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安王妃【071】

    071

    半月后的某一天，新帝當(dāng)朝昭告慕家通敵叛國，降罪懲處的圣旨也一并頒發(fā)，一時(shí)間，朝野皆驚。

    圣旨下達(dá)的半個(gè)時(shí)辰后，禁軍便圍住了靖安王府，但并沒有立刻行動。

    老夫人叫來了李氏，又讓嬤嬤將府上的家仆全部召集到一塊兒。

    算起來，你原本也不是慕延的媳婦，這次的事沒道理要留下和我們一塊兒受著。你帶著遲遲走，人我都給你們安排好了。不過短短兩年時(shí)間，老夫人就再也不復(fù)當(dāng)初的精神矍鑠，唯一不變的，是她眼底的那抹光，在看著你時(shí)總是堅(jiān)定又溫暖。

    李氏欲言又止。

    老夫人握住李氏的手，又拍了拍她的手背：我已經(jīng)老了，縱然沒有這些糟心事，又還能活多久呢？阿錦那兒有子游，但凡那小子還活著的一天，這世間就再沒有比他更上心的了?？赡竭t不同，慕驍不在，她又懷著孩子，你得好好陪著她，興許那就是慕家唯一的血脈了扶我起吧。

    李氏連忙扶著老夫人起身。

    慕家的仆從不算多，但全部聚到一起也還是有近百，站在前院里黑壓壓一片，倒也沒有喧嘩，只是每個(gè)人的面上都或多或少有著迷茫未知的擔(dān)憂和害怕。

    我的父親死在了戰(zhàn)場上。

    我的夫君也死在了戰(zhàn)場上，我的大伯，我的小叔，甚至于我的兒子，無一例外，都將他們的生命獻(xiàn)給了南陵。慕家的兒郎從來都是迎難而上，絕沒有臨陣脫逃的時(shí)候。可現(xiàn)在，陛下說慕家通敵叛國。老夫人頓了頓，這一番話她說得并不激昂，甚至于低緩無力，可他們聽著卻都一一露出了不忍，年歲小的幾個(gè)，已經(jīng)是悄悄在那兒抹起了眼淚。

    慕家的兒郎不怕死，慕家的女人也絕沒有退縮的道理。但你們不同，你們都還有闔府老小需要照料，都還有諸多牽掛留存于世，趁著現(xiàn)在還有時(shí)間，都到趙嬤嬤這兒來領(lǐng)了自己的名契，盡快收拾了離開吧。

    等仆從們都一一散去，老夫人才又對李氏道：該叫慕遲起了。

    大抵是心緒不同，慕遲近來終于后知后覺對腹中的孩子有了反應(yīng)，吃不好也睡不好，氣色是可見的日漸蒼白。老夫人顧忌著她的身子，一開始便沒讓李氏通知她，到了這會兒已經(jīng)安排好仆從，才叫李氏去收拾。

    葉喧手里還有阿驍留的幾百人，待入了夜，你們就離開，一路往北，去找阿姝的師門。老夫人摸出枚玉牌交給李氏，玉牌收好，有了這個(gè)，沿途的趙家童子都會接應(yīng)你們的，不必?fù)?dān)心。

    念著孩子，李氏咬咬牙，收了玉牌去找慕遲。

    綠蘿和葉喧已經(jīng)叫了慕遲起身，大致的行裝兩人也都收拾了差不多。

    見慕遲還迷糊著，李氏將老夫人給的玉牌塞給她，又挑了緊要的道：陛下認(rèn)定慕家通敵叛國，老夫人已經(jīng)遣散家仆，你帶著玉牌離開。葉喧會去找趙家人童子的，只往北走，讓阿錦他們也都不要回來了。

    不，我不走慕遲愣了幾瞬方意識到李氏是在說什么，我不走，我要留下！

    胡鬧！李氏沉聲斥道，見慕遲紅了雙眼又放緩語氣，你聽話，陛下沒說是死罪，慕家行軍這么多年，也一定會有其他臣子上奏的，還有威遠(yuǎn)侯在呢，不要擔(dān)心娘，你要顧著孩子，知不知道??？

    娘那你和奶奶也一塊兒走好不好？慕遲軟了嗓音，腹里的孩子讓她變得尤為多愁善感，一丁點(diǎn)兒小事都忍不住落淚，更別提是這樣的大事了。李氏這一溫柔她就哭了，死死拽著李氏的手不松。

    李氏給她擦去眼淚，如同小時(shí)候哄著她那樣：娘和奶奶一塊兒去人就太多了啊，你也明白目標(biāo)越大，越不容易遮掩的。而且奶奶年歲也大了，經(jīng)不起顛簸跋涉的，她又散了家仆，娘得留下照顧她。王爺對咱們的大恩，還有奶奶平日對我們的照拂，娘不能忘呢。何況，她也活不了多久了。

    娘，我不要這樣

    你這孩子怎么不聽話呢？娘照顧好奶奶，你照顧好孩子，這樣世子和王爺他們才能沒有后顧之憂?。‰y道你想讓他們分神來擔(dān)心我們么？戰(zhàn)場上那么危險(xiǎn)，現(xiàn)在陛下還有所誤會，他們就更要專注了。

    想起慕驍，慕遲終于沒有再抗拒，只是眼里的淚水怎么都止不住。

    姑娘，我們該走了。葉喧催促道。

    李氏不再猶豫，讓綠蘿給慕遲換了身婢女的衣物，然后便幾乎是一路推著慕遲往偏門走。

    照顧好自己。李氏最后叮囑道，又看向綠蘿和葉喧，一定照顧好她。

    言罷也不等慕遲開口，李氏直接關(guān)門合上。直到身后再沒有動靜，她方長長地舒口氣，去找老夫人。

    老夫人正舉著燭臺站在慕家的宗祠里，除了趙嬤嬤，身邊再沒有其他人。李氏入內(nèi)后便搶先道：已經(jīng)把慕遲送走了，不用擔(dān)心。

    那你呢？老夫人急道。

    李氏笑了笑：趙嬤嬤不是也沒走么？我就留下一塊兒照顧夫人好了。

    在說什么胡話！老夫人揚(yáng)手便要支使趙嬤嬤去趕人，卻又聽李氏道，先前入宮先帝便賜了藥。一朝身為帝王的女人，這輩子就沒有再嫁的道理，先帝動了怒，我原本也沒有多少日子了，就讓我代替王爺在您身邊多孝敬幾天吧。

    老夫人驚訝又恍然，末了倒也沒有再阻止。她轉(zhuǎn)身面向宗祠里的一面面牌位，嘆道：池丘，你曾說慕家可以死于沙場，但不能死于廟堂。現(xiàn)在也是時(shí)候去找你了，也不知道阿川在不在

    世子留的親兵都已經(jīng)在往城門趕了，等離開京

    葉喧尚未說完便陡然止住了話音，慕遲抬頭一看，四周已是圍來了密密的黑甲禁軍。僵持半晌，慕遲眼看著禁軍的包圍圈越來越小，就在她以為自己不可能離開時(shí)，黑衣蒙面的陌生來客悄無聲息地自兩側(cè)接近

    身后的靖安王府漸漸消融于沖天的火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