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凌波仙子不幸在秘境隕落，其夫啟山真君和妻子有誓言羈絆，大慟之下，神魂渙散，不得不閉關(guān)靜修。林韞玉原不忍離父而去，林啟山卻道：為父再無續(xù)室之意，出關(guān)之日不知何時，你外祖母雨若尊者，乃是合歡宗無相境大能，念及你無人依傍，要遣人來接你。你十七筑基，天資不凡，正該往宗門尋本命功法，去北陸依傍外祖母及舅氏姊妹，亦減我內(nèi)顧之憂，如何不去？

    林韞玉棄云舟登岸，早有晴巖峰來接她的人等候，為首的是個膚白體香的美郎君，發(fā)束縐綢抹額，身穿水紅綾窄袖袍衫，外罩青緞半臂。雖有騰云境修為，面對韞玉的時候，卻十足的溫柔可親：我乃晴巖峰掌事燕羽，仙子在這便是自己家，修煉上缺什么東西，或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告訴我，下頭人伺候的不好，也只管告訴我。

    燕羽帶著她換了飛行法器，在云端翩躚而過，將這芙蓉城的仙街云路娓娓道來，香椿坊的食肆，桃花塢的美酒，涌金巷的集市，乃至如意里尋歡作樂的好去處這合歡宗治下的芙蓉城，街市繁華，人煙阜盛，果然非別處可比。

    韞玉曾聽母親說，北陸十洲，有九曜宗、拂曙山莊、合歡宗、鬼哭陵、夜闌閣、螢輝閣、月上宮、點蒼派是信奉強者為尊之地，靈、道、魔、武、妖、鬼、邪修無所不有。

    從芙蓉城橫塘里泊舟碼頭，飛到合歡宗山門前，騰云境的金丹真人催使法器，也要足足半個時辰。只見琳宮綽約，桂殿巍峨，石牌坊上寫著合歡宗三個字，題著一副對聯(lián)是：

    當(dāng)日愿為連理木

    春風(fēng)不復(fù)合歡心

    那筆字說不盡的風(fēng)流窈窕，林韞玉待要細看，竟覺目眩神迷，燕羽忙以袖遮蓋她的視野：此乃我合歡宗開派祖師，錦瑟尊者的真跡，待仙子修習(xí)過抵御幻術(shù)的功法，可再來此練心。

    驗明正身后，燕羽收起飛行法器：升月臺前這萬階浮嵐天梯，不論修為高下，一律不得飛行，我陪仙子走上去吧。

    浮嵐天梯說是萬階，嚴格說來是9999級臺階，五緩四陡，扣合九九之，前置左右兩側(cè)共四個平臺，被稱作長生、青云、有余和琴瑟、分別代表著修士的道、法、財、侶。

    說是走上去，除了從凡間遴選來的幼童，要入門問心外，修士們無需真的要用腳走，只要不借助法器高空飛行就好。

    繞升月臺上供奉祖師牌位的明堂而行，再乘上法器，登樓步閣、涉水緣山。燕羽順路指點她，宗門演武場的元嘉里，水下試煉秘境的玄武湖，坐擁萬頃良田，供給靈植的陽羨谷，用于煉丹煉器的云深坊及至雨若尊者的晴巖峰，庭燎繞空，香屑布地，火樹琪花，金窗玉檻。

    燕羽帶著她直奔晴巖峰正殿，卻見清流一帶，勢若游龍，兩邊石欄上，皆系著琉璃風(fēng)燈，滿園芳菲花樹上，亦懸燈萬盞，更兼池中荷荇鳧鷺諸燈，僅白日看來，已是水天煥彩。見她矚目，燕羽遂笑道：等入夜了仙子乘船來細賞，方是銀光雪浪，琉璃世界，珠寶乾坤。

    一路遇上的執(zhí)事弟子，莫不笑迎上來：剛才尊者還問呢，可巧仙子就來了。燕羽在此，其余人等不敢越矩，不過是爭相導(dǎo)引而已。

    林韞玉過穿山游廊，方進房，聞得麝蘭馥郁之香，只見眾人圍簇中，是一位春梅綻雪、霞映澄塘的美人，韞玉知是外祖母，正欲下拜，早被她抱住，摟入懷中。修至無相境的仙尊，這會兒卻泣涕如雨：好孩子，我膝下唯你母親，如今先我而亡，不得見面，怎不傷心。韞玉看著她與母親李宓頗為相仿的容貌，心中亦是酸澀，也不禁淚流滿面。

    眾人慢慢解勸，韞玉方行過禮，雨若仙尊說：你母親從前在宗門時，我親自教導(dǎo)。我座下兩個弟子，你母親遂與他們以師兄姊妹相稱，如今你大師伯靜涵道君閉關(guān)，往后再見吧。

    遂指一元嬰女修道：這是你二師姑，妙清道君。妙清便指一溫雅秀美的女修與她：這是我的首徒婉華，你喊師姐便是。韞玉一一拜見，雨若仙尊又道：請姑娘們，今日遠客來了，可以不必上學(xué)去。

