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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的痛苦

    無聲的痛苦

    10月22日下午,孟莉莉的家并沒有什么變化,她只打包了些許衣物。祝笛瀾看著她的行李箱,忽然就紅了眼眶。

    孟莉莉安慰她,“你偶爾過來我這兒住住吧,就當(dāng)幫我看家?!?/br>
    祝笛瀾點點頭,說不出話來。

    “你別這樣,我不想哭的,”孟莉莉輕聲說,“你要是哭了,我也會忍不住。我們兩個在這里哭成一團(tuán),太傻了?!?/br>
    祝笛瀾擠出一個笑容,“其實你會經(jīng)常回來的,我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哭……”

    “對啊,圣誕假我就回來了,算算也就兩個月而已?!?/br>
    孟莉莉把手邊最后幾件化妝品扔進(jìn)箱子里,“真的好舍不得你。秋肅也真是的,我找不到他就算了——我一向找不到他的——你都聯(lián)系不上他,搞什么鬼啊?!?/br>
    祝笛瀾的情緒已然像是雪崩前的山峰。她拼命穩(wěn)住自己,笑笑說,“他只是忙而已?!?/br>
    孟莉莉嘟著嘴抱怨了一句,便岔開話題,祝笛瀾幫她收拾行李。司機(jī)把三只大箱子拿下樓,孟莉莉興奮地聊著她在歐洲想去游玩的地方。進(jìn)機(jī)場以后,孟莉莉遠(yuǎn)遠(yuǎn)看到覃沁,便朝他揮了揮手。

    覃沁跑過來給了孟莉莉一個擁抱。

    “謝謝你來送我,”孟莉莉開玩笑道,“我還以為自從我給笛瀾介紹男朋友,你就再也不想理我了呢。”

    “是有一點不想理你,”覃沁大笑,“開玩笑的。在維也納要好好照顧你自己,那邊好山好水的不過也怪無聊,無聊了就打個飛的回來找我。”

    “好,”孟莉莉答應(yīng)下來,“你也可以過來找我玩呀,記得帶上笛瀾。”

    “一定,”覃沁接過她的箱子,“我?guī)湍阃羞\?!?/br>
    孟莉莉看著覃沁在頭等艙的柜臺幫她辦著登機(jī),獨自離開的感覺驀地強(qiáng)烈起來,之前一直在強(qiáng)忍的傷感終于侵襲了她的身體。

    “現(xiàn)在換你哭了?!弊5褳懳⑿χ鴰退裂蹨I。

    兩人慢慢走到安檢口,終于不得不說再見了,孟莉莉止不住內(nèi)心的難過,“沒關(guān)系的,我很快就回來。”

    “嗯,我知道?!?/br>
    孟莉莉百般欲言又止,最后終于鼓起勇氣小聲問道,“笛瀾,你還跟顧宸有聯(lián)系嗎?你知道他怎么樣了嗎?”

    祝笛瀾搖頭。

    孟莉莉失望而無奈地笑笑,“算了……你和秋肅可要好好得,下次讓我看見秋肅我一定狠狠罵他一頓……”

    話音未落,她就忽然被抱住了,她看不見祝笛瀾的表情,以為她是因為分別而傷心,于是安慰地拍她的背。

    祝笛瀾害怕讓她看見自己痛苦的神情,她緊緊咬著自己的下唇,咬得生疼才控制住自己而沒有奔潰大哭。

    她閉住眼,痛苦的表情一閃而過,很快又掛上了她溫柔美麗的笑容,“好好照顧自己,隨時給我打電話?!?/br>
    孟莉莉抹掉眼淚,點點頭,便朝安檢口走去,期間還不住地回頭與她揮手。祝笛瀾一直站著直到看不見她了,臉上的笑容才逝去。她轉(zhuǎn)過身,面對空曠明亮的機(jī)場大廳。

    人們行色匆匆、神態(tài)各異,有人互相流淚道別,有人欣喜快樂,期待著自己的未來。這是所有離別和相聚的交匯點,明亮的人造光下承載著最熱烈的情感。

    她慢慢朝大廳角落的長椅走去,那里空落落的沒什么人,只有窗外巨大的飛機(jī)與她對視。

    “回去吧?!瘪卟恢螘r來到她身邊。

    “你為什么要來?”

