境況讓你陡生出一股惱怒,你頹坐在床邊眼神放空的盯著那跳動的火苗,下意識咬了咬唇,卻被疼得一個激靈,眼淚生理的涌了出來,你才皺著眉反應(yīng)過來是自己恰好咬到了傷口,本就將將止血的裂口登時又被扯開,血沿著傷處往下,在下巴尖匯成濃艷的一滴,無聲的濺在你滿是香艷吻痕的鎖骨,像有那擅弄春情的畫師拿朱砂點了誤打誤撞的一筆。 窗外的雪還在簌簌的下著,你轉(zhuǎn)頭盯著那透窗的雪光,赤裸的足被包身的紅布半遮半掩,桌上竄動的火苗好像很燙,你瞇起眼恍恍惚惚的伸出一只手想要摸一摸,暖光從你張開的指縫間透過來,陰影打在臉上,你紛雜緊繃的思緒好像就這么突然沉寂了下來,你甚至一時不知自己身在何處, 你只是突然覺得荒唐, 覺得這一切簡直就是場可笑至極的鬧劇,卻只有你在清醒,你在孤身一人,面對這一切。 我會死在這里,對嗎? 你低頭怔怔的看著自己攤開的掌心,唇上傷口的血還在汩汩往下淌,一滴一滴的落在你的手心,將你清晰的命線染得艷紅,你才發(fā)現(xiàn)自己此刻居然如此的冷靜,你甚至還能在心底這樣輕描淡寫的向系統(tǒng)求證你的生機。 ········· 毫無意外,并沒有任何聲音回應(yīng)你,你仿佛只是個自言自語的瘋子。 但你卻忽然很想笑,也不是愉悅,只是胸口像破了一個大洞,有呼呼的冷風(fēng)往里灌去,你看著掌心這一灘猩紅的血,木木的低頭,用舌頭一點一點的舔干凈?;蛟S是腥氣太沖鼻了,熏得你的淚大顆大顆止不住的往下掉,你知道自己此刻一定十分狼狽,張口含濕擦淚的手指,借著濡濕的指腹緩緩清理臉上干透的血印,另一只手卻只狠狠的掐進嫩生生的腿rou里,直疼到你的眼底都泛起層艷紅: 怕什么呢?誰輸誰贏還不一定呢,等著看吧······ 你已不再想去推開那扇窗看雪了,明明指尖都已被凍得通紅,你身上卻反而涌起股guntang的熱意,從心口蔓延至冰涼的四肢,甚至連通身的傷口都不那么痛了,你只踉蹌的站起來,靜靜的環(huán)顧了下四周,典型八開的大間正屋,窗上門上都貼著大紅喜字,還有各種紅色的喜結(jié)裝飾,是布置得十分周詳精細的一間婚房,你剛剛踩著摔倒的便是那喜盤里常見的蓮子,桌邊的地上更是還滾落著許多的桂圓紅棗鴻禧糕之類的東西, 你當(dāng)然要自救,你便是死,也不該死在這些東西手里, 雖不知此處為何地,但既然事關(guān)天子清譽,想必即便不立刻殺了你以絕后患,你也是別想再踏出這方院落一步的了。雖慣常的俗禮是三天回門,但你絕不能坐以待斃的枯等三天,你要盡快擺脫掉如今這孤立無援的處境。 目前看來,那阮籍與衛(wèi)秀明顯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之前是你先入為主了,才在今天被反將一軍,但并不代表著你就此只能淪為俎上魚rou任人宰割,你腦中將可能自救的法子一條一條仔細剖析,試圖選定一個最佳方案,但總有一種沒來由的違和感揮之不去,好像是你潛意識里意識到了有哪里不對,但是又說不上來, 到底是哪里不對勁呢? 之前的分析也沒有錯啊,盡管賜婚的預(yù)謀出乎了你的意料,但你細細想來倒也的確是情理之中,即便是因為誤會導(dǎo)致的分手,可你是炮灰又不是女主,肯定不能就這么便宜的算了,因而搞這一出報復(fù)倒的確合情合理······ 個屁!??! 他媽的,上當(dāng)了?。。。?/br> 腦中如靈光一現(xiàn)的你突然抓到了那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異樣,你只覺渾身如遭雷擊般悚然一驚,豁然開朗的醒悟了過來。 你被騙了??!你一直以來都被系統(tǒng)騙了!?。?/br> 什么男主女主瑪麗蘇劇情主線,都是系統(tǒng)為了使你先入為主而在一開始便為你設(shè)置的暗示!