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心
咸心
2013年的9月,再普通不過的一天,實驗中學的初三(五)班正常上課。 頭頂?shù)牡跎戎ㄟ线限D(zhuǎn)著,黎方聽著歷史老師如催眠曲一般毫無起伏的講課聲音,一邊昏昏欲睡,一邊擔心老舊的電扇掉落,削掉她的腦袋。 半夢半醒間,她挪了下凳子,往過道那邊移了點兒。 她覺得不安全,就算真的要死,也不能因為吊扇去死。 淺眠持續(xù)到下午最后一節(jié)班會課,班主任鄭利群拿著他那老舊的玻璃茶水杯進來,重重的敲了兩下講臺。 都睡什么睡!年輕人一點兒朝氣都沒有!把頭全給我抬起來! 黎方不算乖小孩,但她是不愿意得罪老師的,揉了下眼睛,她仰了頭往講臺看。 紅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身后還有一位高個男生。 黎方瞇了瞇眼。 他可真高,看上去快兩米。 頭發(fā)長度在學校違規(guī)線上,碎發(fā)遮了他的額頭,往下是薄薄的單眼皮,薄薄的唇,瘦瘦的臉,立體的只有他的鼻梁,一身白藍球服,笑得陽光。 鄭利群說了他的名字陳爾,黎方覺得十分好聽。 你個兒高,就坐黎方后邊,校服明天上你教練那里領(lǐng)。 教練?他是體育生。 難怪那么高。 學校只有健美cao隊和排球隊的隊員才夠格參加體育生中考,那他肯定是新來的排球運動員。 黎方還迷瞪著眼在想,陳爾已經(jīng)在她后方落座。 最后一排是單座,陳爾沒有同桌。 黎方的同桌周迪是個熱情的男生,看到新同學過來立馬扭頭打招呼,欸,你是從哪個校隊轉(zhuǎn)過來的? 陳爾把書包放桌兜里,笑著答:深圳那邊的學校。 周迪咦了一聲,深圳?這么遠。 戶口在這邊,回來參加中考。 多媒體上在放紀錄片,他倆壓低了聲音在交談。 黎方聽了一會兒,最后話題繞到了籃球和游戲,她對此毫無興趣,于是又沉沉睡去。 再醒來已是放學。 初三要求強制住校,七點的晚自習,中間只有一個小時空檔。 教室里的人剩下三兩幾個,其余的不是去吃飯就是回寢室洗澡。 黎方撐了個小小的懶腰,起身去走廊吹風。 這里是六樓,能看到排球場的景象,他們已經(jīng)開始訓練。 23號他又換了身球衣,靛青色的排球服,身前的數(shù)字是23號。 嘿!看什么呢? 有人敲她的肩膀,是她的好朋友禾雅。 給你玉米。 黎方接過,往她那側(cè)靠了靠,怎么沒和林逢一塊去吃飯? 禾雅恨恨咬了口手上的紅薯,我才不跟那個傻逼吃飯。 禾雅和林逢,初二的時候就在一起了。 非主流時代的愛情是用來合群和滿足虛榮心的,甚至于越短,就越能成為吹噓的資本。 而他們的戀情,稱得上長久。 至于吵吵鬧鬧、分分合合,那是常態(tài)。 黎方把掰下來的玉米粒塞嘴里,不附和她一塊兒罵,只問道:他又干嘛了? 背著我和其他女的聊天。禾雅咬牙切齒道。 黎方失笑:又網(wǎng)戀啊。 禾雅瞪她,什么叫又網(wǎng)戀!上回是我弄錯了,這回我是真抓著了,還和那個女的關(guān)聯(lián)qq!這回他怎么求我都沒用! 黎方不搭腔了,只笑盈盈的看她,明顯是不相信她的話。 禾雅被她看得心虛,迅速轉(zhuǎn)了話題,欸,你們班不是有轉(zhuǎn)學生嗎,叫什么名字呀?我聽我們班的人說是體育生,帥不帥? 帥不帥?自然是帥的,在一溜一米六一米七的初中生面前,他光是身高就碾壓了。 黎方歪了點頭,裝認真思考的樣子,最后給了個還好的回答。 禾雅嘁了一聲,不在這件事上繼續(xù)和她討論,拿了手機出來炫耀她新收的pb,照片上一水的韓國美男子,她要蠱惑黎方陪她去看演唱會。 一個月過去,周迪已經(jīng)和陳爾成為哥們兒,禾雅也和林逢和好,她依然在這個班上可有可無。 初三突如其來的分班把黎方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好友打散,她又極其不愿意結(jié)交新朋友,用她爸媽的話來說,叫做有病和矯情,要是用某些同學的話,就是一個裝字了。 但是,她怎么會在乎別人的話。 十月初,國慶收假,第一次月考成績出來,黎方的名字在全班第九,年級第三十六,不算太好,鄭利群把她叫到了辦公室。 你之前可是從來沒跌出過年級前十。 黎方不語。 你上課睡覺我不管,是因為你和我保證過絕對不退步,現(xiàn)在這個樣子鄭利群吹了下杯中的茶葉,拖長了調(diào)子,你得上點心了。 黎方乖乖聽訓,依然不說話。 三棍子打不出一個悶屁,鄭利群沒了繼續(xù)訓話的欲望,他放下水杯,你回去吧,我會和你的父母聊聊的。 黎方點點頭,說了句謝謝老師,退出了辦公室。 