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yǎng)刁了
養(yǎng)刁了
一行人走后,剛好下課,學生喧鬧走動,我還呆坐在位置上,余驚未定。 季寅生是學校黨委書記和法學院副院長,除了一些學校大型活動,諾大的學校,就算不刻意回避,我也見不到他。今晚真是巧了。 我不是怕見到他出洋相,只是不想他看到我寫字,我覺得這算隱私。跟不愛分享書單、歌單的人一樣,被半生不熟的人看到,會有被窺視的恥感。 而且我的毛筆字粗看中規(guī)中矩,細看就會發(fā)現虎頭蛇尾,收筆綿軟。如同我喜歡半途而廢,不能善終的處事風格。 季寅生眼那么尖,心思又深,看了肯定有想法。我聽法學院的師姐說過,季寅生做事嚴謹縝密,最不喜吊兒郎當、耍小聰明蒙混過關的學生。 我才跟他廝混一個多月,可不想經常被扣分。哎,裝乖巧,裝懂事,裝智慧,是一門學問。 第二節(jié)上課后,書法老師選了我的位置來臨摹指導,6個學生一組,走上走下,半節(jié)課過去,總算教完。 他把鎮(zhèn)尺壓在毛邊紙上,站起來笑著遞筆給我說:平時寫什么體? 柳體。我接過筆,中段溫熱。 寫幾個給我看看。 我便坐下來寫,寫的是漆園椿樹千年色,堂北萱根三月花,這句詩我寫過無數遍,因為是我名字由來。我沈椿,我meimei沈萱,椿萱并茂,表示父母健在。 我寫完抬眸看老師,他夸贊,問:大幾了? 我回大二,他拍拍我的肩鼓勵我:好好練。 我注視著他鏡片后含笑的眉眼,當真是溫文儒雅??晌覍λ呐鲇|毫無悸動,我真是被季寅生養(yǎng)刁了。 下課后他又塞了張名片給我,讓我有書法上的問題都可以找他。我挺開心的,老師都惜才,看來我寫的是真不錯。 我拿著筆提著帆布包往外走,路過廁所,聽到幾個女學生邊洗筆邊嬉笑,她們說書法老師真帥,古風古韻,就算是周日晚課,也值了。 我聽了兩耳,步履不停地隨人流下樓。大學生的夜生活多姿多彩,我一路騎車,一路感慨。 回到寢室,兩個室友都在埋頭苦干,我洗了毛筆出來也加入了趕作業(yè)大軍。一周的作業(yè)量,全靠這一晚上的奮筆疾書,正寫著,手機來了訊息。 季寅生:晚上你們學院查寢,就別過來了。 我:好的! 有個校領導情人的好處之一,我竊笑。哎,我總因為他的一點小恩小惠洋洋得意,真是上不了臺面。 我把消息發(fā)給寢室長。她家境一般,勤工儉學,我們幾個室友都知道,我沒道理不告訴一聲。 晚上果然查寢,寢室長匆匆趕上,捋了捋劉海,氣還沒喘勻就對我說:愛你愛你。我隔空親親。 第二天上午的課我又沒起來,就干脆睡到了正午。下床的時候桌上的作業(yè)本不見了,幾個好室友幫我?guī)チ耍词晡医辛怂谋滩琛?/br> 奶茶是個學妹送上來的,她背了一個登山包大小的書包,挨個寢室送外賣。我又一次感慨溫州人得天獨厚的商業(yè)經。 我們學校有不少學姐學長建的小程序,全是便利服務。例如代拿快遞,小件1元,大件2元;例如代買、跑腿,送貨上床;例如代課,代跑??傊阋绣X,你甚至可以讓人幫你上四年大學。我們院每年還會舉辦一次展銷會,繞學校半圈,上百個展鋪,鼓勵學生經營管理。 三個室友吃完飯回來,我分奶茶給她們,氣氛熱熱鬧鬧的。周麗上床午睡前告訴我一個噩耗:法學概論的老師點名了,我們說你請假了,她讓你給她假條。 晴天霹靂,我寧可老師直接扣平時分,也不想去辦公室。 我去班主任那簽了假條,班主任問了幾句,我含糊其辭,好在他忙,沒多管我。我又去學工辦找輔導員簽字,最后攥著假條去找法學概論的老師。 明明教學樓建筑風格是統(tǒng)一的,不知道為什么我進法學院教學樓,感到一股子莊嚴,也許是我做賊心虛吧,因為季寅生是法學院的,希望不要碰到他。 我敲門,里邊傳來一聲清脆的請進。我把假條攤平,擰開門把進去。那老師坐在西角辦公桌后,面若銀盤,帶著一副細巧的眼鏡,梳著高馬尾,看起來很年輕。我過去誠懇地介紹自己,把假條遞給她。 她抬頭掃我一眼,沒多大表情,生病了? 我心里一緊,早上有點頭痛。 她不再看我,低頭寫著教案,跟我拉閑話。我手中的假條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我知道老師這是給我下馬威呢,畢竟才開學多久,我已經缺課好幾次了。 我的專業(yè)就是這點不好,什么都得學一些,導致授課的老師什么院的都有,外院的老師自然沒有本院的老師好說話,管不著的嘛。 她又問我上學期專業(yè)課成績,我哪記得?報了個大概,上課鈴響了,她還沒讓我走。我有些生氣了,原來還有這么不通情達理的老師。 她跟前桌老師閑聊,我一人干站在桌角。眼神亂飄,把辦公室打量了個遍,西北兩個并著的辦公桌,旁邊是人高的鐵皮柜,那兩張辦公桌要比這邊的大很多,有個學生坐在那寫著什么。 辦公室學生和老師進進出出,基本都是拿資料,給資料之類的,就我一個人突兀極了,進來一個人都要瞟我一眼,我有點后悔沒化妝了。 就在這時,季寅生進來了。 真是,怕什么來什么。我騰得低下了頭,微微側了身子,萬分祈禱他看不見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