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9.濤聲托起的花園里，鷗鳥海風(fēng)和兩個她

    江城處在入?？诘奈恢茫慌R山，但是有起起伏伏的小丘巒，市區(qū)建設(shè)的時候被規(guī)劃成了觀景區(qū)，后來房地產(chǎn)業(yè)興起，別墅區(qū)便在此地順勢而生。

    住宅依山而建，處在高地，向下能看見滾滾的江水。這里是片野海，礁石林立，因為開發(fā)的成本過高，旅游局把這處野灘從旅游規(guī)劃中剔除了，生態(tài)環(huán)境到也因此幸免遇難。

    韶芍坐在后座，手指緊緊攥著黑色的裙擺。

    黑色絨面的修身長裙，波紋方領(lǐng)，四五個月之前，他們在商場試衣服的時候男人買下來的。當(dāng)時以為他是買來送人的……其實一直到季深璞拿出來這件衣服之前，她都是這么認(rèn)為的。

    “真的沒關(guān)系嗎？”韶芍有些緊張，看向一旁的男人，問道：“我不請自來，會不會不太好？而且也沒有準(zhǔn)備禮物……”

    季深璞看了她一眼，安撫性地拍了拍女人的手背：“我提前打過招呼了，說過要帶人來……麻煩右轉(zhuǎn)，對……”

    男人偏頭，指引著司機穿過山間公路：“給安保說一下，廖崢先生預(yù)約的客訪。”

    升降桿緩緩抬起，汽車順著行道前進。小區(qū)的環(huán)境不錯，韶芍透過窗戶往外看，發(fā)現(xiàn)遠(yuǎn)處還有山泉形成的小瀑流。

    “你老師是廖先生啊?！鄙厣中蕾p著窗外的路景，不自覺地帶了輕笑：“我當(dāng)時差一點就成他的學(xué)生了?！?/br>
    廖崢是律師元老級人物，她不可能沒聽過這個名字。就算不知道，那也一定知道泰斗張思之，廖崢師從此人——一個幾乎沒有打贏過一場官司的律師，卻在法律界被尊為“中國最偉大的律師”。

    韶芍想了想，扭頭看向季深璞，道：“怎么沒聽你說起過？”這樣的師門淵源，她也是今天才知道。

    “沒什么好說的，他老人家教出來的學(xué)生，百尺竿頭的人比比皆是。”男人輕笑，敲了敲玻璃探身提醒司機：“繼續(xù)直行，在南邊的那戶停下?！?/br>
    “你剛才說，你差點兒就成為我小師妹？”季深璞帶著玩味的笑看向她，伸手把女人額前的碎發(fā)理好。

    韶芍點點頭，臉有些微紅，不自在地躲過男人的手，自己把頭發(fā)撥好，道：“考研的時候是沖著廖先生去的，但是分?jǐn)?shù)差了一點點，就申了國外的研究生。”

    “也不是一點點，”韶芍想了想，食指拇指捏著放在臉前，比劃道：“一大點?！?/br>
    季深璞看她的樣子忍不住笑，點點頭：“這次帶你來，主要是想給你引薦一些人?！闭f著，伸手敲了一下女人的額頭：“打起來精神，準(zhǔn)備拓展人脈圈了。”

    別墅前的空地上已經(jīng)泊了許多輛轎車了，偌大的地方竟然也顯得稍許擁擠。韶芍扒著玻璃看了一眼車標(biāo)牌號，默默地吞了一下口水。她回身看向接電話的男人，下意識地攥緊了對方的衣角。

    季深璞在幫她鋪路，韶芍明白，應(yīng)邀來的人都是大能，她若是能給這些人留下個好印象，那就不只是拓展人脈圈了，那是可以省去十幾年努力的跨階層飛躍。

    她算開掛了嗎？韶芍隔著玻璃看向別墅院內(nèi)的小花園，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了，有許多新聞報道里熟悉的面孔。