聊天的結(jié)果是,黎方換了位置和同桌,中間的倒數(shù)第三排,陳爾是她的新同桌。 原因黎方可以想到,她這一回的數(shù)學英語勉強一百出頭,而陳爾的數(shù)學英語逼近滿分。 他可真不像一個體育生。 兩個人成為新同桌的第一天,陳爾分了她半個三明治,是在外面的面包店買的,食堂里只有粉、面和包子。 黎方說了句謝謝,接了過來。 陳爾大喇喇的伸直了腿坐著,笑道:我和你坐前后桌聽你說的最多的是謝謝,成了同桌聽到的第一句也還是謝謝,你是不是只會說謝謝? 他挑眉看她,黎方把嘴里的吐司嚼了吞下,才答:我說其他的怕你接受不了。 陳爾坐直,定睛看她,那你倒是說說看。 黎方輕輕眨了下眼睛,笑得分外純良,那我就說了你有女朋友沒有? 陳爾一愣,繼而伸手去桌兜里拿早讀的書,他低著頭,彎了點背,模棱兩可的給了個你猜猜看的回答。 黎方不猜。 她猜就只會猜沒有。 之后他們再沒提過這個話題。 黎方單方面的開始了一場暗戀。 這不是她的初戀,她的初戀為期八天告吹,但這卻是她第一次喜歡人。 男生用到她身上的招她全部用到陳爾身上,從禾雅那學到的撩人技能也派上用場。 陳爾。黎方出聲叫他,這題我不會。 哪道?他把體育雜志放一邊,拿過習題冊。 黎方靠近了一些,食指指到最后一道數(shù)學大題,求A、C兩點之間的距離。 陳爾看了一分鐘,拿了草稿紙寫下過程,然后五指壓在紙上推過去,抬頭看她,準備說一句你先看看,而后他發(fā)覺,兩人的距離極近。 他甚至能看清黎方臉上的細小絨毛,淺淺的,綴著日暮的光。 她的皮膚很好,白皙細嫩。 黎方?jīng)]看他,而是盯著解題步驟。 看懂了她退回自己位置,笑著說了句懂了。 還沒有來得及說其他話,后門有人喊陳爾,叫他去打球。 陳爾應(yīng)了聲,快步跑出去。 黎方拿手機出來點肯德基,他們一般是打完球才去吃晚飯,按照宅急送的速度,剛好能在六點半送達。 聯(lián)系號碼填的陳爾的,方便他去取餐。 籃球場的那一邊,陳爾接到外賣員電話,他納悶自己沒有點餐,同是排球隊的男生起哄,說一定是嫂子給點的,讓他趕緊去拿。 陳爾提了餐回來,是三個全家桶套餐,九個人分著吃,很快見底。 臨上課的十分鐘,陳爾去了角落打電話。 那天的晚自習,黎方能感覺陳爾的情緒很好,而陳爾也覺得黎方很開心,特別是他笑著對她說了句謝謝之后。 十月中旬,班上又來了位轉(zhuǎn)學生,是個嬌小的女生,叫由佳。 說來慚愧,黎方在班上待了兩個月,還不如由佳待了半個月來的人緣好。 十月底,學校要辦校運會。 開幕式的前一天,各班都有意讓自己的班牌更扎眼些。 黎方班上的文娛委員為了讓學校領(lǐng)導和裁判對自己班印象深刻,買了一堆拉花彩帶,準備給自己班的木質(zhì)班牌鑲個七彩金邊。 用完還有剩的,黎方拿了一條,尾端打了個節(jié),讓它成了個圓形,扣在陳爾頭上。 她甚至用手壓了壓他的發(fā),笑道:尺寸剛好。 這個動作自然有親昵的成分在,周邊的幾個同學八卦的眼神遞過來,陳爾把彩帶扯下來,丟到桌上,有些心虛的撥弄了下頭發(fā)。 黎方伸手拿了,戴到自己頭上,結(jié)果尺寸太大,落到了她的脖子處,成了花環(huán)。 她不甚在意的轉(zhuǎn)了轉(zhuǎn)頭,邊把它拿下來邊說:后天你要是拿了標槍冠軍,彩帶換成花環(huán),讓鄭利群給你帶上。 她雙眼亮晶晶的看他,眸里像藏了星河。 陳爾咳了一聲,什么花環(huán),土不土?你作業(yè)寫完沒?再熬夜明天趕不上開幕式,老鄭要去你宿舍提人了。 黎方哦了一聲,把彩帶放一邊開始動手寫試卷。 南方的深秋多晨霧,而第二天天公作美,晨光明亮。 開幕式七點開始,各班的運動員方陣按次序入場,五班在中間位置,進場還早。 受鄭利群脅迫,黎方是本班的方陣引導員,于是她沒有在體育場的看臺上,而是和陳爾待在一塊兒。 站了十來分鐘后,黎方感覺到明顯的惡心頭暈,是她的低血糖犯了。 她往陳爾那邊靠了靠,低聲問他:你有糖么?或者巧克力也可以。 怎么了?陳爾不明所以。 黎方捂了胸口,額頭冒出了細密的冷汗,低血糖。 她這個毛病由來已久,但是不常犯。 這次應(yīng)該是因為昨天沒吃晚飯,而今早在沒吃早飯的情況下又猛跑了幾步。 供血不足帶來的暈眩感和呼吸不暢,讓她覺得自己快死了,后背和額上皆是冷汗,她站不住,只能蹲了下去。 而一蹲,情況更糟,她一屁股坐在了草地上。 地上很濕,陳爾扶了把她肩膀,讓她借了點力,有水,你坐下褲子濕了。我給你去買糖,忍一會兒。 周迪。陳爾喊他過來,扶住黎方,她不舒服,你扶一下,我去給她買點吃的。 周迪見黎方一臉煞白,嚇了一跳,趕忙伸手抓住它胳膊。 