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空
踏空 暴雨下了一整天,廖逍也離開了。偌大的心湖別墅里只剩祝笛瀾和孫姨。 祝笛瀾開著電視機聽新聞,她坐在窗邊,一會兒看看書,一會兒看看窗外的雨。 孫姨告訴她,凌顧宸來電話問過她的情況。祝笛瀾應承著,不敢多說別的。 傍晚時韓秋肅也打電話給她道歉說不能赴約。祝笛瀾沒多問,只是勸他小心。 臨近午夜時,電視里播放了一條臺風之外的突發(fā)新聞。 大意是政府文件解密披露了四十年前軍政司長被暗殺的隱情。祝笛瀾回想了一下,這樁事件號稱泊都版的“肯尼迪總統(tǒng)被刺案”。 她在中學和高中的教材上都讀到過相關的簡短說明,這樁案件直接改變了泊都的政治格局。 這樁懸案背后的故事一直眾說紛紜。暗殺事件之后迅速興起的幾大壟斷集團,包括凌氏和萬鑫一直都被猜測與此有關。 新聞報道,解密的文件披露暗殺事件的幕后主導人員是軍政司長當年身邊的兩位得力助手,兩人如今都已年逾八十。 新聞畫面里播放著大批記者把兩位老人的府邸圍得水泄不通的畫面。 祝笛瀾看了一會兒,興趣寥寥,很快便覺得有困意,于是睡下。 這一晚她睡得極不安穩(wěn),總是做些隱晦的記不清的噩夢,一會兒是暴雨天,一會兒又是找不到源頭的滿地血跡。 她被這些細碎的噩夢折磨著,到了中午才起,好在醒了也就全都忘記了。她簡單吃了午餐便坐在沙發(fā)上看書。 窗外沒了風雨,臺風已經離開,泊都成了一片濕漉漉的晴天,陽光艱難地透過蒙蒙的烏云照下來。 她坐了一會兒才意識到此刻的心湖別墅無比熱鬧。 先是廖逍和韓秋肅進來與她問好,她坦承自己沒有睡好,有輕微的偏頭疼。 廖逍囑咐傭人給她送藥草茶,韓秋肅輕輕替她按摩。隨后進來的是凌顧宸和楊顏君。 凌顧宸與廖逍走到一旁輕聲聊些什么,眼睛卻一直看著祝笛瀾。 楊顏君沒有了上次見面時氣急敗壞的模樣,變回了往常意氣風發(fā)的美麗蛇蝎,她走到祝笛瀾身邊,搖著頭說道,“嘖嘖嘖,懷孕確實辛苦,師妹這么美這么年輕竟也憔悴成這樣?!?/br> 祝笛瀾一聽她的聲音便煩,她一句話都懶得多說,起身準備離開。 “現(xiàn)在就這樣了,以后可怎么辦,”楊顏君笑著拿起一旁的茶杯,“以后你要煩惱的事還多著呢??蓜e落下大病來,小孩子沒了母親很可憐的?!?/br> 韓秋肅把祝笛瀾護在身后,冷冷地說道,“閉嘴?!?/br> “楊小姐,這茶不是給你的?!睂O姨也生氣。 “切,誰稀罕。” 楊顏君不屑地把茶杯半扔半砸地放回茶杯托上,茶灑出了一些。 孫姨把濺出來的茶擦干凈,端起茶點送到祝笛瀾的房間。 “一天到晚只會躲在男人身后,”楊顏君的聲音不響,尖細的音調卻十分清晰,“廢物?!?/br> 可離開的三人似乎什么都沒聽見,沒有任何反應。 楊顏君的脾氣好像打在海綿墊上,讓她十分不愉快。 “我有好幾個部長和司長要見,你跟我一起走?”廖逍已與凌顧宸談完,轉而問楊顏君。 “不了,我覺得心湖風景秀麗,空氣清新。我要在這里待一會兒,享受一下孕婦的高端待遇。”楊顏君在沙發(fā)上坐下。 