    燕羽答應(yīng)一聲，下去吩咐。不一時，只見三位姑娘來了。第一個肌膚微豐，身材合中，溫柔沉默，觀之可親。第二個削肩細腰，長挑身材，俊眼修眉，顧盼神飛。第三個身量未足，形容尚小。其釵環(huán)裙襖，三人皆是一樣的妝束。

    韞玉忙起身上來見禮，互相廝認。

    雨若仙尊本姓盧，出身北陸拂曙山莊，后來與合歡宗一塵尊者李光盛結(jié)緣，就拜入了夫君的宗門，一塵尊者隕落后，她將李氏族中有修煉資質(zhì)的幾個女孩挑選出來，收在身邊親自教養(yǎng)。

    最年長的一位名喚春敷，號庭芳仙子，已有金丹修為，如今往中州參加風(fēng)云會去了。其余三個女孩兒便都在這里，依次是覺夏、秋頤和凌冬。除了凌冬仙子還在煉氣期外，其他兩個姑娘都已筑基，她們年齡與林韞玉相仿，修為也在伯仲之間，俱是少年天才。

    雨若仙尊遂問她修煉之事：你習(xí)的什么功法？平日慣用何種武器？韞玉道：我從引氣起，便習(xí)母親給的一門澹月春深，因修的是法劍，身法便用飛英落，方才筑基，還未習(xí)本命心法。

    雨若仙尊道：這正好，明日便讓燕羽帶你往鐘靈峰去，擇一本命心法。

    一語未完，只聽后院中有笑語聲：我來遲了，沒得迎接遠客！韞玉思忖：這里的人各個斂聲屏氣如此，這來者是誰，這樣放誕無禮？心下想時，只見一群執(zhí)事弟子擁著一個麗人從后房進來。這人打扮與姑娘們不同，她頭梳高髻，上插牡丹花一朵，髻前玉簪步搖幾串珠飾，石青黛畫倒八字眉，眉間金箔花鈿，嘴角兩側(cè)以靨相點，身著百蝶穿花大袖衫，外披五彩刻絲錦繡羅帔，下著翡翠撒花長裙，裙擺下露出兩只蓮花形的如意履，當(dāng)真彩繡輝煌，神妃仙子。

    林韞玉暗贊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啟笑先聞。遂行禮以首席師姐呼之。那人奇道：你如何認得我？

    雖未識面，卻早有耳聞，掌門首席的棣華師姐，言談爽利，上下稱頌。

    棣華因攜著林韞玉的手，上下細細打量一回，仍送至雨若仙尊身邊坐下：天下真有這樣靈秀人物，我今日才算看見了！這通身的氣派，怨不得尊者天天口頭心頭一刻不忘。我便是女郎，也要疼她不過來。話鋒一轉(zhuǎn)：只可憐我這師妹命苦，怎么凌波師姑偏就去世了。說著便用帕拭淚。

    雨若仙尊笑道：我才好了，你又來招我，你meimei遠路才來，也才勸住了，快別再提了。

    棣華聽了，忙轉(zhuǎn)悲為喜道：正是呢！我一見了師妹，一心都在她身上，又是喜歡，又是傷心，竟忘了尊者了，該打，該打！忙拉了韞玉的手問道：師妹骨齡幾歲了？如今修的什么功法？習(xí)得丹器陣符哪一樣？師妹且安頓下來，明年開春就是十年一度的花朝節(jié)，咱們芙蓉城可就熱鬧了，到時候我?guī)熋萌ネ妗?/br>
    韞玉一一答應(yīng)了，雨若仙尊便對棣華道：你如今幫襯你師傅，忙著各大宗門冬日年禮的事，倒難為你這孩子專程過來一趟。

    棣華笑答：適逢年節(jié)，師傅每日往各大宗門赴宴去，實在抽不開身，有事弟子服其勞，尊者雖然體諒，禮數(shù)卻錯不得，我乃掌門首席弟子，論禮也該來的。何況我幼時多蒙凌波師姑教導(dǎo)，如今既然將師妹千里迢迢接了來，便是私心，我也想來看看的。

    這便是你的好處了，怎么怨的人疼。雨若仙尊嘆一聲：你的心意我知道了，且去忙吧，我們也好自在說會話。棣華仙子遂起身，又拉著韞玉說兩句話，方去了。

    雨若仙尊因囑咐韞玉：你這幾個姊妹倒都極好，以后一處修行論道，或是切磋，偶一玩笑都有盡讓的。我只一件不放心，世上多少輕薄浪子，一時甜言蜜語，一時有天無日，你休要信他。以好色不yin為解，又以情而不yin作案，需知此皆飾非掩丑之語耳。好色即yin，知情更yin，是以巫山之會，云雨之歡，皆由既悅其色、復(fù)戀其情所致。雖多有修七情六欲之道，卻也最忌諱耽于情愛，荒廢修為，你若有問鼎大道之志，于此事上務(wù)必慎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