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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未遭過霧霾污染的城市，即使傍晚就已見星辰隱爍，天邊的晚霞仍帶著余暉戀戀不肯走，西沉紅日卻被蒼穹上的大片鴉青追趕吞噬，直至全部覆蓋，夜幕降臨。

    水波平緩的景春河邊還?？恐齼尚蓓瑵O船，懸在船頭的昏黃漁燈照亮船上的漁夫，河邊的石灘，還有一位身著淺色旗袍的清麗少女。她無精打采地垂眸望著河面，底下歡快土泡的小魚吹不開她的哀傷，沉默的孤影只能被遠(yuǎn)處燈光拖得許長(zhǎng)。

    “婉君，怎的坐在這里，張爸在家里等你開飯了?！?/br>
    被喚作婉君的少女回頭，英俊挺拔的少年正大跨步朝她跑來。

    他直直地穿過石灘，來到她面前。

    “怎么回事，嘴巴都能掛油壺了，是誰惹你不高興了？隔壁李叔的兒子？還是廠里的人？跟我說，我去收拾他！”少年輕喘著氣，好看的眉擰到一起，望著張婉君的眸光從開始的喜悅到現(xiàn)在焦急關(guān)切。

    張婉君嘴巴一怒，眼淚再也鎖不住，“阿儒，明早你就去南安了嗎？”

    少年聞言，微愣，下一秒眉眼便舒展了，抬右手勾食指輕蹭她的鼻梁，“還以為誰惹你了，原來是舍不得我啦？”

    張婉君沒有說話，扭開臉，流淚不停。

    少年看她低聲抽泣卻不肯多言，眼中立即有了不忍與心疼，面容一耷拉，心里更生無盡酸楚來。

    沉默良久，他握起張婉君的手，一指一指與她十指相扣，終下定決心。

    “婉君，你舍不得我，我就不去了?！?/br>
    “瞎說什么呢，今年咱們這考上本科的統(tǒng)共就你和寂敏兩個(gè)人，爸不知道多開心，整日三句話都不離你爭(zhēng)氣，你可不要瞎鬧！”張婉君深知他是個(gè)說到做到的人，嚇得一下子慌了神，抽手要離開，偏他死死拽著不肯松。

    “我只想讓你高興，如果我知道你原本是不想我去，那高考我都不稀罕考！”

    張婉君作勢(shì)斥責(zé)，“胡話?！?/br>
    偏是胡話最好聽，她不知道自己淚都停了。

    “婉君，我從來都只想要你開心，你知道的。”

    “……我沒有不想你去?！睆埻窬ь^，紅著眼看他，“怪我，是我沒那個(gè)本事，腦子不好使，書都念不好，不能和你一起考南安去就算了，我才不要拖你的后腿?！?/br>
    少年抿下唇，抬手替她擦干臉上的淚，說話語氣卻是格外嚴(yán)肅，“婉君，我最不喜歡聽你說的就是這個(gè)。你只是記憶力比別人差了點(diǎn)，張爸說了，這是娘胎里帶出來的，苦了你，也委屈了你，但錯(cuò)不在你。你以后不許聽廠子里那些長(zhǎng)舌婦的碎嘴子，她們就是嫉妒你長(zhǎng)的好。都瞧你性子軟，愛給你找不痛快，明兒我就去找他們男人，給你出氣?！?/br>
    他越說越氣，張婉君往前走了一步，伸手抱住他的腰，臉貼上他的心口，止住他的氣憤，“阿儒，我不在乎別人怎么說，我只是害怕……你說，南安那么遠(yuǎn)，又那么大，全新的未知的生活，你真的不會(huì)……喜歡上別人嗎？”

    “我不會(huì)。婉君。我只愛你?！鄙倌陥?jiān)定地吐字，低頭在她發(fā)頂落下虔誠(chéng)的吻，“你安心的，等我回來娶你?！?/br>
    “好，我等你。”

    ……

    桑儒穿著單薄的病號(hào)服站在醫(yī)院樓頂，被風(fēng)吹舞的發(fā)絲下是一張神情恍惚的臉。他癡望著天邊那輪明日，白得耀眼的光刺得他淚流滿面，但他不曾動(dòng)過。