你一度以為自己是帶著一個OOC系統(tǒng)穿越了,直到你三妹宋瓊音的出現(xiàn),才讓你意識到你是穿越到了一本書中的世界里,而且在設(shè)定中你還是一個注定被炮灰的前世人生贏家嫡姐,既然有劇本有文案,那這個世界有它的主線劇情便也是定然的事情,你雖然一直對系統(tǒng)抱有警覺,但你對這個異界的大體框架一直是這么認知的。 可如果不是呢? 其實仔細想來,系統(tǒng)除了對你的OOC懲處機制以外,對這個世界似乎并沒有展現(xiàn)絲毫的統(tǒng)治力,便是那個所謂的文案,與其說是情節(jié)劇透,倒不如說是一個模棱兩可的暗示來得貼切。 這其實是一個非常簡單老套的陷阱, 你穿越這個前提是客觀存在的,而OOC懲處機制也使得你相信了系統(tǒng)也是客觀存在的,因此當(dāng)宋瓊音出現(xiàn)時的系統(tǒng)文案與提示便也使得你自然而然的相信了穿書這個客觀事實的存在。 它只是利用了人的慣性思維,便輕而易舉的讓你先入為主的代入了它所構(gòu)造的主線劇情中: 你覺得女主遲早要進宮,因而在你爹與你商議送三妹入宗族進學(xué)時才大力贊同; 你覺得女主定是十分樂見你與貧家子弟宿淮安的情投意合,因而你并未在三妹面前十分刻意隱瞞; 你之所以在揭發(fā)事件后果斷放棄宿淮安支線,也是因為你覺得和瑪麗蘇女主搶男主的風(fēng)險系數(shù)過高,與其撞南墻還不如及時止損····· 馬后炮的來看之前的事情,你三妹有前世記憶應(yīng)該是真的,畢竟當(dāng)初她想和你在府內(nèi)爭寵時對阿爹和二弟的一些喜好知道得實在是有點太清楚了,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并沒有絲毫優(yōu)勢,便是一開始以為是她忠犬的石燕,你也在后來的套話中知道石燕只是為還清一個人情才幫她做件事的,雖石燕含糊著并未說清楚,但你至少可以確定他對你三妹并沒有絲毫的興趣。 這一切如果單純的用沒有女主光環(huán)來解釋未免太牽強了,因為你三妹一個空有一世記憶卻無實物抓在手里的庶女能依照文案順順利利的入宮待選,這中間的每一個關(guān)鍵的節(jié)點卻都與你為了避開文案的炮灰結(jié)局而做的選擇息息相關(guān),而在一開始就給了你主線劇本的,卻恰好就是系統(tǒng)。 刨除掉都是巧合的可能性,那便只能是一種情況: 并沒有什么瑪麗蘇女主重生的主線劇情,或者說,你的三妹宋瓊音的確是系統(tǒng)寵愛的女主,但是系統(tǒng)卻并無法cao縱這個世界的其他變量,所以衛(wèi)秀才會丟開女主不顧,冒著被口誅筆伐的風(fēng)險來為難你這個炮灰。 你在系統(tǒng)的誤導(dǎo)下,自以為手拿劇本的做攻略,卻反而無形中完善了所謂的劇情主線,系統(tǒng)并沒有能力統(tǒng)治這個世界來生成什么主線劇情,但是它卻狡猾的在你面前釣了根誘人的胡蘿卜,借用你的手去一步一步達成了目的,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其實才是真正的女主吧!畢竟連直接和皇帝一見鐘情的戲碼都發(fā)生在了你的頭上,你明明拿著一把好牌,卻把送分題活生生答成了高考最后一道大題,便是連誤打誤撞攻略下的石燕都被你自個兒搞死了,現(xiàn)在想來被你成功攻略的他的確是意外,難怪當(dāng)時系統(tǒng)要給你亮紅字提示,這招借刀殺人用得可真是漂亮······ 你只想著,但凡你不是那么的渴求著回家,但凡你多那么一點對這個世界的野心與眷念,你也不至于掉到了系統(tǒng)的坑里,你不清楚它是怎么精準的猜到你的心思的,但很明顯,它賭對了,你的確間接的將文案里的描述變成了現(xiàn)實,你在之前居然只以為系統(tǒng)是個為劇情服務(wù)的無立場程序??? 我他媽的怎么就沒早點發(fā)現(xiàn)!艸! 