超市上了樓梯直走就是,陳爾三分鐘不到就回來了,手里拿著礦泉水和士力架,拆了包裝遞給她。 黎方咬了口吞下去,靠著背后的樹干不停的深呼吸,大約五六分鐘,她的唇有了血色,打起精神向他倆道了謝。 陳爾把擰開了瓶蓋的怡寶遞給她,你這毛病太嚇人了。 周迪猛點頭,顯然被她的癥狀嚇到了。 黎方只好又歉意的笑笑,只是偶爾會這樣。 那頭的喇叭開始通知初三一二三四五班入場,有老師過來整隊,隊伍里的人都站直往前走。 黎方要去前面排隊形,和陳爾擦身而過的時候,她又低聲說了句謝謝。 黎方的這聲謝謝,是多謝那句我給你去買糖。 校運會進行的很順利,不少項目五班都拿了金牌,陳爾的標槍更是刷了校運會記錄。 鄭利群笑瞇瞇的拿了個五彩花環(huán)給陳爾戴上。 黎方只顧著拿相機,卻沒注意到領(lǐng)獎臺上陳爾滿臉的不自在。 一張又一張的試卷刷來刷去,時間滑到第二次月考完結(jié),恰好趕上半月假,黎方和禾雅約了晚上吃飯。 也就是這天,黎方知道了她早就該知道的事。 市中心商場頂樓的韓料店,黎方、禾雅、林逢、何呈和魏許,五個人坐在有兩面屏風格擋的卡座里。 他們正在等芝士化開,商量晚上的行程安排。 禾雅和林逢去約會,何呈想和黎方一起,但是魏許不肯,他想拉何呈去網(wǎng)吧打游戲。 爭論之際,有人敲了屏風的木框,咚咚兩聲,黎方看過去,是由佳。 那個,黎方,你能過來一下嗎? 黎方指了指自己,我嗎? 由佳點頭,怯生生的,嬌美弱小。 她和她可沒有往來,但黎方還是起身,跟著她往外邊走。 何呈問禾雅:她誰?。?/br> 禾雅搖搖頭,不認識。 何呈猶豫下了,也起身,跟了過去。 黎方跟著由佳走到洗手間最里邊,有什么事? 由佳解鎖手機,點進qq給她看聊天記錄。 備注是老公,頭像是陳爾qq的頭像。 從下往上看,越看,黎方的心越?jīng)觥?/br> 八月到九月,他們兩個在鬧別扭,原因是陳爾讓由佳一塊兒轉(zhuǎn)學,而由佳在猶豫,聊天多是不歡而散。 轉(zhuǎn)機出現(xiàn)在十月十號,破冰的第一句是:謝謝老婆點的餐。 由佳沒有解釋,說了即將轉(zhuǎn)學的消息。 陳爾回了一堆的甜言蜜語。 再以后,是由佳抱怨陳爾和黎方走得太近,陳爾只說,兩個人是同桌,互幫互助,沒有其他意思。 最近的一條,是今天下午,陳爾和她解釋花環(huán)的事情,這樣的幾句話,刻在了黎方心里一輩子。 我真和她沒關(guān)系,她自作多情非得讓鄭利群給我戴花,我都快尷尬死了。 我就喜歡你呀,你別瞎想成嗎? 那我這次月考換座位,我本來也不是自愿和她坐一塊兒。 真好笑。 黎方把手機還給她,那祝你們幸福。 由佳接過,嬌嬌俏俏的笑,你知道班上的同學說你什么嗎?說你是小三,是賤人,只會搶別人男朋友。陳爾壓根不喜歡你,你還天天往他跟前湊,真是不要臉。 黎方面上無怒色,只沉眸看她,你這回罵我我認了,但有下回,我一定會打你。 由佳扯住轉(zhuǎn)身要走的黎方,用的力氣很大,我警告你,你離陳爾遠一點。 黎方深吸了口氣,甩開了她的手,不用你提醒。 何呈在洗手間外邊的走廊等著,見黎方出來,他跟了上去,怎么了? 黎方不答,邁開步子往前走。 她說什么了?是不是為難你了? 黎方!你走慢點。 從商場出來,何呈給剩下三人發(fā)了消息,說他倆離開一會兒。 黎方走到河提下方的石凳上,狠狠吐了一口濁氣坐下。 他不喜歡她,為什么老跟她分早餐? 既然不喜歡,為什么對她的肢體接觸不拒絕? 那么喜歡由佳,為什么要去給她買糖? 誰要做小三,誰他媽要做小三?! 她這輩子最恨的就是小三。 黎方又站起來,往前快走幾步,到了圍欄邊緣,河水黃中泛著綠,渾濁洶涌。 何呈看她的背影,瞬間有些慌,跑下去拉她的手。 這兒太冷了,你外套還在飯店,我們先回去,先回去好不好? 黎方轉(zhuǎn)臉看他,紋絲不動的站在那,她罵我是小三。 何呈驟然慌亂,恨不得甩自己兩個耳光。 她說得那樣輕,但一字一句都帶著冷意,何呈,你以前也說過這樣的話。 你說,我聽別人說你爸爸在外面偷人。 那個女的有老公有孩子。 你說我爸是小三。 所以你覺得,你們覺得,小三的女兒,也就是小三。 何呈手足無措,這是兩年前他說的話,不過是為了又拽又痞的和黎方搭話,他自認沒有惡意,但也只是自認。 我當時瞎說的??!我覺得個屁我覺得!我和你道歉,道歉,要不你打我一頓也可以。 我為什么要打你?你說得也沒有錯。黎方掙開他的手,把衛(wèi)衣的帽子戴上,離開了河邊往街上走。 禾雅在商場外邊的廣場接到了她,手里的夾克裹到她身上。 怎么回事啊?你和何呈出去手機外套都不拿,由佳和你說什么?怎么還去外邊了? 黎方順從的把手從袖子里穿過去,笑著問她:你和林逢不約會了? 