    “走吧?！奔旧铊敝Ц锻曷焚M，回身看了一眼韶芍：“別太有壓力，只是一次聚餐而已，玩開心點?！?/br>
    韶芍抿了一下嘴唇，對上男人的眼睛。棕色的瞳孔泛著一層光亮，里映出來自己模糊的影子。她咬了一下后牙槽，拎著裙擺，跟男人一起下了車。

    山間的空氣清新?lián)浔牵瑤е娜盏牡臏嘏?，和草木香氣一起卷入肺中。大概是走了太久的路程，韶芍一下車就有種通透的舒暢感。海風(fēng)吹來濕咸的空氣，中間還夾在著葡萄酒的果香。

    季深璞走在前面，依次和人握手微笑。韶芍亦步亦趨地跟著，被他扯著胳膊拉到人前，連連打著招呼問好。

    她有種見家長的感覺，來的人都是男人的叔舅姑婆……

    “同學(xué)里就差你沒結(jié)婚了吧？”一位中年男人笑著攀上季深璞的肩膀，手里還端著紅酒杯，指了指韶芍，打趣道：“朋友？還是女朋友？”

    季深璞應(yīng)著對方的揶揄，挑眉看向韶芍，道：“你怎么不問她？”

    韶芍原本笑著和人打招呼，聽見男人把話頭拋給了自己，一下子就僵住了，抬臉看去，正好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

    那人端著酒杯，饒有興致地看了過來。韶芍喉嚨一緊，張了張嘴。

    怎么辦，該怎么說？關(guān)系也沒確立，她現(xiàn)在算季深璞的女朋友還是炮友？離婚證還沒領(lǐng)啊，婚外偷情被發(fā)現(xiàn)了怎么辦……

    “深璞，韓學(xué)長，好久不見。”一聲清脆的女聲打斷了韶芍的焦灼，廖虹霓穿著一身長裙走來，看見了韶芍，笑著打著招呼：“韶小姐好！”

    她倆認(rèn)識？韶芍一愣，隨即回禮。她往季深璞那處看了一眼，男人的嘴角漸漸放平了，目光波瀾不驚。

    “你回國多久了？怎么也不通知大家一聲？”姓韓的男人笑著接話，把放在季深璞肩上的胳膊拿了下來。季深璞和廖虹霓的事情他多少也有耳聞，剛剛男人只是點點頭回禮，沒有接話，他看了一眼，不出所料地臉色不好看。

    他笑了一下，朝著廖虹霓走去：“剛剛月林還在念叨怎么沒看見你，正好我?guī)阏宜??！彼孟朕k法把這兩個人支開，不然徒生尷尬。

    “我剛和月林打過招呼。”廖虹霓笑了笑，不動聲色地避開了試圖扯走自己的手，看向韓某，道：“我爸剛剛找你呢，我看見你了，過來告訴你一聲?！?/br>
    “老師找我什么事兒？”

    “不知道，你趕緊過去吧?！绷魏缒尥屏怂话眩骸昂孟裢χ钡?，他在二樓書房呢?！?/br>
    男人不放心，朝季深璞的方向看了一眼。對方臉上掛著清淡的笑容，朝他微微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趕緊去忙。

    人一走，這一小塊地方就剩下他們?nèi)齻€人了。

    廖虹霓率先打破沉寂，她輕笑了一下，看向韶芍道：“韶小姐還沒來過這兒吧，我?guī)愕教庌D(zhuǎn)轉(zhuǎn)?！?/br>
    “?。『?，那就麻煩廖小姐了?！鄙厣帚读艘幌?，隨機換了笑臉。她不好拒絕，但是相處起來也未免太尷尬了吧。

    舊情見新歡，這是什么狗血戲碼？

    “你很閑嗎？”季深璞抬了一下眼皮，看了過去。

    廖虹霓無所謂地聳聳肩，瞥了一眼男人：“不忙?！?/br>
    “再說了，我也算半個東道主，帶客人四處轉(zhuǎn)轉(zhuǎn)也是禮數(shù)?！绷魏缒扌α耍ь^看向韶芍：“當(dāng)然還得看韶小姐的意愿。”

