餓
餓
喝了多少?我抽走他手里的酒杯,換了那杯溫開水遞過去,他順從接過飲下一口,慢半拍回答,記不清了。 好喝嗎? 不好喝,太苦了。 知道苦還喝? 得喝啊,不喝更苦了。對話毫無半點營養(yǎng),像兩個幼稚的小學(xué)生。 水杯見底,我起身想再倒一杯,他禁錮住我肩膀,不讓我走。我只是去倒杯水而已。 他不作聲,頭倚靠在我肩膀上,老實說,這個姿勢讓我有點吃力。 調(diào)整了一下讓他的頭枕在我大腿上,手指插入他發(fā)絲之中。白與黑交相輝映,他緊皺的眉頭終于松開,氣氛很好,前提是我不開口說話。 楊明,我今天過來的目的,你知道的。 沒有商量的余地了是嗎?從我大腿離開,他靠坐在沙發(fā)上,像是不指望得到我的回答,自顧自的說,你從來都是有主見的,從開始到結(jié)束,每一步都是你先走,從來不回頭。我知道你喜歡掌控,小心翼翼配合你,為什么到最后還是走到了這個局面? 我遇到一個男人,和他睡了。驀然開口,他抬頭看我,嘴反復(fù)張開又閉上,一個字都發(fā)不出聲。 為什么?他最終還是咬牙問出這句話, 沒有為什么。不得不說,比起坐下來好聚好散的告別,我還是更喜歡冷處理。我們說好的,楊明,聚散自有天注定,真到這一天誰也不怨誰。你可以怨我,這事是我做得不對,但我要告訴你,沒有他我們也一樣會分手。 我沒有說謊,也不是故意騙他,沒有黎熾的存在,我和楊明也不會長久。我再也無法坦然面對他,在我mama死后。 他曾經(jīng)是我用來懲罰我母親的一個工具,只要看到這張臉,我就能想起自己之前做得那些蠢事。 我是個自私的人,不愿獨自一人承受這份痛苦,便拉上楊明這個無辜的墊背。 走之前他問了我最后一個問題,你愛過我嗎? 是否情侶分手前都要問一遍,這段戀愛才算終結(jié)?大概是分手時特有的儀式感作祟。 我愛你是真的,分手也是真的。 這段初戀最終以一個擁抱收尾,定格在我十七歲這一年。 我出到門口后收到楊明的短信,【聚散不由天注定,從來都是你注定。】 這是在怪我? 這段愛情里他投入的都是真感情,以至于分手后一句重話都舍不得對我說出口。 我其實做好了他會恨我、怨我、甚至詛咒我的準(zhǔn)備,但都沒有。他最后留給我的記憶是那雙眼,和兩次小巷里相見的眼重合在一起,平靜,深邃。 后來我才知道,對于真心愛過的人是無法懷揣怨恨之心的,因為你曾經(jīng)那樣愛他。 黎熾家的小區(qū)有些年頭了,這里住的大多是已經(jīng)退休的老人,門口的保安亭形同虛設(shè),至少我進進出出這么多次從來不曾被盤問過。 我看著5樓亮著燈的房間,不知道此刻的他在做什么。老舊的居民樓沒有電梯,樓道里裝著聲控感應(yīng)燈。不想這么快上去,我蹲坐在臺階上,看到屋外倦鳥歸巢,雙眼放空開始冥想。 我想到油膩的羅校長,想到欠下巨額貸款的女大學(xué)生,想到被酒精浸透的楊明,最后定格在腦海中的是黎熾那雙溢滿情欲的眼。 他說我先招惹的他,不是的,那杯水,那桶面還有那件外套,是他先招惹的我。 對擅長得寸進尺的人施以善意,得到的會是什么?永無安寧之日。 我忽然很想見他,想床頭柜上那盞小臺燈,想他那件黑色外套的味道,想他抱抱我。 我想我大概是餓了,人一餓就容易虛,空虛的人總愛不著邊際胡思亂想, 是了,我只是太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