禾雅把另一只袖子也給她穿上,約什么呀,還冷不冷,要不要回家? 黎方看著禾雅忙活,雅雅,我請你去看演唱會吧。 禾雅一時驚訝,最后哇了一聲,這是我給你穿衣服的報酬嗎? 黎方豎了兩根手指,內(nèi)場第二排,加后臺合影,下周二,去不去? 禾雅掩了臉上的擔憂,雀躍的跳了幾下,那我來訂機票和酒店。 黎方曠了一周的課,周六的上午才出現(xiàn)在學校,位置已經(jīng)重新安排了,她的新位置在靠窗第二排,同桌是位沉默寡言的女生。 巧了的是,由佳和陳爾成為了同桌。 禾雅來黎方班來的更勤了一些,以前只陪她吃晚飯,現(xiàn)在午飯晚飯都和她一塊兒吃。 等到大雪落地,初三上學期結(jié)束,黎方和陳爾再沒有說過一句話。 除夕零點,陳爾給她發(fā)了一條新年快樂,隔了半個小時,黎方回了句謝謝。 禾雅邀她出門打麻將,在一個私影。 黎方和家里人打過招呼,圍了圍巾出門。 市中心的那條馬路熱鬧非凡,彎彎拐拐幾個角,黎方覺得這個城市真是小。 陳爾在垃圾桶旁邊抽煙,旁邊還有同樣高的男生,都是學校排球隊的。 黎方躊躇兩步,目不斜視走了過去。 即將擦身而過的時候,陳爾拍了她的肩一下,嘿!沒看見我? 黎方瞇了瞇眼,把外套攏得更緊了些,沒戴眼鏡。 她的散光并不嚴重,還沒到非戴眼鏡不可的地步。 陳爾把煙滅了,扔到垃圾桶里,這么晚了,你去哪?要不我送送你。 黎方笑笑,不用。 又看了一圈周圍的男生,你們玩兒。 往前走幾步,有腳步在身后,她回頭,是陳爾跟了過來。 有事嗎? 陳爾神色不自在,我和由佳分手了,她之前,和你說了不好的話,不好意思啊。 黎方不會再自作多情,她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這回陳爾沒跟上來,她也沒有再回頭。 她還要去麻將桌上贏錢。 莫名其妙的,黎方和陳爾的聯(lián)系開始變多,最后演變?yōu)椋客硭麄兌紩奶?,晚自習下課到零點,兩個小時的時間,滿滿當當。 禾雅和黎方宿舍床位挨著,自然清楚她的變化,好幾次,她忍不住提醒,陳爾不是個多好的人。 黎方點點頭,表示自己清楚。 四月,臨市舉報排球聯(lián)賽,陳爾邀請她去,黎方應(yīng)了,周六上午坐了高鐵過去。 比賽在一所高中的體育館里,門衛(wèi)以為她是逃課的學生,攔著不讓進。 陳爾過來接的她。 四月還冷著,他只穿了短袖短褲,膝蓋上箍了藏色的護膝,朝氣陽光得一如黎方初次見他。 等久了吧?我手機放休息室了。他把她拉到自己身邊,又和門衛(wèi)解釋,叔叔,這是我同學,來看我比賽,我?guī)冗M去了啊。 并肩走了幾步,陳爾看黎方兩手空空,不是吧?你來看我比賽水都不給我買一瓶? 黎方極其坦然,指了指不遠處的超市,你喝什么,我去幫你買。 陳爾無奈一笑,隨你買吧,你買什么我喝什么。 體育館里沒什么觀眾,看臺上稀稀拉拉不過坐了幾十個人,底下有人在比賽,氣氛還算熱鬧。 黎方手里有兩瓶怡寶,一瓶給了陳爾,另一瓶 有個男生跑過來,是魏許,他代表另外一個初中過來比賽。 他接過水,猛喝了一口,你怎么來了? 黎方笑著:看比賽啊。 你一個人?何呈沒和你一塊兒? 黎方皺眉,把他水搶過來,關(guān)他什么事。 知道他倆最近不對付,魏許沒有接著問,那你中午等我,我跟你一塊兒去吃飯。 嗯。 陳爾坐在本隊的休息位置上,看著他倆聊天。 看他倆的不只是陳爾,還有很多人。 魏許寸頭,高大帥氣。 而黎方,她一直都好看的很。 白膚黑發(fā),杏眼微挑,輪廓清艷,即便她的性格不合群,依然有不少男生給她寫情書獻殷勤。 三四分鐘,裁判吹哨,魏許跑回自己隊伍,準備比賽,黎方去了二樓看臺。 自進來開始,她沒有看陳爾一眼。 今天下午是決賽,實驗中學最后拿了亞軍,魏許的學校是冠軍。 拍照的次序按照一二三名來,等到領(lǐng)導下場,又有教練合影,隊員合影完,再是家屬團合影。 黎方在看臺欄桿處倚著,魏許朝她招手,讓她下來。 她搖搖頭,表示不想下去。 過了幾分鐘,魏許和陳爾一塊上來了。 陳爾手里還有個獎杯,他塞她手里,摟了她肩,咧嘴一笑。 魏許手連按屏幕,給他倆照了十幾張照片。 拍完照,陳爾接過手機,塞到褲兜里,問她:晚上有慶功宴,一起去吧。 黎方搖頭,我六點半的高鐵票,等會兒打車去車站。 那你等我會兒,我收拾東西和你一起走。 等陳爾走開,魏許一臉賊兮兮看她,可以啊你。 黎方只是淡淡看他一眼,什么可以。 魏許在一旁的座位坐下,伸直了腿,背往后靠著,吊兒郎當?shù)?,收著點兒吧。 黎方往他小腿上輕輕踢了一腳,讓路。 回程的高鐵黎方訂的商務(wù)座,陳爾想要訂卻也沒了票。 二等座對于他的體型來說著實小了,坐的實在是憋屈。 