革命軍篇- Chapter 4 孤狼

    辛西婭從久眠中蘇醒時，波拿巴特島已將近日暮。飄紗合捧著天色最后一片金光，大敞的窗框迎進(jìn)天空的灰燼和島嶼的塵土。四下非常安靜，除了蟲鳴的尖叫，還聽見器樂的鳴奏。

    昨夜種種伴著渾身的酸痛無力侵襲她的神經(jīng)。一只鹡鸰撲棱羽翅落在窗臺，轉(zhuǎn)著黑白臉譜的腦袋，小心翼翼地從一角斜飛到一角。目光向室內(nèi)四處兀自游蕩，干凈的灰色地毯      四道墻壁      秀著奢華花紋的家具      枕頭上的腦袋仿佛要裂開，她恍惚覺得意識醒來了一半，而另一半仍舊安眠。

    因光線而感到不適的目光繼續(xù)在室內(nèi)巡視，青漆木雕的桌子      飾有金銀箔片的織物      玻璃器皿焚燒著熏香   疊起的陌生衣物      紅金色的長刀橫放      血染的碎布被整理成一堆      房間明顯被徹底打掃了一輪。

    項鏈！

    空空如也的脖頸和突突直跳的胸口如透明肥皂泡，迅速升騰，突然破了。游蕩的魂魄突然回歸體內(nèi)，辛西婭猛地掀起被子，驚飛了窗臺小憩的鹡鸰。她光著身子跳下床、沖到桌前、翻開被絲線割開的衣服，從裙子口袋里掏出一條斷開的項鏈。

    項鏈吊墜上的藍(lán)色水晶球反射著白光。辛西婭雙指拈著玻璃球外鑲嵌碎鉆的銀色環(huán)體，吊墜被舉到光線下，水晶球內(nèi)藍(lán)色的晶體在她手指的溫度下開始流動，變成介于青和藍(lán)之間的霧狀。她緩緩舒了一口氣，放下項鏈，轉(zhuǎn)身挑開一旁折疊齊整的嶄新衣服，那是成套的白色蕾絲內(nèi)衣和水手服款式的兩件式裙子海軍藍(lán)和純白的配色。

    辛西婭帶著輕蔑朝那裙子哼氣，而后抓起上衣，用雙手卷起，套進(jìn)了腦袋。把衣擺拉整齊后，才彎著腰將內(nèi)褲和短裙套上，拿起項鏈揣進(jìn)口袋里。她低眸去摸長刀芬里厄，突然發(fā)現(xiàn)那底下壓著一個被拆封的信封。顯然是故意留下來的。

    信封的顏色很少見，是接近于某種短頸野鴨頭部的綠。辛西婭拿起信封，先是前后看了看，才將里頭的信紙抽出、展開來仔細(xì)端詳

    那是一封來自埃爾米特公館的邀約，被邀請者是堂吉柯德·多弗朗明戈，落款者是E.。

    信封和正文的用紙上都壓有金色的暗紋，米白色的信紙有著和信封顏色一致的綠邊，將紙對折時，那顏色更易于發(fā)現(xiàn)。辛西婭用手指沿著重疊的紙邊抹了抹，指腹上留下一道綠色的線。她聞了聞，那并非漆上去的顏色，而是一種帶有甜味的粉末。

    邀請函上留下的地址是辛西婭曾經(jīng)呆過的島嶼，她低聲嘀咕道：阿塞爾島埃爾米特公館是那個莊園嗎？

    辛西婭并不能確定自己的猜想，但不管事實是什么，對她來說不是什么值得深究的事情。她在意的是邀請函上的字跡，以及信函結(jié)尾附上的一段文字。

    「另附：鐘聲在赤紅大火中奏鳴，四輪烏黑華蓋的馬車載著木棺，由鬢毛棕紅的牝馬拉著疾馳，前往慳吝寡恩的國土度冬。我的朋友，愿神圣階梯和國王扶手椅指引您的航道?！?/br>
    獻(xiàn)給查爾布斯·多恩，牟天神之子，我的朋友?；鹧媾c鋼鐵在你我的血液里滯留不去，血統(tǒng)與圣山將我們驅(qū)趕投向罪惡。一切皆以孩童的笑聲告終，愿新的白晝在羽管琴中來臨。

    字跡。字句形成的墨跡尚新。最不可思議的是，那是「死者」書寫的文字。辛西婭眼睛笑瞇瞇地將邀請函收起來，此時她很為自己的發(fā)現(xiàn)得意那是一種天賜而非邏輯的預(yù)感。

    相信你的直覺，辛西婭，那些突然冒出來的想法會引導(dǎo)你找到答案。

    好吧，好吧。辛西婭回憶道，那是離開雷德佛斯前香克斯對她說的話。雖然在那之前她已經(jīng)決定前往香波地，而那天的實際情形讓她佯裝入睡，沒法將自己的想法告訴他。

    該走了。接下來辛西婭清洗了臉上的血污，帶著芬里厄從窗口跳出去、輕松躍過了護(hù)城河、踏著來時的青瓦屋頂和飄散的鳥羽，一路驅(qū)趕著鹡鸰朝香甜的空氣奔去。她在起伏的屋脊形成的第三個岔口落地，一頭扎進(jìn)街道上熙攘的人群。

    太陽半個腦袋隱入海平面，映紅的海浪翻滾著露出海上列車軌道。被玫瑰紅漂洗過的海灘上，縱橫交錯地架起一個個白色的帳篷。有島民圍著卸下的貨箱搜羅珍珠、琥珀和刺繡品。還有肩膀搭著臟汗巾的商販在火星噼啪的烤架上鋪滿海魚。

