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五：不愿回王府

    裴花朝十指一顫，指掌間棋子嘩啦啦落入棋盅。

    縣令即刻端正衣冠，口里吩咐：“快，灑掃前庭，準(zhǔn)備茶果?！?/br>
    徐五郎亦面露喜色，獨(dú)有白禹，神色沉著，長睫下黑白分明的眼眸往裴花朝一轉(zhuǎn)，收入她纖手那一抖光景。

    裴花朝拱手揖道：“明府、白津丞、徐郎君，在下告辭。”

    縣令轉(zhuǎn)頭道：“大王駕臨，一應(yīng)人等到門前預(yù)備接駕?！?/br>
    裴花朝強(qiáng)笑：“明府，實(shí)不相暪，在下內(nèi)急！”

    “憋??！”

    裴花朝彎腰抱住肚子，“明府，在下怕是吃壞肚子，腹痛……”

    “往死里憋！”

    白禹在旁道：“明府，衣六郎和徐五郎兩人多比試一場，因此才留在此地，其他棋手想必早散了?！?/br>
    縣令一拍腦袋，“可不是！不好，大王前來觀賽，棋手走了，卻叫他看誰？”他吩咐從人，“把人全叫回來。”

    從人苦著臉，“明府，奴不知棋手下榻何處?！?/br>
    “沿路找！”

    白禹道：“明府，路上約莫已在警蹕清道，難以尋人，反有沖撞大王儀仗之虞?！?/br>
    “唔，”縣令抬指往裴花朝與徐五郎一掃，“那就衣六郎和徐五郎隨我一塊兒接駕，再次對奕。”

    徐五郎皺眉，斜睨裴花朝一眼。

    裴花朝面上平靜，心中急如熱鍋上螞蟻。

    早知如此，她先典當(dāng)腕釧，日后設(shè)法贖回便是，而今縣令恐怕不肯放她脫身。

    白禹恭聲道：“是，我等這會兒便隨明府往縣學(xué)前接駕。——不過人有三急，衣六郎既鬧肚子，先容他如廁，待大王召見再傳進(jìn)。否則倘若他在大王跟前失儀，其罪非輕。”

    縣令遂向裴花朝揮揮衣袖，“快去快回！”

    “是?！迸峄ǔ瘧?yīng)道，臨走向白禹投以感激一瞥。

    白禹似渾然未覺，泰然隨縣令往縣學(xué)前去。

    裴花朝出了屋舍，三轉(zhuǎn)四轉(zhuǎn)走到茅廁所在院落，路上掙扎好不好腳底抹油，這便開溜。進(jìn)了院子，她見院中角落有盛了水的木桶木盆，一時(shí)計(jì)上心來。

    她提起水桶躲進(jìn)茅廁，靜靜等著。

    等了會兒，有腳步聲趨近院子，朝茅廁走來。

    準(zhǔn)是縣令派人來催她接駕，裴花朝忖道。

    她微傾水桶，朝糞坑倒些水，口里不住噯喲，作肚疼腹瀉狀。

    她若一走了之，縣令事后定要怪罪，興許懷疑她行徑，盤查起來。若她人確實(shí)在茅廁，為腹瀉所苦，縣令怪罪歸怪罪，好歹不起疑心，見她鬧肚子得厲害，也不敢將人強(qiáng)拉至東陽擎海跟前。

    她假意微弱叫疼，卻聽來人走到別處折回茅廁前，而后門外門栓處輕輕喀喇一聲。

    裴花朝警覺不對，門板上方又有動靜，她抬首，說時(shí)遲那時(shí)快水聲嘩啦，一盆水傾了下來。

    她抬手遮掩已然遲了，由臉到身一濕透，口鼻進(jìn)水嗆咳不止。

    好容易她平復(fù)呼吸，氣道：“徐五郎，你太卑鄙。”

    這縣學(xué)上下為接駕兵荒馬亂，只有徐五郎有閑有心同她過不去。

    茅廁外，徐五郎早已拍手抖落塵埃，欣然離去。

    他棋力遠(yuǎn)不及衣六郎，兩人不論對奕幾次，都無他出頭余地。明的玩不過，那就玩陰的，他悄悄跟來困住衣六郎，順帶整治整治對方，回頭他去接駕，一搏巴結(jié)大王機(jī)會。哪怕害人事體東窗事發(fā)，遭到縣令乃至大王問罪，反正賭場打手已經(jīng)等著要他手腳，事態(tài)不會更糟了。

    裴花朝立在茅廁內(nèi)，眉心深鎖。

    她打開茅廁門內(nèi)門栓，卻無法推開門，便知徐五郎將他鎖在廁內(nèi)，只能等待縣學(xué)里忙過接駕這一陣，有誰進(jìn)院子幫他開門。

    然而她臉上教水打濕，毀了易容妝飾，雖則可以拿衣袖遮掩，身上濕透，衣衫貼身，走在路上太不雅相。

    她那里煩惱，門外又響起門栓響動聲音，緊接著門給打開一角。

    她一凜，抬袖遮住臉面，“這兒有人。”一手拉回門關(guān)上落栓。

    門外人靜了幾息工夫，問道：“徐五郎干的？沒傷著你？”

    那男聲音色溫潤，透著關(guān)心與不平。

    裴花朝認(rèn)出是白禹，不知他何以也到此處，只暗自慶幸自己及時(shí)遮掩，沒叫他瞧著廬山真面目。

    白禹道：“徐五郎借口如廁，我懷疑他不懷好意，故此跟了過來，可惜遲了。”

    裴花朝暗嘆，白津丞這人真仗義。

    白禹又道：“你稍等，我讓僮仆帶引你到附近驛館更衣稍坐，別要著涼?！?/br>
    “咦？”白禹這份熱心太過，裴花朝莫名不安。她略為思索，因說道：“白津丞好意在下心領(lǐng)了，其實(shí)在下不過濕了衣裳一角，不必勞動津丞家人。此外，徐五郎一時(shí)糊涂，在下不欲追究，請白津丞別在縣令和大王前提起此事，就當(dāng)在下腹痛不已，不能面見大王。”

    白禹隔門輕聲道：“在下明白裴娘子不愿回王府，一定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