車駛動,黎方從前頭車廂走過來,你坐前面去吧,我和你換下位置。 陳爾擺手,不用,就一個小時,你坐回去。 黎方默了一會兒,和他提議,那我坐你旁邊? 這一排都是空的,中間也沒有??空?,不會有人再上車。 陳爾往中間挪了個位置,腿曲著,不甚舒適。 我坐里邊。 她指了指,陳爾又移到原位置,黎方抬起腿,從他的大腿上方邁了過去。 褲料摩擦,只有一瞬,然而熱度傳遞,敏感異常。 黎方安然在他身側(cè)坐下,放了桌板,戴了耳機開始小憩。 下車是陳爾叫的她。 黎方揉了揉眼,仍覺困倦。 2014年6月30號,離中考還有十五天。 黎方剛下晚自習回到宿舍,qq有新的未讀消息。 她點開,陳爾發(fā)過來的。 幫我個忙怎么樣 黎方敲打了幾下,回了個你說。 那頭隔了十三分鐘才來消息,做我女朋友吧。 黎方笑了,分不清神色的笑。 她也同樣隔了十三分鐘,回了他的消息。 可以啊。 第二天的晚自習,要上小班課,教室里攏共十五個人,坐的零散。 黎方在第三排,陳爾一般坐最后一排,但今天他坐到了她的身后,拿筆戳了她后背。 黎方回頭,陳爾揚了一個好看的笑。 他低聲問她:要不要坐我旁邊? 黎方搖搖頭,鄭利群今晚講數(shù)學試卷,他一個人精,嗅早戀比狗嗅尿味還要靈。 黎方和陳爾的進展一直是在qq聊天上,至于在班上,黎方不會多看陳爾一眼,就像一直持續(xù)的那樣。 仿佛是,黎方分為了兩個人,一個在qq上,一個在現(xiàn)實里。 禾雅是第一個知道他倆戀愛消息的人,她像只小貓一樣舉了爪在黎方胸口輕撓了下,哇哦,黎黎怎么這么厲害。 黎方揉她鼻子,你好煩呀。 然后禾雅昂了一聲,繼續(xù)撓她的胸口。 中考的前一周,是一場畢業(yè)晚會,各班自行組織,有人偷偷藏了酒帶進來,黎方也喝了,綠色玻璃瓶裝的青島啤酒,兩杯,有一點點上頭。 結(jié)束后各自回宿舍,不知道是誰拿到了宿管鑰匙,凌晨兩點,有人打開鐵門偷溜下去,田徑場下亮了幾盞手機的燈。 黎方?jīng)]睡,因為禾雅醉了,她在罵林逢。 是的,林逢又和別的女的關(guān)聯(lián)qq了。 手機振動了一下,是陳爾發(fā)過來的短信。 要不要來田徑場散步? 禾雅看見了,從黎方腿上坐起來,晃了晃腦袋,你去吧,我要睡覺了。 陳爾在女生宿舍樓的樟樹下等她,濃密葉子落下的陰影遮了他的身形。 黎方低著頭,走到跟前才看見他。 黑燈瞎火,但是黎方知道,陳爾牽住她手的時候偷偷笑了。 一圈一圈的散步。 今晚的月光明亮,一旁的湖水波光粼粼,最后他們停在人工湖邊上的一棵香樟樹下。 陳爾抬起了她的手臂,吻在了她的手腕處。 然后他靠得越來越近,頭也越來越低,只有一兩公分距離的時候,他輕聲說:黎方,我要親你了。 黎方還沒有回答,唇已經(jīng)被人印住。 她咬緊了牙關(guān),但依然聞到了他嘴里淺淡的薄荷牙膏的味道。 原來是蓄謀已久。 陳爾吻了她很久,最后也沒能撬開她的牙齒,碰到舌頭,也沒得到她的擁抱。 他松開她,垂了頭在她耳邊低聲抱怨:你一點都不配合我。 黎方抓了他一點衣擺,踮了點腳,也靠到他耳邊,學著他的聲音:因為是初吻。 像一束煙花炸開,心臟倏地一收,是喜悅嗎?不是。 是爆棚的虛榮心得到滿足。 陳爾燦爛的笑,把黎方攬進懷里,抱一會兒后又親了親她的臉頰。 誰能想到,黎方的初吻被他得到了。 中考來得很快,為期兩天,黎方考得順利。 陳爾出了一點兒岔子,政治開卷,而黎方?jīng)]帶書,他把自己的給她了,反正體育生的線,劃得要比文化生低。 考試結(jié)束,要開始聚會了。 依然是她和禾雅、林逢、何呈、魏許五個人。 陳爾和他的隊友去聚餐。 這是高一開學前的最后一面,黎方?jīng)]多久就和禾雅飛去了首爾。 沒有qq消息,沒有短信,更沒有電話。 黎方在陳爾的生活里消失了45天,音訊全無。 他以為自己被分手了。 不過好在,九月一號那天,黎方背著個米色的jansport書包,跳到了他的面前,沒有裝作不認識。 陳爾! 她燙了卷發(fā),溫柔的梨花燙,弧度彎彎的,蓋住鎖骨。 陳爾只愣住了一秒,然后轉(zhuǎn)身走了。 他怎么可能召之即來揮之即去。 黎方?jīng)]有追上去,她還得排隊注冊。 再說,他給她發(fā)的消息,還躺在列表里。 上了勾的獵物,一定得吃到rou,才知道這是陷阱。 開學的軍訓,黎方自然是逃了。 禾雅和她狼狽為jian,躲在宿舍看她哥哥的演唱會。 iPad沒有插耳機,音樂聲很大,蓋過了黎方的手機鈴聲。 她還沒有去找他,陳爾就主動打電話過來了。 兩個未接來電,一條短信。 下完訓我在食堂奶茶窗口等你。 晚飯 自然是要一起吃的。 食堂綠洋洋的一片。 