    “來接你。”

    “有急事嗎?沒有的話我想自己坐一會兒?!弊5褳懙穆曇艉軣o力。

    覃沁沒再說什么,陪著她在長椅上坐下。

    順著窗外可以看到泊都機(jī)場的跑道,飛機(jī)起飛降落,沒有停息。

    一年前,祝笛瀾決定從堯城來到泊都的時候,就是這么頭也不回地登上了一架飛機(jī),從此切斷了她與自己過去的所有聯(lián)系。

    一年以后,她不再為生計發(fā)愁,卻沒有任何的自由,沒有真實的情緒,沒有選擇的可能,連友情和愛情都是假的,假得可笑。

    她看見自己在玻璃窗前映出的一個不甚明顯的影子,她微微側(cè)頭,覺得那副映出的臉龐看著頗為陌生。她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直到看到一架巨大的A380騰空而起,尾翼上的圖案讓她確認(rèn)這是孟莉莉的航班。

    她的視線追隨著那架飛機(jī)飛向藍(lán)天,機(jī)翼劃出兩道虛幻的白線,機(jī)身慢慢消失在天邊,成了一個不太確定的白點。

    祝笛瀾覺得自己應(yīng)該已是淚如雨下,卻瞥見玻璃窗上映出來的那個自己,她漠然地坐著,臉上毫無情感和神采。

    至少莉莉是自由的,有時候我還是羨慕她,她什么都有,而且她都值得。只要她是安全和自由的,我想著也就開心。希望秋肅可以原諒我。祝笛瀾這么想著。

    “走吧?!彼p聲說。

    覃沁依舊在努力哄她開心,祝笛瀾倒覺得一切都沒什么所謂,也就跟著覃沁到了金霖會所。

    兩人喝酒聽音樂,過不一會兒就有人過來對著覃沁耳語,覃沁帶她進(jìn)了內(nèi)里的包廂,祝笛瀾看到凌顧宸和楊顏君的時候,心里翻涌出不耐煩的疲累。

    “送莉莉走了吧?”凌顧宸問她。

    祝笛瀾“嗯”了一聲便在牌桌的另一邊坐下,她只想離這兩個人遠(yuǎn)遠(yuǎn)得。

    “喲,那個小美女出國了?”楊顏君帶著一如既往的風(fēng)情媚態(tài),“顧宸你真舍得???”

    凌顧宸沒理她,依舊看著祝笛瀾,“她怎么樣?”

    祝笛瀾瞄了眼楊顏君,她不想在她面前說太多,簡單地回,“挺好的?!?/br>
    楊顏君誘人的眼睛在兩人之間來回轉(zhuǎn)了一下,“師妹看著氣色不太好啊,好姐妹自己跑歐洲享受人生去了,傷心了吧?”

    祝笛瀾蹙起眉頭,她沒心情跟楊顏君打嘴仗。她不露聲色地抬眼看看身邊站著的人,覃沁沒有跟她進(jìn)來這個房間,這會兒也不知道去哪兒了。

    “我不明白,像師姐那么新潮的大美女,怎么一開口全是八點檔肥皂劇的陳詞濫調(diào)?!弊5褳懨鏌o表情地說。

    楊顏君笑得更艷麗,“我在學(xué)校里,朝九晚五,規(guī)律的生活總是無趣,就愛看看八點檔的肥皂劇,哪像師妹,有帥哥陪著摟摟抱抱親親,自然有意思多了?!?/br>
    祝笛瀾臉上寫滿了不耐煩,她有點后悔跟她嗆聲起來。她知道楊顏君這個人根本不會被什么話刺到生氣,越跟她抬杠她越來勁,更能順著別人的話頭扯出一堆有的沒的來。

    祝笛瀾不再接她的話。荷官開始發(fā)牌,她并不是很想玩,問道,“就我們?nèi)齻€嗎?”

    “是呀,”楊顏君轉(zhuǎn)向凌顧宸,“師妹總覺得身邊少了個人,你把人家的小男友弄到哪里去了?”

    “Fold?!弊5褳憶]好氣地把牌扔在桌上。

    “哎呀,別生氣,三個人玩確實沒意思。但師妹玩德州可是個中高手,我期待了很久的……”楊顏君笑嘻嘻得。

    祝笛瀾轉(zhuǎn)向凌顧宸,“沒什么事我先走了。”

    “嘖嘖,跟韓秋肅在一起的時候笑得那么甜那么可人,怎么跟我們就要擺這么大譜?!睏铑伨z毫沒有停止的意思。

    祝笛瀾聽見韓秋肅的名字,心里還是顫了一下。她不知道楊顏君還能說出什么來,反正她不想再聽。

    她帶著微微的怒氣站起來想往外走。

    “坐下?!绷桀欏返穆曇糨p而堅定。

    祝笛瀾眼里帶著被克制的怒意,是他很熟悉的神情。她的身體因為他輕聲的喝止而僵住了。

    他知道她會認(rèn)輸,可是不會毫無尊嚴(yán)。她定定地看了凌顧宸一會兒,他臉上依舊是一貫的冷漠。

    祝笛瀾慢慢坐下。

    “你那么兇干嘛?”楊顏君嬌嗔地說,“她與韓秋肅多多少少交往也有大半年了,感情也挺好的,現(xiàn)在韓秋肅死了,還不讓人家傷心一會兒嗎?”