    沿著汐涌的海灘，嘴里咬著袋裝果凍的吸嘴，辛西婭抱著黃長刀和色牛皮紙袋輕快地走著。她的視線在波拿巴特的海岸徘徊不已。港口桅墻林立，船帆滿目。目光所及之處有來回裝卸貨物的船工，有水手用吊桶打起海水沖刷甲板，唯獨(dú)沒有認(rèn)識的船只和身影。

    從島內(nèi)傳來的鐘聲敲了六下。辛西婭在一艘船身漆成朱紅色的漁船前停住。她撅著嘴唇用力從包裝袋里吸著最后一口啫喱，發(fā)出響亮的吮吸聲，包裝袋像被重碾過一般癟成了片，然而被扔進(jìn)了牛皮紙袋里。一只膚色淺到能透過白皙皮膚窺見血管的手伸進(jìn)袋子里胡亂地翻著，從一堆袋裝果凍、糕餅包裝、甜棗和糖漬櫻桃罐子里掏出一只小型電話蟲。

    辛西婭單手握著電話蟲撥給了貝洛·貝蒂。獨(dú)特的幾聲「布嚕布?！惯^后，電話蟲發(fā)出「嘎恰」的連通音，傳來倦怠而低沉的女聲：哪位??！

    貝蒂，是我辛西婭回道。

    辛西婭！！

    電話蟲的擬音突然爆發(fā)出來，又快又響，幾乎震得辛西婭腦袋發(fā)嗡，她只好將電話蟲拿遠(yuǎn)一點(diǎn)。貝洛貝蒂的聲音不斷響著，音調(diào)越來越高：你終于聯(lián)系我了！我看了今天早上的報紙，你有沒有受傷？嚴(yán)重不嚴(yán)重？！你現(xiàn)在在哪？

    我已經(jīng)在波拿巴特了，你們在哪？

    真是的！怎么會跟青雉和卡普打起來？可讓我擔(dān)心壞了。你這幾天有沒有好好吃飯？一定睡不好吧？你現(xiàn)在究竟在什么地方？對了，你收到烏鴉的消息了么

    貝洛·貝蒂似乎沒聽到辛西婭的回答，或者明明聽到卻忽略掉了。她叨叨絮絮地給辛西婭甩了一堆關(guān)心的話。

    貝蒂，你一下子問那么多，要她怎么回答？林德伯格的聲音打斷了貝洛·貝蒂，辛西婭，你那邊是什么情況？

    我收到烏鴉的傳信，依照上面的話來到波拿巴特。不是要集合嗎？你們?nèi)四兀?/br>
    電話蟲沉默了，然后辛西婭聽見它吸了長長一口氣，突然朝她嚷道：既然收到信息，為什么不聯(lián)系我們？一周！在波拿巴特等了你們一周了！直到昨天早上才敢出航！誰知道你們會不會出現(xiàn)！每個人都這幅鬼模樣！

    每個人？辛西婭問道。

    林德·伯格哼了一聲，正準(zhǔn)備繼續(xù)朝辛西婭抱怨時，隱約傳來了低沉的男人嗓音。聽上去很輕，很遙遠(yuǎn)。辛西婭認(rèn)出那是多拉格的聲音。

    貝洛·貝蒂的聲音又響起，這一次，顯得冷靜而輕柔：辛西婭，我現(xiàn)在正和林德、多拉格先生趕往南海的途中。托托多那島的事情似乎比我們想的要嚴(yán)重得多。詳細(xì)的情況不方便在電話里說，等你見到薩博后，他會向你解釋的。

    薩博？

    讓這兩個任性妄為的人呆一起，貝蒂，別告訴我你是認(rèn)真的。你倒不如讓兩個林德伯格未說完的話淹沒在一陣激動的嗚哼中。

    嗯。波拿巴特東海岸有一個海上列車的站臺，從那經(jīng)過的列車會開向一個叫阿布維多的島嶼。薩博應(yīng)該還在那座島上。啊貝洛·貝蒂突然驚呼一聲，接著說道，辛西婭好像還沒見過薩博吧？每次任務(wù)都不湊巧地錯過了，你也不參加總部的會議。這可怎么辦呢？現(xiàn)在又聯(lián)系不上薩博。

    辛西婭盯著電話蟲，在記憶里搜索了一會，想到了貝洛·貝蒂房間里的照片，一張革命軍干部的合照。為了避免在顛簸的行船中晃倒，裝照片的相框用一圈釘子牢牢地固定在墻上。

    我認(rèn)得。

    辛西婭嘗試打消貝洛·貝蒂的顧慮，又在接下來的談話里答應(yīng)她會保持聯(lián)系，也答應(yīng)她不會貿(mào)然行事、不去找海軍麻煩。她那般配合的約定讓貝洛·貝蒂的聲音變得熱情高漲，一番囑咐后仍依依不舍地找著話題。

    辛西婭不知道還能再說什么，匆匆說了句「要錯過列車了」后，便掛斷了電話。將電話蟲收進(jìn)牛皮紙袋里，她沉默她望著大海站了好一會。

    整個海面漸漸蒙上了陰影，變得朦朧而神秘，晚歸的巡邏船在霧里鳴響悠長的汽笛聲。她低頭晃了晃芬里厄，輕聲道：走吧，要到下一個島去了。

    給舊版讀者：終于到阿布維多了～馬爾科要上線了，最近非常寵愛馬爾科～～改了一些薩博相關(guān)的劇情，把海軍小jiejie蘭諾兒的吻戲刪了，往后面挪一下。因為劇情不需要換海軍制服的情節(jié)，蘭諾兒還是在艾斯那一段出場比較適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