黎方一眼就看見了他,白色的t恤,迷彩軍訓褲,腳上嗯,不是綠色的軍鞋,是耐克的空軍一號。 他站在那里,頭快觸到奶茶窗口上方的棚頂。 而陳爾的具體身高是 一米九三,她聽他說過。 黎方走過去,手上有一個紙袋,她遞給他,給你的禮物。 陳爾接過,表情好看了一點兒,不過也稱不上多好,畢竟他日常的表情都是笑著的。 我點了外賣,你要不要陪我去拿? 黎方笑得柔柔的,陳爾點了頭。 廣場邊上有花壇,那里有石桌石椅。 九月天氣很熱,六點太陽也還沒落下,高高的海棠樹遮掩一些熱氣,也遮掩了人群。 這里還有長木椅,陳爾坐在那里,看黎方拆外賣包裝。 他以為她要叫他過去吃,還沒起身,黎方跨坐到了他腿上。 你在生氣?為什么? 陳爾有點震驚,他沒想到她膽子那么大。 天還沒黑,教學樓五樓和六樓的教室是可以看到這里的,更遑論這里離人群密集的小賣部只有幾十米的距離。 黎方仔細看了看他,坐了二三十秒,她站起來,肯定的說:嗯,你沒生氣了。 陳爾有點惱羞,但確實的是,他不生氣了。 黎方坐到石椅上,把盒子打開,是鰻魚壽司,她吃了一個,照燒醬沾了一點兒在唇角。 陳爾替她抹了,又拿了張紙巾遞給她,我還以為你要跟我分手了。 黎方拿紙巾把他手上的醬料擦了,分手? 怎么可能。她抬眼看他,手掌托著腮,眨巴眨巴眼睛,我很喜歡你的。 陳爾一時愣住,卻很快露了一個大的笑臉,像只憨厚可愛的金毛。 他飛快的親了黎方嘴角一下,大拇指捏她左手手心的軟rou,神采奕奕的說:我也很喜歡你。 黎方笑得更甜了,閑著的右手叉了一塊蜜瓜喂他。 軍訓結(jié)束,黎方分到了四班,而陳爾去了七班,禾雅和林逢都在十班,魏許在十一班,正好分布在一二三個樓層。 黎方的性格變了一點兒,不像從前那樣成天昏昏欲睡、清清冷冷。 一方面這里沒有幾個人知道從前的事,另一方面 高中的課本要比初中難多了。 黎方后桌的男生是個微胖的高個兒,叫畢喜,見到黎方第一眼就女神女神的喊,連帶著后邊一片兒的男生都跟著這樣喊。 黎方隨他們?nèi)ソ?,起起哄罷了。 而陳爾覺得他和黎方的關(guān)系,正式上課后,又回到了原點。 畢喜的頭發(fā)又軟又多,黎方總喜歡揉一把。 七班的窗戶往下正對著四班后排的窗戶,陳爾只恨每天值日的人把兩塊玻璃擦的太亮堂,他輕輕抬眼就能見到自己女朋友摸別的男的的頭。 去質(zhì)問?太掉份兒了。 他只能在qq上旁敲側(cè)擊。 老婆,今天有人給我送娃娃 我給扔了 乖不乖? 中午發(fā)的消息,黎方晚上十一點才回,只有一個嗯字。 陳爾氣不過,直接打了電話過去。 黎方慵懶懶的一聲喂,他又消了氣。 睡著了?是不是吵著你了? 沒有。黎方起身,去了衛(wèi)生間,反鎖住門,什么事?這么晚給我打電話。 陳爾哼了一聲,過了十來秒才說:明天中午我倆一塊吃飯唄。 黎方久久沒答。 怎么,和其他人約好了?陳爾不滿。 沒有,黎方按下沖水按鈕,明天第四節(jié)是體育課,我去你們班門口等你。 陳爾答了句好,又同她膩歪了幾句,黎方想要睡覺,沒順著他話繼續(xù)說。 陳爾,我好困。 電話里的男聲中斷,他看看屏幕,二十三點十四分,通話時間三分十一秒,那你早點睡,晚安老婆。 嗯。 體育課練完cao就可以自由活動,黎方在下課前十分鐘在二樓大廳空著的教室坐著,發(fā)了qq消息告知陳爾。 下課鈴剛一響,前門有一個高大身影走近,黎方抬起了頭。 也不知道他從哪弄來的寬大校服,竟能將他一米九的個子罩住。 陳爾笑嘻嘻的,先親了她的唇一下,去吃什么? 黎方還坐在課桌上,兩條腿晃蕩在空中,歪著一點頭,被教導主任警告過兩次的卷發(fā)遮了她小半邊臉,都行? 陳爾站在她身前,腿夾住她的,頭低的快抵上她額頭,不理她的戲謔,提議道:那吃小食堂?吃點菜? 要吃紅燒rou。 陳爾松開她的腿,好,走吧。 黎方跳下來,手被陳爾包住,樓道里還有許多人,上上下下的,她笑,另一只手戳了戳陳爾的腰,小聲道:老朱下樓了。 老朱是政教處主任的外號。 他正從三樓下來,皮帶上的鑰匙一晃一晃的,發(fā)出脆脆的聲響。 陳爾沒松開,只是把手往身后藏了一點。 黎方跟在他后面,邁著和他同樣大的步伐。 小食堂有包廂,不過是多花一點錢。 剛一坐下,黎方被陳爾抱到腿上,距離很近,她能看清陳爾的臉。 比起許多長青春痘的男生,他皮膚是好的。 她被他親了一會兒,校服里的t恤是oversize,能讓他的手輕易伸進去,但也只在腰間,他沒有向上。 親完黎方推了他一把,好了,等下阿姨進來。 陳爾的粘人和他的外表成反比,放了黎方在椅子上坐下,身子卻又是貼了過去。 黎方不耐煩了,嘖了一句,坐好。 她的神情一旦兇一點兒,五官便變得刁鉆起來,總是不好讓人靠近。 陳爾噤聲,坐直了身體。 