你幾乎有點慪到肝疼,這種突然意識到自己被耍了的感覺真的只想讓人以頭搶地,之前對文案的迷信讓你失了太多先機,其實這也并不能完全怪你,盡管你一直竭力保持理智與清醒,但還是逃不開固有思想的局限,你其實在當(dāng)時攻略石燕時就有點察覺,但后續(xù)處理石燕的得心應(yīng)手讓你忽略了這個致命問題,才又在衛(wèi)秀這里栽了跟頭。 想通這關(guān)節(jié)處的你不禁打了個寒顫,環(huán)抱著搓了搓雙臂泛起的雞皮疙瘩,這才為著當(dāng)時石燕的事生出種直冒冷汗的后怕,也虧得那殺手雖看似殘忍兇殘,但對著心上人卻宛如牙牙幼童般單純好騙,不管你說什么都一根筋的照單全收,而你當(dāng)時也毫不留情的選擇了最狠絕的法子,這才陰差陽錯的沒有出什么岔子,某方面來說你也算是天選之人了。 如今細細揣摩,沒有了上帝視角的你其實才是最為弱勢的那一個,你無法擺脫OOC系統(tǒng)的鉗制,偏還在一開始就被誤導(dǎo),不過現(xiàn)在醒悟過來還為時未晚,怎么活過眼前的麻煩才是重點。 丟開男主女主這些錯誤的標簽,來重新審視目前的局面,你接下來恐怕會很難過,在之前攻略宿淮安時你可是花了不少心思的,當(dāng)時還只是覺得混官場這么鋒芒畢露生有反骨,注定仕途艱難,后來確定他是皇帝衛(wèi)秀后,才覺得你爹的那句性情乖戾城府極深的評價可謂是精煉老辣,如今結(jié)合他搞出來的這個掛羊頭賣狗rou的賜婚事件,你只感覺,你如果在他睡夠你之前還不能想個法子脫身,估計會死得很慘。 所以,要順勢解開誤會嗎? 解開誤會,他是皇帝自然能有無數(shù)種瞞天過海的法子將你弄進宮里去,到時候改頭換面,你只需要盡力的抓住他的心,雖沒了體面的出身親族依仗自走不了多高,但母憑子貴在后宮占得個一席之地想必也不是什么難事, 所以,要這么做嗎? 你只盯著眼前竄動的火苗,胸腔卻涌起股不甘的恨意與不耐,所以就算是勘破了系統(tǒng)的把戲,你也只能這樣順應(yīng)局勢的被動選擇嗎?若說之前還抱著點等劇情結(jié)束回家的僥幸,看清系統(tǒng)嘴臉的你現(xiàn)在便只剩下梗在喉間咽不下的這口氣了,果然是會咬人的狗不叫,之前對這個一聲不吭的系統(tǒng)輕看了,這才跌了個狠的,回家的那點子希望怕只能是親自去死一死才能知道有沒有可能了,也許死了就真的可以回去,也許是就這么死個干凈徹底。 只如今既已在這樣的殘局,就這么算了嗎? 既然回家是死路,在這之前不豁出去鬧他個魚死網(wǎng)破又怎么甘心? 系統(tǒng)想坐收漁利,如今你被困在此處,便也只能從衛(wèi)秀與阮籍身上入手了,只這兩個人,哪個都不是省油的燈,偏還同穿一只鞋,實在是難搞,而且那阮籍······ 不知不覺間,天已將明,你聽得外面有隱隱約約金雞破曉的清啼,想著此時大概已有那早起的攤販支起了茶點鋪子趕個早集,便拿起桌上已將燃盡的喜燭,那流淌的紅蠟滴在指間灼燒成溫暖的一朵,你只眼也不抬的將那紅燭往鋪滿軟褥的床上一擲,看那火從星星的一點,燎成沖天火勢,你緩步的走向離火勢較遠的那扇窗,將頭上的一支尾端尖利的金簪拔了下來,遮身的紅布再裹緊些,偏還留著頸間鎖骨最重的傷露出來,直到聽見外面似乎遠遠的喊起片: 走水啦走水啦 有紛雜的腳步由遠及近,才靠著墻蜷縮成個最楚楚可憐的姿勢,拿起那削尖的刃往腕上一劃,不需要多重,本就有一圈紫紅勒痕的腕間已足夠唬人,嬌嬌的大小姐又有幾分力氣呢?只需要使來人見那鮮紅的血汩汩流了一地便就好了,臉上還要有未干的淚痕,你尋了個最動人的角度側(cè)臥蜷縮著,像落難的神女,滿身的傷與血是你所受的苦難,只將這種凄凄的美別有用心的展示, 你當(dāng)然不要和解,這天底下哪有這樣白吃的好買賣? 你只要把你受的難,百倍千倍的還回去,這才夠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