    “深璞，洪原學(xué)長正找你呢！”遠(yuǎn)處有人喊話，季深璞剛想說的話被打斷了。男人不悅，蹙著眉，朝著韶芍伸手，道：“走吧，帶你去見洪原?！?/br>
    廖虹霓夾雜兩人的中間，含笑看著一切。她的目光落在男人的手上，睫毛垂下，微微顫了顫。那張長了薄繭的手心被她灼了一個窟窿，只有她自己知道。

    “你去忙吧。”韶芍猶豫了一下，伸手把面前的手推開：“我和廖小姐隨意看看，正好有人和我聊天了?！彼f著，伸手?jǐn)堊×肆魏缒薜母觳?，朝著男人笑笑：“你放心好啦?！?/br>
    季深璞眼色沉了沉，只了一下腕表，看向韶芍，道：“有事就給我打電話，十點三十，我在餐廳等你?！?/br>
    韶芍點頭應(yīng)下，看著男人的背影穿過花壇遠(yuǎn)去。離十點三十也就十來分鐘的時間，能和那個學(xué)長談成什么事情？她心里輕笑，他還怕她丟了不成？

    男人走了，她覺得再攬著廖虹霓的胳膊太過唐突，便要抽離?？墒滞蟊蝗宋兆×?，韶芍驚詫地抬頭，對上了女人的笑臉。

    “別見生。”廖虹霓笑，帶著韶芍往一邊的小道上走去：“我的事情，深璞都給你說了吧?！?/br>
    韶芍點頭，偏頭看向廖虹霓的側(cè)臉。對方要比自己大五六歲，相貌平平，卻有股歲月不聲張的美。

    “在江城玩的開心嗎？”廖虹霓話題一轉(zhuǎn)，看著韶芍笑：“這兒的九街十三巷挺有名的，去看了沒有？”

    “還沒有……”韶芍有些尷尬地扶了一下耳鬢的碎發(fā)，“來了就只忙著工作了。”

    “江城好玩的地方多，我回頭給深璞說說，多帶你玩玩，不能白來一趟?！?/br>
    韶芍笑著應(yīng)好，對方的話里宣告著對男人的占有權(quán)，她不可能聽不出來，只是懶得戳破。女人和女人，為了一個男人爭破頭，實在沒必要。

    “江城確實好，我之前其實很想來這兒定居的?！鄙厣指白撸瑒e墅的花園很大，盡頭被峭壁截斷，不高，但下面就是海。

    海風(fēng)把浪舉起，捧到礁石面前，像捧起一把潔白的鮮花。若是礁石能聽懂風(fēng)的話語，若是海風(fēng)能被看見單膝著地的身影，便不會只有沉默的礁石、無盡的浪花和低吟的風(fēng)。

    別墅的花園被滾滾的浪濤托起來，海鷗在空中盤旋。

    廖虹霓沒想到她這么說，攬著韶芍胳膊的指尖頓了一下，神色如常，繼續(xù)問道：“怎么沒來？”

    “高考時差了幾分，想學(xué)法，但是分?jǐn)?shù)夠不到江城大學(xué)的法學(xué)院。”韶芍站在欄桿前，眼里有些遺憾：“后來因為工作，也一直沒能來?！?/br>
    在這之后兩人又陷入了短暫的沉寂，就在氣氛跌破尷尬的冰點時，廖虹霓率先開口了。

    “我還喜歡深璞，你是知道的吧。”她攤了牌，笑道：“我不在乎他心里想的是誰、你和他是什么關(guān)系，坦白來講，我想要的我就要去得到?！?/br>
    韶芍完全不意外，女人想帶她出來，不就是為了給自己立下馬威么？就是沒想到會這么直接。

    她點點頭，“我知道。”

    廖虹霓笑著看她，繼續(xù)問：“你不生氣？對待情敵就這種態(tài)度么？”

