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微的崩潰

    祝笛瀾平時睡覺都是采用側(cè)臥蜷曲的姿勢，她知道這樣嬰兒式的睡眠正是內(nèi)心無安全感的表現(xiàn)，可她也沒辦法，平躺的她根本無法入睡。

    而懷孕以后，她只能平躺，這讓她的睡眠質(zhì)量大打折扣，隨著胎兒的生長，她的腹部壓力愈發(fā)增大，平躺的時候更覺呼吸困難。

    可她也無法與誰訴說，只能每夜在沉重的呼吸和難以為繼的睡眠之間輾轉(zhuǎn)反側(cè)。

    覃沁生日這天下午，她見他還在家里無所事事地晃著，便勸他出去玩。

    覃沁一臉郁悶地說自己被凌顧宸下了禁令，在凌顧宸回家來以前，他必須陪著祝笛瀾。

    祝笛瀾翻了個白眼把他往外推，叫他去sao擾他心儀的那個女孩，不要在意凌顧宸的話。

    覃沁一方面知道丁蕓茹不會因為方璐的勸說就來見自己，有些傷心，一方面也不放心祝笛瀾一個人在家，猶猶豫豫不愿離開。

    “你當(dāng)家里這么多傭人是擺設(shè)呀？孫姨照顧我比你照顧得好多了，你除了說兩個很破的笑話逗逗我，你還能干什么呀？”

    “我還能諷刺你兩句激你生氣呀?！瘪咭残?，“我特別愛看你生氣，那種一臉無可奈何又不得不接受的樣子，哈哈哈……”

    “什么惡趣味。”祝笛瀾嗔怪道，她推他到客廳門口，自己轉(zhuǎn)身往回走。

    “你真的沒事？真的沒事我就走了。”覃沁在她身后說。

    “沒事啦，泡你的妹子去。”祝笛瀾懶得回頭。

    可沒走兩步，她忽然覺得眼前又黑了，她以為自己又貧血要昏倒。

    本來并沒有什么，可這驚慌讓她亂了手腳，她想在昏倒前趕緊抓住什么，因為這時的她可能經(jīng)不起重重的撞擊——她腹中的胎兒比之前大了許多。

    她哆嗦著快步走到一旁扶住沙發(fā)后背。她并沒有昏倒，但那一陣驚嚇不小，她隱隱覺得腹部和心臟都開始絞痛。

    “我就說吧，不看著你真的不放心?！瘪呲s緊扶她。

    “沒事，我真的沒事……”祝笛瀾心有余悸，“我自己嚇自己，躺一會兒就好?！?/br>
    剛走兩步，腹部那陣撕裂似的疼痛感猛地炸開，她站立不穩(wěn)。覃沁眼疾手快，把她抱起，送去了醫(yī)院。

    檢查結(jié)果并無大礙，可她的脆弱因為睡眠的缺乏和剛剛的驚嚇被嚴(yán)重激發(fā)出來，即使回到了別墅，她也虛弱地含著淚，一副將哭未哭的模樣。

    她向譚昌解釋了自己難以入睡的困境和擔(dān)憂，譚昌安慰她，告知她檢查結(jié)果一切正常，她只是有太大心理負擔(dān)導(dǎo)致輕度的睡眠障礙，并建議她睡覺時墊高上半身。

    回到別墅時，天色已暗，她隨意吃了些東西，困得睜不開眼，可眼下連睡覺都讓她憂心忡忡，她心悸于睡眠時那種好似失去呼吸的可怕感覺。

    覃沁貼心地給她墊了好幾個枕頭，心疼地抱著她，兩人一起倚靠在那些枕頭上。

    “這樣有沒有舒服一點？”覃沁溫柔地問，“困了就睡吧，前幾天是不是都沒睡好？”

    “嗯，”祝笛瀾的眼里都是紅血絲，“你不出去嗎？我好多了，你出去玩吧。”

    “算啦，我也沒地方去?！?/br>
    “你沒約那個女孩嗎？今天是你生日呀?！?/br>
    “她不肯見我，”覃沁無奈地輕笑，“不重要了，我陪你。”

    “你別急，還是要給她一點時間。你們最近多久見一次？”

    “一共就見了三次吧。都是和她那個閨蜜一起的，三個人?！?/br>
    祝笛瀾揉揉眼睛，她累極了，卻難以入睡。缺乏睡眠的人的情緒都像被放大鏡照了一樣，慎人得可怕。

    此時的她就分外想哭，毫無緣由，只是因為無法入睡。

    “總要有一次好好的約會，吃頓飯都行，要讓她漸漸了解你。”

    “她哪肯。她閨蜜不在的時候，她見我就躲?！?/br>
    “總是有辦法的?！?/br>
    “不聊這個了，我現(xiàn)在只想你好好的。”

    祝笛瀾堅持不住了，抽抽搭搭地小聲哭起來，“對不起……可是我真的好累。”

    “我這樣抱你，你不是覺得呼吸順暢多了嗎？就這樣睡吧。”

    “我懷孕才五個月，就問題這么多，一直沒停歇過……”祝笛瀾啜泣著，“其實我只是怕，我也是最近才意識到我竟然心理壓力這么大?！?/br>
    “怕什么呢？我說過我會好好照顧你的?！?/br>
    “睡覺好難受，好像呼吸都很累。怕又發(fā)生什么事，夜深人靜得，我都不知道找誰。每天這樣，越來越覺得無助。半夜醒來好多次，每次一看時間，都只睡了一兩個小時。次數(shù)一多，就覺得好難熬，愈發(fā)不敢閉眼。”