廖逍徑直離開。凌顧宸也不搭理她,準備去書房。 “誒,顧宸,你反正今天不忙……” “要享受就好好坐著,別說話?!绷桀欏啡恿艘痪?,沒有看她。 楊顏君被噎得生氣,悶悶坐著翻了個白眼。 孫姨仔細地給她捏著肩,因為孕期浮腫和勉強的睡姿,她很容易覺得肩頸酸痛。孫姨幾乎每天都要這么仔細地給她按摩一會兒。 “把茶喝了,可以緩解頭疼?!睂O姨輕柔地說。 祝笛瀾乖乖地喝著茶。 “你還有哪兒不舒服?”韓秋肅也關切地問。 “沒什么大問題,就是覺得浮腫比以前嚴重?!?/br> “沒事的,我多給你按按。”孫姨安慰她。 “孫姨,謝謝你?!弊5褳懻\懇地說,“沒有你,我真的不知道怎么辦?!?/br> 孫姨對上韓秋肅的眼神,善解人意地笑。 “祝小姐自己都還那么年輕,在我眼里也跟小孩子一樣。這段時間確實辛苦了,以后該被好好疼著。” 韓秋肅這才意識到孫姨的話是對他說的,她說話的神情滿是溫柔的善意,這讓他有些愣。 “需要我準備些什么嗎?” “不需要了,”孫姨笑道,“不能指望你們男人。指望你們的話,嬰兒一出生什么保障都得不到。” 她說完匆匆地離開,祝笛瀾也有些詫異。 孫姨很快便折返回來,她手里多了一大包衣物,她把這些小小的衣服、被褥鋪在祝笛瀾的床上。 “有些是我自己做的,不過大部分是買的。因為我做這些沒有以前快了,怕來不及,就買了許多?!?/br> 祝笛瀾拿起一件米白色的上衣,衣服胸口繡著一只憨態(tài)可人的小象,衣服比兩只手掌大不了多少。 她忍不住甜蜜的笑意,贊嘆道,“好可愛?!?/br> “嬰兒長起來可快了,可能穿不了幾次?!睂O姨拿起另一件大一些的上衣,“這是我做的,等寶寶大一些了再穿?!?/br> “謝謝?!弊5褳懖挥X有些愧疚,“這件事竟然完全沒過過我的腦子,我當真是孕傻了,一點都不知道給寶寶添置這些?!?/br> “不怪你。怪你身邊都是些不長心的男人?!?/br> 韓秋肅也微笑,他輕撫著祝笛瀾的后背。 她把手里小小的上衣遞給他,看到他的笑,她感到一絲無謂的幸福,這幸福讓她什么都不想去在乎,只想與他和孩子有一個正常的家庭。 韓秋肅摸著手里的衣服,內心忽然也十分激動。 對于即將為人父這件事,他有了心理準備,可直到摸到嬰兒小衣服的這一刻,他才好似感受到手里有一個小小的嬰兒,是他需要傾注所有的愛去保護的東西。 這感覺的震撼超過了他的想象。 “這是什么?襪子嗎?”祝笛瀾撿起另一雙小小的襪子模樣的東西。 “這是給他套在手上的。以免他抓傷自己。剛出生的嬰兒沒法控制自己的動作,如果不穿這個,指甲可能會不小心劃到臉甚至眼睛。” 祝笛瀾倒吸一口氣,著急地問,“我真的不知道,我還有什么要注意的?” “別擔心,我會幫你照顧他?!?/br> 祝笛瀾擔憂地看向韓秋肅,他也同樣安慰道,“別擔心?!?/br> “你看這個,”孫姨拿起一雙小鞋,鞋子上繡著小老虎的模樣,“寶寶屬虎,我特意買了這個。” “好可愛?!弊5褳懸幌戮捅欢盒α?,也同孫姨一起興高采烈地看著散落在床上的衣物。 “我小時候就喜歡帶鯨魚圖案的衣服,”韓秋肅笑道,“我mama告訴我的?!?