    韶芍皺了皺眉，認(rèn)真想了想，好像自己真的沒生氣，但放在以前，估計就要擼起來袖子打人了。

    “我不生氣，季總那么優(yōu)秀，被人喜歡很正常啊?！彼龘狭藫隙?，道：“我能喜歡他，別人也可以，他也可以喜歡別人。都看大家的選擇，這事兒強求不了?！?/br>
    她要是能強求，六年前早就按著季深璞的腦袋狂親了。

    “而且吧，他要是見到一群女人為了自己爭破了頭，得多得意呀！怎么能讓男人那么揚眉吐氣呢？”韶芍打了個玩笑，把氣氛緩和了不少。

    廖虹霓有些出乎意料，看向?qū)Ψ綍r突然輕笑出來。

    她嘆了口氣，胳膊攀上了斷崖處的欄桿：“我大概知道他為什么喜歡你了，換作我，我也討厭不起來?！?/br>
    韶芍一愣，看見女人的目光被風(fēng)吹散，消失在海平面上。遠(yuǎn)處的海蒼茫一片，藏青色，大片的積云被吹過來，遮住了太陽，天空立馬就暗淡了。

    “我第一次見你是幫你處理錄像帶，你可能不知道。”廖虹霓伸手抓了一下被海風(fēng)吹散的頭發(fā)，看向韶芍：“我當(dāng)時在想，季深璞怎么會看上這樣的女人呢？”

    韶芍面色僵住了，腦子里會想起關(guān)于錄像帶的事情，也就只能是和竇衍的那一段了，她為此還差點丟了工作。

    “啊……原來是你幫的忙呀……”韶芍暗自抽了口氣，真丟人。她揉了一下鼻子，尷尬地笑笑：“應(yīng)該怎么謝謝你？你幫了我一個大忙?！?/br>
    廖虹霓無所謂的擺擺手：“若不是你，季深璞也不會聯(lián)系我?！?/br>
    “你很真誠，他應(yīng)該就是喜歡你這點。”她看向韶芍，笑了笑：“我恰巧把這點弄丟了?！?/br>
    真好啊……她又在嘆氣了。如果能回去的話，她還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出國發(fā)展，更好的事業(yè)，更好的情人。若不是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發(fā)現(xiàn)心里牽掛著他的影子，現(xiàn)在或許會輕松很多。

    動了感情，怎么就突然間變得輕賤了呢。

    “時間差不多了?！彼挚戳艘谎弁蟊?，道：“季深璞向來守約。走吧，如果不能把你按時送過去，他對我的意見就要深了?！?/br>
    廖虹霓自顧自地往前走，翻飛的裙擺被風(fēng)吹起來，露出潔白飽滿的小腿肚。她回頭看韶芍，招招手示意她跟上：“我挺喜歡你。”

    但是我也不會輕易放棄。

    這話沒說，韶芍也從她的眼睛里看懂了。

    那雙眼閃著光，溫柔又明亮，天低海闊，韶芍心里突然就被戳了一下。

    沒人會不喜歡這樣的女人吧，強勢宣揚著愛意，真實固執(zhí)又熱烈。二十歲的時候，大概也是在校園里跑起來風(fēng)風(fēng)火火的女孩子。

    她跟著往前走，廖虹霓隨手給她提醒路邊凸起的石階，其余的話也不多。低矮的樹枝蹭過肩膀，搖落了一地碎桐花。

    挺好。韶芍皺著鼻子想，能和情敵這么相處，真是可遇不可求。

    ——

    作者有話要說：

    害，狗毛不喜歡針鋒相對的關(guān)系，所以芍和小廖不是常見的情敵關(guān)系。

    我真心覺得女人對女人的感情，比異性之間要更加柔軟、更加細(xì)膩、更能共情。廖虹霓不是一個具有攻擊性的女人，愛男人但更愛自己，所以當(dāng)初會選擇離開機噗噗，但同時又是一個很固執(zhí)很強勢的女人，唯一的敗筆就是劈腿，但也很像她的性格…和勺勺完全是兩種風(fēng)格的女人，都很美好，相處起來就是peace   and   love,我愛女孩們（我甚至有一絲絲地磕到她倆之間的曖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