等到菜都端上來,安安靜靜吃完飯,黎方除去嗯哦的應(yīng)和聲,沒主動說幾句話。 陳爾摸不清她是哪里不高興,總不能是他的親密舉動。 午自習十二點四十開始,現(xiàn)在是十二點三十一,得回教室了。 回去要經(jīng)過一場長段路。 先走出食堂,走到生活廣場,走到李林路,再轉(zhuǎn)彎進入花壇,石子路深深淺淺的,陳爾在黎方的身后,看她挺直纖弱的背影。 直到上了臺階,進到走廊,黎方停住腳,回頭和他說:我回教室了。 陳爾嗯了聲,手微微抬起來,又放下去,問:晚上你想吃什么? 黎方臉上沒什么表情,只答了句都行。 都行兩個字,冷淡至極。 陳爾回了自己班上,趁著午休鈴剛響,班內(nèi)兵荒馬亂,他問了自己同桌一個問題。 欸,你說女生一般會因為什么生氣?。?/br> 劉舒剛打完球回來,身上熱氣騰騰,他一邊拿書扇風,一邊看他,嘿嘿笑了一聲,怎么著?和黎女神鬧矛盾了? 陳爾不耐煩,搶了他扇風的書扔桌上,我問你呢? 劉舒也不惱,身子往后面倒了點,慢悠悠道:女孩子生氣嘛,一般都沒什么理由,她要是心情不好,你喝口水都是錯的。 陳爾嫌他說廢話,我中午一口水都沒喝。 劉舒砸吧下嘴,那就是你呼吸錯了。 陳爾要動手揍他了,劉舒坐好,端正態(tài)度,回道:你不老說黎方特喜歡你嗎?怎么著她還和你生氣。我今天打球,六班七班幾個小子都把你女朋友記掛上了,還有五班的那個畢喜,他和黎方關(guān)系可好得很。 劉舒拍他肩膀,小聲道:哥們兒,黎女神不是要綠你吧? 滾蛋?。?/br> 吵什么吵!聽不見上課鈴?!整個樓層就你們班,嘰嘰喳喳嘰嘰喳喳,不想午休就給我上cao場罰站去! 老朱扯著嗓子在門口訓話,陳爾低了聲音,沖劉舒罵了句綠你妹綠。 晚飯最終沒有一塊兒吃,黎方說她今晚請假回家。 陳爾是體育生,成績又好,逃個晚自習頂多被教練不痛不癢說兩句。 他去了校門口和黎方偶遇。 何呈在準備出國,后天的航班。 他已經(jīng)十八歲,不久前剛拿到駕照,今天是開著他爸爸的車來接黎方的。 花了三年都沒追到的女孩,他要好好道別。 黎方換了常服,她偏愛大衛(wèi)衣,今天也是,外國牌子,灰色的,下半身是短褲,九月底的溫度尚可,裸露的腿又白又細。 何呈幫她開車門,我訂了烤rou的包廂,還是你想吃其他的? 車是奧迪Q7,車身有些高,黎方先放了書包,然后再跨上去,隨便。 何呈點點頭,合上車門。 包廂里人很多,禾雅和魏許都在,還有何呈關(guān)系好的同學發(fā)小。 開了三箱1664,他們嫌酒味太淡,又要了兩瓶五糧液。 何呈酒勁上來,半拉半扯的把黎方帶了出去。 隔壁的包廂是空的,她和他面對面站著,高度差大概二十。 何呈的表情痛苦,說話也帶著澀意,我要走了,最后再和你表一次白,黎方,我真的特喜歡你。 黎方冷眼瞧著,嘴角卻是泛著笑,你先好好上學,到了美國,說不準你都忘了我是誰。 不會的,何呈握住她手腕,然后向下握住她的手掌,真的不會了。 他一直重復不會,又喃喃自語道:你之前不還送過我錢包嗎?還給我送鞋,我不缺這些東西的,是你送我,我才要的。 黎方一直聽著,門好像有聲響,她踮腳,給了何呈一個擁抱,輕輕的,卻停留了十幾秒。 何呈愣住,繼而立馬抱住她,手緊緊勒在她腰間。 最后是怎樣,他不記得了,醒來時躺在包廂沙發(fā)上,魏許在一旁打游戲。 陳爾把黎方扯開。 他鮮少生氣,這回是真的發(fā)怒了,失了風度的把黎方拽到外邊街道上。 這個城市的晚風真涼啊,還帶著潮意,吹的人身心俱寒。 你什么意思? 黎方手插在衛(wèi)衣口袋,不甚在意的回答:什么什么意思。 陳爾抓住她肩膀,逼她看自己,你和那個男的!上了他車,還抱在一起。你要干嘛啊黎方,腳踏兩只船? 黎方直視他,終于收了嘴角的微笑,一臉冷冰冰的。 到這里,已經(jīng)沒有意思了。 你別自作多情了行嗎?我能有多喜歡你,嘴上說兩句你就信?是你纏著我,我就和你玩一陣兒,你以為我心甘情愿?想和我玩兒的人多了去了,你能有多好。 陳爾不可置信,但黎方還有更惡毒的話沒說,都在她的眼里了。 褪去所有偽裝,只剩直白的鄙夷和厭惡。 被那樣眼神看過的人,會真的覺得自己像個垃圾。 陳爾,分手吧。 黎方甩開他的手,徑直往前走。 風想卷起地上的塵,最后只吹動了幾片落葉。 陳爾憤怒嗎?當然是。 但他更覺得自己,有點過分可笑了。 禾雅知道她和陳爾分手,又聽到年級間的一些風言風語,本意先去找她,最后碰上了魏許。 他還是一個寸頭,老朱說他像個勞改犯,警告他必須把頭發(fā)留長。 所以學校也很奇怪,頭發(fā)長了要管,短了也要管。 魏許只好天天帶著帽子。 他把禾雅截在走廊拐角,依然吊兒郎當?shù)?,我說你,一天沒自己事兒嗎?和林逢吵架和好了?黎方能有什么事。 