/br> 祝笛瀾拿起一對鯨魚圖案的小襪子遞給他,“吶,給你?!?/br> “現(xiàn)在不需要了。”他寵溺地說。 “說不定我們孩子像你,也最喜歡這個,”祝笛瀾惡作劇般地鬧他,“所以你要先拿走,藏好,省得搶起來。” 韓秋肅笑著把襪子和她的手都攥住,祝笛瀾掙脫不了,就嬉鬧著把他的手指一根根掰開。 “大少爺,你找我?” 聽到孫姨的話,祝笛瀾才停手。 剛剛的一幕,凌顧宸都看在眼里,他覺得心臟像是被一條細線扯著疼,可他的神情一如既往地冷漠。 他定定地看著祝笛瀾的笑容,他很懷念,可他不知道他還能不能得到屬于他的那一份。 祝笛瀾看到他的神情,她臉上的笑也隱去了。凌顧宸對孫姨點了點頭,孫姨朝他走過去。 凌顧宸并沒有什么特別的話要說。 他只是很想看一看祝笛瀾,看她是否不再那么憂慮和憔悴。最終他看到她對著韓秋肅甜甜地笑,心中又不是滋味。 他讓孫姨好好照顧她,便離開了。 祝笛瀾的眉頭微微蹙起,她的快樂剎那間煙消云散。她看著韓秋肅,他并沒有說什么。她忽然讀不出他深邃眼眸里的情緒。 她不露聲色地舒了一口氣,鼓起勇氣追出去。韓秋肅慢慢跟在她身后,遠遠看著她追上凌顧宸,兩人在樓梯口聊著。 “顧宸……” 凌顧宸馬上停住了腳步,但是沒有回頭,他等著她快步走到自己身邊才問,“怎么了?” 祝笛瀾努力擠出一個自然的笑容,“你……你這幾天忙嗎?會不會回來吃晚飯?” 凌顧宸看得出她笑容里的勉強,連她嘴角輕微的顫抖,他都盡收眼底。他沒有回答。 她依舊強裝鎮(zhèn)定,“如果你忙,我可以去你辦公室……” “你不用為了他,再來討好我。我說過,我現(xiàn)在不會阻止他見你。所以你不用害怕惹得我不高興,我就把你關起來。” 她抿抿嘴,笑容消失了。她垂下目光,輕聲說,“對不起……” 她連否認或者辯解都放棄了,凌顧宸知道。 他迫切地覺得自己需要發(fā)火,但他無法發(fā)泄在她身上,于是黑著臉下樓。 祝笛瀾猶豫了一會兒,追上去想去抓他的手臂,最后還是因為害怕放棄了,只是輕聲說道,“顧宸,真的對不起。我沒想讓你為我做那么多。” 凌顧宸轉過身冷冷地看她,“我已經做了,你打算怎么辦?” 祝笛瀾站在樓梯中間,綠色青石板上的積水滲進她毛茸茸的家居鞋。 她說不出話來,眼里滿是傷心。凌顧宸也沒期待回答。 韓秋肅站在樓梯口看著這一幕。 楊顏君走到他身邊,用一副看戲的好事語調問道,“韓先生,三角戀好玩嗎?” 韓秋肅看向她。 楊顏君一點也不怵他眼里的寒意,繼續(xù)悠悠然地說,“好不好玩我不知道,可是很好看?!?/br> 祝笛瀾看著凌顧宸上車,車子緩緩駛離別墅。她心里滿是愧疚和失落,她又向下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自己應該回去了。 于是又轉身想往回走,不知是不是因為自己走得太急,她像是個貧血患者突然覺得頭暈,眼前什么都看不見了。 她慌張地想去抓扶手,腳下踏進了冰冷的水里。 她踩了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