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先生

    回浮城后還沒清凈幾天，先前撂挑子的瑣事就纏上來了。

    窗明幾亮，辦公桌上放著一個快遞袋，進門就能看到的位置。

    打開一看，是先前她搪塞的樓書，一式三份的合同，附加一紙公證書，蔣芊的印赫然在目。

    老太太拍板的事從來都是說一不二，蔣楚并不意外，意思翻了幾頁權(quán)當(dāng)看過了。

    叩叩兩下，敲門聲響起，沒等回應(yīng)門外那人便已閃身入內(nèi)。

    “我還在想誰這么大的膽子，敢用我們楚姐的辦公室?！?/br>
    人未走近聲先到，大約是律師的通病，總改不了聒噪的毛病。

    批閱文件的人連頭都懶得抬：“心情不錯？看來事情進展得很順利?！?/br>
    她前腳剛回董運來就出差了，先前堆著的幾個案子也一并敲定了，算得上喜事一樁樁。

    “你看看我，老板。”

    蔣楚象征性掀了掀眼皮，很快地視線又放回文件上，不加修飾的敷衍。

    “眼袋是不是快掉到下巴了。”倆月不見，賣慘見長。

    “那怎么著，給你升職加薪好不好?！?/br>
    文件夾合上，蔣楚托腮思忖，一副認(rèn)真考慮的模樣。

    董運來右眼猛地一跳，一時不知是跳災(zāi)還是跳財，身體倒是很誠實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吶，”蔣楚抽出其中一份文件遞給他。

    是任命書，她早就預(yù)備好了，只等著老宅那邊下最后通牒，整好今天全趕上了。

    將信將疑地接過，董運來看了個開篇，“蔣楚律師事務(wù)所嶺南總部負(fù)責(zé)人”幾個字尤為醒目。

    再看蔣楚的神色，確認(rèn)這不是鬧著玩。

    “嶺南總部？”

    “嗯哼，你是嶺大畢業(yè)的，這回應(yīng)該能碰見不少老同學(xué)。”

    “先等等，這總部說設(shè)就設(shè)啊，之前沒聽你提過。”這也太突然了。

    “嗯，”蔣楚很淡定，“剛剛拿到一層樓的使用權(quán)，空著浪費。”

    “……”

    蔣楚并不招搖，甚至在家世背景上多有遮掩，董運來只比旁人多知道幾句，現(xiàn)下見她輕描淡寫地敘述，頓時啞口無言。

    “下巴收一收，等人資部把基礎(chǔ)物料補好，你先帶部分人過去，快的話就這兩周。”

    “就我？那你呢?！奔热皇强偛?，她這個老板不到位算怎么回事。

    簽字的筆尖停在了白紙上，筆鋒沒了力度，字不成形。

    嘀鈴鈴——

    辦公室的電話鈴聲救了蔣楚的語塞。

    “蔣律師，有一位趙先生找你。”前臺美女Rachel的聲線字正腔圓的好聽。

    蔣楚蹙眉，這個姓氏被老太太刻意提了幾回，不怪她敏感。

    “請張律去接待客戶。”

    “趙先生指名找蔣楚律師，現(xiàn)在已經(jīng)在會客室等了?！?/br>
    “我知道了?！?/br>
    電話掛斷，刻意忽略董運來探究的視線，蔣楚起身：“工作上的交接你自己安排，兩周之內(nèi)?！?/br>
    到最后她也沒有明確回答那個問題，嶺南總部，她到底去是不去。

    還沒踏進會客室的大門，蔣楚的手機又響了。

    這一回是老宅。

    管家來的電話，簡單問了句好，電話那頭就換了人。

    “丫頭，禮收到了嗎?！崩咸袣馐?，想來這些天是吃好睡好倍兒精神。

    蔣楚推開會議室的門，佇立在落地窗邊的男人回頭，昂貴的手工西服是一絲不茍的筆挺，細(xì)邊眼鏡溫文爾雅。

    那雙眼睛笑得得體禮貌，卻藏不住自作聰明的那股勁兒。

    “看到了?！边€真是一語雙關(guān)。

    她輕聲回話，聽不出喜悅與否，“奶奶我有客戶，稍后聊?！?/br>
    電話掛斷，蔣楚帶上門，轉(zhuǎn)身的功夫臉上便堆起了職業(yè)假笑。

    “抱歉久等了，趙先生。”

    比起她的客套疏離，趙研的笑真切多了，話里話外滿是久別重逢的悅耳。

    “和我還這么見外嗎，楚楚。”

    時隔多年再聽到膩歪的昵稱，蔣楚沒來由地一陣惡寒，假笑疆在臉上。

    “請坐?！彼氏热胱朦c敘舊的意思都沒有，直接打開報告。

    商業(yè)糾紛案件，趙家是做機械代理起家，外資招標(biāo)會開展在即，集團方收到了一封匿名舉報信，報價被子公司的一位副總賣給了競方，經(jīng)警方介入調(diào)查確認(rèn)核實，現(xiàn)在是討論追責(zé)環(huán)節(jié)。

    一目十行地閱覽后，蔣楚合上文件夾：“貴集團應(yīng)該有專業(yè)的律師團隊?！?/br>
    他藏著什么心思并不難猜，只是公私混為一談未免手段太次。

    上來就談?wù)?，趙研看著不茍言笑的人，心里不由地贊嘆蔣家奶奶的神機妙算。

    果然，不找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怕是連見她一面都難。

    趙研抬了抬鏡框，依言落座：“剛回國就碰上這件糾紛，我爸丟給我練練手，正好知道你開了律所的，想著來咨詢一下。”

    喲，這是照顧她生意了。

    理由充分，蔣楚暫且信了：“商業(yè)案件是董律的強項，業(yè)內(nèi)聞名，案子交給他是最穩(wěn)妥的?！?/br>
    接唄，誰會和錢過不去呢。

    話說完了，蔣楚起身欲走。

    “楚楚。”還沒走兩步就被叫住。

    老太太定的人，果真沒那么容易脫身。

    “趙先生還有什么問題嗎？”依舊是公事公辦的口吻。

    趙研不惱，反而笑得更歡：“案子推給別人就算了，怎么著也得給我個機會請你吃飯吧?！?/br>
    他這是邀功還是請賞，送一筆生意就想討甜頭，呵，商人本質(zhì)。

    蔣楚抬眸看他，短暫猶豫，最后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看了眼手表，快到飯點了：“我還有個視頻會議，晚餐吧，地點你定?！?/br>
    走到門口，她腳步稍頓，明艷艷地一記回眸，夾雜著不知名的隱怒。

    “還有，我的名字叫蔣楚?！?/br>
    一點情面都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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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邋（chi）遢（dao）大王就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