    她斷斷續(xù)續(xù)地哭，“每次醒來都要確認一下手機就在床頭柜上，有時候還攥著，心想一有什么事就給你打電話?！?/br>
    “嗯，你一有不舒服，我馬上就過來。”覃沁笑起來，“要不我放個對講機給你？”

    祝笛瀾的哭泣里也夾雜了幾聲微弱的笑，“我真的沒想到會這么辛苦?！?/br>
    “嗯，我沒好好照顧你?！?/br>
    覃沁心疼無比。祝笛瀾在他眼里一直是個堅強的人，她過去的生活里遇到這樣那樣的困難，總是咬牙自己挺過來，認識覃沁以后，她雖然也遇到過不開心，可沒主動這樣訴苦過。

    他想起自己的生母，心里的悲慟翻涌上來。當(dāng)時的她，究竟該有多絕望？

    “你待我很好了。”祝笛瀾疲倦地閉上眼，“我知道這樣要求你很傻，可是你可不可以陪我一晚上？我不想半夜醒過來，又抱著枕頭哭。就這個晚上好不好？我不想這么嬌氣，可我真的好心累……”

    覃沁把她往懷里摟緊了些，握住她的手，“今晚我陪你，你安心睡，想哭就隨意哭，這樣好不好？”

    祝笛瀾又閉著眼流了幾行淚，喃喃地說：“謝謝……”

    覃沁替她抹去臉上的淚痕，看著她漸漸睡著。因為腹部的重量，連帶著她的呼吸都明顯沉重起來，仿佛帶著嚴(yán)重的疲累和顫抖。

    他調(diào)暗床頭的臺燈，隨意拿了本書翻看著。

    祝笛瀾睡了一個多小時以后猛地驚醒過來，覃沁心疼地趕忙抱緊她。

    她扶了下腰，像個孩子一樣傷心痛苦地啜泣了兩聲，她睜眼看到覃沁還在以后安心了些，隨后又抓著他的手睡著了。

    凌顧宸輕輕推開房門，看到兩人靠在小山一樣的枕頭堆上，覃沁合衣坐在床上，懷里的祝笛瀾縮在厚厚的被子里，頭靠在他肩上，她的眉頭還微微蹙著，鼻子發(fā)紅。

    覃沁看著有些累，但他眼里更多的是憂慮。

    凌顧宸輕輕走到床邊，小聲問，“孫姨說你在這里。她怎么了？”

    覃沁不敢有太大幅度的動作，只是拍拍床沿，示意他坐下，用近乎耳語的聲音說道：“今天又去了醫(yī)院。她好幾晚沒睡好了，今晚我陪她。”

    “為什么睡不好？”

    凌顧宸留意到祝笛瀾的呼吸聲很沉重。

    “譚昌說孕婦很容易出現(xiàn)這個問題，肚子大了會壓迫身體。她心理壓力也大，怕半夜三更出什么事，都沒人顧得過來?！?/br>
    凌顧宸流露出心疼的神情來。

    “今天我陪著她，好歹半夜醒過來，哭起來，我能勸勸。你去休息吧。還是你有什么事找我？”

    凌顧宸搖搖頭，他把襯衫的袖子卷上去，輕聲說，“我來照顧她吧，你去休息。”

    覃沁皺眉，凌顧宸沒理他，伸手想把祝笛瀾接過來。

    覃沁輕聲喝止道：“哥，你把我的話當(dāng)耳旁風(fēng)是不是？”

    凌顧宸認真地看著他，過了許久他才開口，“你說什么我不都是順著你的?，F(xiàn)在我只是想對她好一點，她這樣我更難受，你叫我怎么能無所謂地就這樣從這個房間走出去？”

    覃沁沒想到他會有這么堅定的意念，他努力回想著上一次見到凌顧宸對一個除了家人以外的人付出這么多心血和關(guān)懷是什么時候。

    可是不論他怎么搜尋，他都無奈地意識到，這是凌顧宸第一次對一個外人流露出這么真實的情感。

    “我上次跟你說的也不是開玩笑……”

    “我知道……”

    祝笛瀾忽然動了兩下，兩人迅速看向她，大氣也不敢出，生怕把她吵醒。

    可祝笛瀾只是動了動頭，發(fā)出了兩聲不自主的痛苦抽泣，隨后又回復(fù)到了那沉重的呼吸聲中去。

    覃沁替她掖了掖被子，輕輕摩挲著她的手臂，好似在安慰她。

    凌顧宸也堅持著沒有離開，覃沁苦惱地思索著該怎么勸他。

    這時覃沁口袋里的手機震了起來，他看了一眼便按掉，心里卻不安起來。

    電話是方璐打過來的，雖然他有意以幫忙為借口接近方璐好打聽丁蕓茹的消息，可方璐從來都沒有借桿往上爬，她沒有主動聯(lián)系過覃沁。

    因而這次的電話，覃沁隱隱約約覺得與丁蕓茹有關(guān)。

    凌顧宸對他這遲疑的神態(tài)太過熟悉，“忙你的去吧?！?/br>
    覃沁踟躇了一下，還是同意了。凌顧宸小心護住祝笛瀾的頭頸，把她輕輕攬到自己懷里。

    祝笛瀾動了動，她的頭輕輕落到了凌顧宸的肩窩里。

    她的鼻息微弱地觸碰到了他的皮膚，好似有一陣麻癢走遍了全身。

    覃沁不安地囑咐，“你好好照顧她。”

    凌顧宸點點頭，覃沁輕輕帶上房門，快步朝車庫走去，回撥了方璐的電話。

    “怎么了？”覃沁低聲問。

    “你在哪里？”方璐的聲音里夾著哭腔，“小茹出車禍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