    祝笛瀾用力攥住了桌上的那一小塊圓圓的籌碼,金屬的寒冷浸入她的皮膚。她惱火地瞪著楊顏君,后者一臉得意的笑。

    祝笛瀾很想說出句狠話來反擊她,動了動嘴唇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只覺得口干。

    凌顧宸看到祝笛瀾垂著眼簾盯著牌桌、怒氣沖沖卻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她纖長的手指扣住牌,指尖用力得微微發(fā)紅。

    他不滿地扯了扯嘴角,冷冷地說,“你不說話沒人把你當(dāng)啞巴。”

    楊顏君不屑地挑眉毛,“可惜啊,我的專業(yè)就是要跟人說話打交道?!?/br>
    隨后幾輪玩牌,祝笛瀾毫無興致,動不動就扔牌。

    楊顏君臉上的笑意也褪去了,她不滿地抱怨,“這樣玩確實沒勁,算了算了,師妹的心明顯不在這里?!?/br>
    祝笛瀾冷冷看她。楊顏君旋即一笑,用手撐著下巴,“師妹還是笑起來好看,你一笑起來,我就明白韓秋肅為什么對你那么著迷?!?/br>
    “你不用那么關(guān)心我,我承受不起。”

    “我閑得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楊顏君依舊笑著,“韓秋肅對你那么掏心掏肺的,你知道的事,應(yīng)該比我們想象的多得多吧?”

    祝笛瀾別開臉,氣得咬牙切齒,“你什么意思?”

    楊顏君聳聳肩,“沒什么意思嘍,現(xiàn)在韓秋肅也死了,這些東西都不重要了。不過重要的是,師妹你要看清楚你的位子啊,看清楚你到底是站在哪一邊的?!?/br>
    祝笛瀾毫不示弱地與她對視,正欲開口,房間的門被推開,覃沁走了進(jìn)來。他在她身邊坐下,把手里的酒遞給她,“我來了,你玩得怎么樣?”

    祝笛瀾才感到自己略略放松了些,搖了搖頭。

    “你怎么才來呀,小師妹都拉著臉不開心了好一會兒了,”楊顏君說,“怎么才一杯酒呀?不給我也帶一杯嗎?”

    “你那巫婆樣,誰看見你笑得出來啊?!瘪呋鼐吹?,“你不是一貫眾人皆醉你獨醒嗎,喝什么酒?!?/br>
    “沁啊,你為什么對別人就那么好,對我總是這么兇呢?”楊顏君一點也不生氣,甜甜地問。

    覃沁毫不掩飾地翻了個白眼,輕聲對祝笛瀾說,“我陪你玩會兒。”

    祝笛瀾才悻悻地?fù)炱鹈媲暗呐啤?/br>
    臨近午夜,牌局才散。祝笛瀾起身穿好外套徑直朝外走去。楊顏君貼在凌顧宸身上輕聲說了句什么,凌顧宸紋絲不動。楊顏君見狀撇撇嘴,獨自上車走了。

    祝笛瀾站在一旁等車,她長長的卷發(fā)披散在肩膀,凌亂覆著脖子上那塊豆沙色的羊毛圍巾,她的哀傷讓這圍巾顏色顯得極其柔和。

    凌顧宸朝她走過去,祝笛瀾微微側(cè)頭看了他一眼便又移開目光。她對他一向如此,連冷漠都是心不在焉的。

    “你就這么讓她欺負(fù)你?”凌顧宸好似開玩笑地說。

    “我說不過她,”祝笛瀾直直看著前方,“你不就喜歡看她這么嘲諷我。”

    “你都沒反應(yīng),我能說什么?”

    祝笛瀾看向他。

    “下次你哭唄,你哭了我就幫你。”

    他以為自己講了個好玩的笑話,她也會一笑置之或者像以前那樣送他一個白眼。這次她卻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她眼里是無靈魂般的空洞和無助。

    凌顧宸的笑容收起來,祝笛瀾扭過臉,清晰地發(fā)出一聲細(xì)微的嘆息,隨后朝覃沁的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