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蘇面
67.蘇面
春天走的一點兒不剩了。 十日閃過,炙陽烤得人身心悶熱,夫妻倆一早便起了,說要去游湖賞花。 魚米之鄉(xiāng)甚是富饒,街市排落繁華熱鬧。兩人租了條小船,嗅著花香喝茶下棋。 賀場算是半個臭棋簍子,因為每次嬌嬌都要提前警告一句:你得讓著我,還不能讓我看出來。你這個子兒該往哪走不算太智障,也不算太聰明,自己心里得有點數(shù),總之讓我贏,懂? 行,中國馳名雙標(biāo)。 于是賀場下棋時手心冒汗,腳底冒汗,渾身冒汗,要假裝一副絞盡腦汁要贏的樣子,又要絞盡腦汁讓她贏,有時他發(fā)現(xiàn)她故意讓幾個子兒再折回來大殺四方,有時又狡兔三窟把他拽到一處再繞出來將他圍剿,時間久了棋技確實也就半臭不臭的。 劃至湖中央,小船搖曳推開柔波碧浪,藍(lán)天白云從頭上飄過,足下船板半濕,黑白兩色靜躺在棋盤上,木漿搬起湖面嘩嘩流響,她突想起一句正應(yīng)此景。 云在青山水在瓶。 我在拉屎你在聞。 溫浴一個眼刀子飛來,她正詩興大發(fā),差點就要抬手薅他頭發(fā),火氣被及時按耐,她咬牙切齒盯著他低罵:能不能把你那張狗嘴閉嚴(yán)實,我他媽 賀場總是這樣,又氣又好笑,明明這般詩情畫意的好景色,你跟他調(diào)情,他跟你杠精。 也不知是氣得發(fā)抖還是暈船了,感覺腦仁脹呼呼的,好似還聞到一股湖下水草的腥味,她屏息扇扇鼻邊,再無賞湖賞花的興致。 賀場訕訕撓頭,拉她衣袖搖晃撒嬌笑道:嬌嬌不氣啊不氣,氣壞身體沒人替。咱們?nèi)コ燥?,下了一上午的棋都給我下餓了,你上次不是說要請我吃蘇式面的嘛,啥面這么好吃我今天必然要嘗嘗! 好家伙,你這一天天嘴里不是說話就是說餓。 溫浴撇嘴嘲他。 人活著歸根結(jié)底無非就是圖兩件事兒嘛,吃飯和睡覺。眼里桃花燦燦繼續(xù)道:人活得好不好無非就是吃得好不好和睡得好不好。關(guān)鍵是和誰吃,和誰睡。 確實。 人歪理不歪。 蘇面當(dāng)然要來通恴興,檐下黑匾金字分外耀眼,食客入內(nèi)由小二引座,堂中飄來甜香味兒,自從回到江南,今日還是第一次來吃蘇式面。 賀場選了半天也不知道選哪個,姹紫嫣紅的木牌上刻的名菜太多,時令樣式太多,澆頭太多,哪個都想嘗嘗,哪個都想試試。 溫浴還是喜歡那老三樣,爆鱔面、素雞、白灼青菜。 原本她是不愛甜食的,那年外祖母帶她來通恴興,給她點了碗白湯面底,外加楓鎮(zhèn)大rou、清蝦仁、黃金排、油燜茭白、炒什錦,三葷兩素,喝口湯,吃口就了姜絲的面,再一口澆頭一口rou,外祖母說這便是外祖父最喜歡的味道了。 兩碗寬湯爆鱔面端上來,細(xì)軟面條被卷成一板線股,一旁的小碟里盛著鱔段,條條挨裹深紅的湯底,賀場倒出澆頭攪開線面,唱戲靠腔,下面靠湯,這一口果然鮮香甜潤,與他老家的硬面不同,厚度不同,口感也不同,鱔片甜香,入口酥爛。 溫浴細(xì)嚼過一縷軟面剛咽下,甜鱔還沒吃到,一股酸水沖到喉嚨險些要噴出,她扯過絹帕捂住口鼻,只聽到太陽xue嗡地一聲,密密麻麻的蟲蟻在她顱頂敲鑼打鼓,千軍萬馬在她胃里翻攪奔騰。 賀場注意到她的舉動,撂下筷箸撫她背脊:嬌嬌怎么了? 有點難受,有點惡心,有點反胃,有點想吐。 賀場在幫她順氣,那一股酸水惹地她眼眶上都激出了淚珠,溫浴說不上來話,好似有什么在胃里翻江倒海,又好似有什么燒刮著她的心口。 他扶她坐到自己腿上,懷里的嬌嬌皺眉哼唧,一雙杏眼半睜半閉,鼻腔哼出熱燙氣息都撲到他的手臂上。賀場從未如此慌亂過,不敢想是否吃食里被下了毒,沖著雅閣外侯著的安貴大喊:請郎中!快去請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