    剛剛在病房門外，他都聽見了什么？

    原來，婉君的死，真如桑絮所言不是意外。是丁怡，是他枕邊的人，盡管她矢口否認(rèn)，面上都是難以置信。

    可就是她啊，不，不，追溯源頭，是他才對(duì)，是他害死了婉君。

    竟然是他自己，害死了他最愛的婉君。

    桑儒無知覺地流淚，打心底里排斥真相。他一直以為，一直天真地以為，他和丁怡的荒唐孽緣早就隨著他退學(xué)回鄉(xiāng)，隨著婉君的失憶，還有丁怡被遣送出國(guó)而徹底宣告結(jié)束。

    最初從南安回到景春，他還惴惴不安地過了很久。直到張茂華為他和婉君辦了婚宴，一切終于歡天喜地地塵埃落定，而且他們還有了一個(gè)健康平安的女兒，他終于心安理得下來，他終于確定恥辱的意外徹底結(jié)束，他終于感受到了踏實(shí)。

    可是！一切都沒有結(jié)束！

    終究，他還是害了張婉君的一生，并且一步一步走到今日。

    回頭看這些年，荒謬，可恥，更可笑。

    他好恨啊，恨不得要?dú)⑷恕?/br>
    可是他該恨誰?。?/br>
    他才是那個(gè)罪人。

    “婉君，你說，如果我沒有去南安，現(xiàn)在的我們?cè)撌鞘裁礃幼?？?/br>
    日光瑩瑩，卻無人回答。

    桑儒倔強(qiáng)地仰頭看，一直看，看著看著，瞳孔莫名睜大了，連唇角竟都浮出笑意。

    在光的盡頭，他好像看見了婉君，他的婉君穿著她最愛的青色旗袍，綰著發(fā)，也在對(duì)他笑。

    他的婉君笑著說，“阿儒，我等你?！?/br>
    桑儒癡傻而虔誠(chéng)地一步一步向光靠近，耳邊的風(fēng)靜止了，萬籟的噪音也停了，眼前的光都溫柔得不那么刺眼了。

    他伸手向上，仿佛摸到了婉君的臉，“對(duì)不起，我來晚了?！?/br>
    *

    桑絮給寂聽回?fù)茈娫?，那頭也變成無人接聽的狀態(tài)。她笑著搖搖頭，轉(zhuǎn)身準(zhǔn)備回病房。眼前一陣恍惚。

    低血糖使她不得不扶墻站穩(wěn)，緩了好一陣，她推開樓梯間的門，直接走向電梯。

    陪著桑儒跑了一早上的醫(yī)院，做了各種檢查，她身體里可被消耗的糖原早就殆盡了。

    來到醫(yī)院附近的早餐店，她買了兩杯豆?jié){和一份湯包，一份素蒸餃。

    小時(shí)候，張婉君準(zhǔn)備的早餐也總是這兩樣，桑儒喜歡灌湯包，但她和張婉君一樣，喜歡吃素餃。

    桑絮看著手里的食物，心里多少有些不大痛快。對(duì)于桑儒，還有過去的記憶，總是會(huì)不經(jīng)意地出現(xiàn)在她生活的每個(gè)角落，忘不掉，所以連恨都不純粹。

    手機(jī)鈴聲打斷了她的思緒，她把早餐的袋子都騰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接起電話。

    身后有車?guó)Q笛，她往旁邊綠化帶靠了靠，站在原地接電話。

    “喂?！?/br>
    “桑絮！我媽醒了！意識(shí)很清醒！她說就是丁怡害她，還害了你mama！她手里偷藏了證據(jù)，她也愿意出庭作證！”

    “嘭！”

    桑絮一只耳朵沒聽完寂聽興奮的說話聲，一只耳朵就聽見身后住院樓傳來重物落地的巨響，緊接著就是汽車尖利、持續(xù)不斷的報(bào)警聲，以及四周人的刺耳尖叫。

    她下意識(shí)轉(zhuǎn)過臉，朝聲源處看去，在慌亂奔跑的人群中，她看見了發(fā)出警報(bào)、閃爍黃燈的汽車，還有旁邊地上趴著的桑儒。

    他面朝她，閉著眼睛趴在地面，摔爛的臉?biāo)坪踹€在微笑。

    他身上還是早上桑絮陪他體檢時(shí)換的那套病號(hào)服，干凈的藍(lán)白條紋，此時(shí)卻印滿了來自他身體里的，濃烈的紅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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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卷第一場(chǎng)大戲結(jié)束。

    （想努力試試，恢復(fù)日更。既然已經(jīng)過0點(diǎn)了，這就算今天的啦）困，姐妹們的留言我明早一一回復(fù)啦（晚安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