禾雅瞪眼看他,你讓開。 他當然不會讓,黎方吊了何呈三年,就因為何呈瞎說了幾句話,她和陳爾在一塊,本來就是為了甩他,你找她干嘛?安慰她?你覺得她需要? 禾雅氣急,關(guān)你屁事! 魏許拿手抬了點帽檐,繼續(xù)道:你別兇啊,我又不會亂說。 他伸手好兄弟一般虛攬了下她肩膀,歪嘴一笑,我和你,和黎方,可是一伙兒的。 禾雅在分辨他話里的真假。 她和黎方初一就是好朋友,林逢是她的男朋友,何呈因為一直追黎方,所以與她們一起,魏許是何呈的朋友,五個人的團體,無論怎樣看,魏許是最不可靠的那個。 禾雅想了一會兒,忽然想通了,她長哦了一聲,你喜歡黎方。 魏許只笑著看她。 禾雅拍拍手,我找黎方聊聊天總成吧,別攔著了,門神。 這一件事成為黎方整個高中生活最大的起伏,再之后就是按部就班的學習考試。 高考結(jié)束那天,無數(shù)的熒光棒從六樓五樓扔下,黃的綠的藍的粉的,在花壇和空地上發(fā)著光。 一場狂歡結(jié)束,是東奔西顧的開始。 禾雅和林逢出國了,去了新西蘭。 黎方去西北一所城市上學,魏許去了首都,而陳爾,他留在了本地一所985。 2019年,禾雅和林逢回國結(jié)婚,她和他的初戀走到了最后,進入人生另一個階段。 婚禮那天來了很多人,那里面有陳爾。 四目相對的那一瞬,黎方彎眼笑了笑。 她一如從前好看,不過身上的棱角收斂了很多,陳爾從她的笑容里竟能覺出溫婉二字來。 今年他們多少歲? 其實還很小,不過二十二歲。 黎方更小,才二十而已。 分別多久?六年。 陳爾喝了一整杯酒原來這么長了,六年。 林家包了酒店兩層的房間,大套間里都有麻將桌,鬧完洞房許多人都聚在牌桌上。 黎方今天沒打,坐客廳的沙發(fā)里刷小視頻。 旁邊的位置有人坐下,沙發(fā)陷下去了一些,她轉(zhuǎn)臉看了下哦,是陳爾。 他沒有寒暄,直截了當?shù)母嬖V她:由佳拿了我的手機,那些話都是她發(fā)的,我沒有說過。 黎方是喝了點兒酒的,她絞盡腦汁想了會兒,記起了那段印象深刻的話,她回答:花環(huán)是鄭利群買的,和我沒有關(guān)系。 好像互相都沒做過什么錯事。 陳爾直視她,人一般是越過越圓潤,他的眼里現(xiàn)在滿是鋒芒,真的沒喜歡過我嗎? 黎方輕輕的笑了,他還真是念舊,初三喜歡過,高一沒有。 想了想又補了句,我那時候幼稚,說的話你別放在心上。 陳爾怎么能不放在心上,她那樣的說法,那樣的眼神,太傷人了。 那你現(xiàn)在有沒有男朋友?陳爾問。 黎方把手機收了,眨眨眼,要不你猜猜看? 陳爾釋然了,挺直的脊背放松下來。 他說:我見過他,在禾雅的朋友圈里。 那是個高大的男人,有些胖,五官很好看,穿著和她同款的衛(wèi)衣和鞋,笑得很溫和。 黎方想了想,嗯,那時候我和他去奧克蘭旅游。 還以為你會和魏許在一起。 黎方哈哈笑了一聲,魏許?你怎么會這么想,他太賊了,我想什么做什么他全知道,沒安全感。 說完還抖了抖肩,一副真害怕的模樣。 她比從前要生動活潑多了。 再聊了一會兒,黎方接了個電話,嗯哦幾聲,她拿了一旁的包起身,朝他抱歉笑笑,我得走了。 路上小心。陳爾叮囑。 戚克接過她的包,先探了探她手掌的溫度,這么涼?不是說在麻將室,沒有暖氣? 黎方任他揉搓,頭往他的胸口靠。 戚克失笑,怎么了?打牌輸錢了? 黎方搖搖頭,繼續(xù)在他懷里蹭,見到前男友了。 嗯?戚克捏住她后頸,沒有用力,我坐經(jīng)濟艙飛來找你,你和前男友一塊打牌? 質(zhì)問完,又佯裝委屈補了一句,戚克好可憐喲。 黎方這下是真的笑了,抱住他的腰,太可憐了,所以今天晚上都聽戚克的。 真的?!戚克把她往車里塞,又給系上安全帶,在她唇上親了親,可別后悔。 黎方摟住他脖子,狡黠的笑:誰后悔誰是小狗。 陳爾下樓時剛好看見獵豹閃閃亮亮的尾燈消失在雨夜,路邊有一輛mini打著雙閃,他拉開車門坐進去。 陶芷從駕駛座離開,跨坐到他腿上,先親了他鼻梁一口,才笑瞇瞇的開口說話:不是說晚上通宵,叫我先睡,結(jié)果又打電話讓我接你,陳先生,半夜起床很冷的好不好。 陳爾手扶住她腰,去親她的唇,一下又一下的,繾綣溫柔。 親完他嘆了一句:好想結(jié)婚啊。 陶芷靠在他懷里,笑容甜蜜,結(jié)吧。 嗯,結(jié)吧。 陶芷抬頭看他,認真問道:誰是結(jié)巴? 陶小姐吧。 陳爾答。 陶芷撲上去咬他,一口一點兒都沒含糊。 很久以后,黎方和戚克結(jié)了婚,陳先生和陶小姐也結(jié)了婚。 所有的青春年少落幕,而人生 還要繼續(xù)進行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