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

    陸沉沉淡淡地嗯了一聲，往周恪一懷里靠了靠。

    她在對待外人的時候神情帶著一絲涼，是那種分外見外的涼薄，好像什么都入不了她的心。

    盛嘉霆仿佛看不懂，下巴朝周恪一努了努，“這就是你男朋友？”

    沛沛拉過他的手，搖了搖，說：“哥哥，這個是住我們隔壁的周哥哥。”

    盛嘉霆不置可否，揚起一抹笑，“是么？”

    盡管他什么話也沒有多說，可在場的任何一個人都感受到了他有意無意表達出來的東西。這東西讓沛沛的臉色變得難看，也讓周恪一的眉頭不可見地蹙起。

    唯陸沉沉，她一貫沒心沒肺，懶得再去看盛嘉霆兄妹倆一眼，伸手握住周恪一的手，“走吧?！?/br>
    她的手很纖細，也很小，搭在他的掌心里，指尖有些涼。

    周恪一被她拉著，往前走了兩步，回過頭去看，盛嘉霆還站在原地，目光定定地看著他們。

    應(yīng)該說是只看著陸沉沉，那眼神一閃而過，不知怎么令周恪一下意識感到不舒服。這是屬于男人的直覺，一種刻在血液里的，對領(lǐng)地被侵犯的直覺。

    盛嘉霆看陸沉沉的眼神，簡直像極了張口的野獸。

    他沉默著，收攏手指，反握住陸沉沉的手。

    不管怎么樣，這已經(jīng)是他的了。

    他的。

    *

    十一過后，陸沉沉回去上課。

    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機票錢還給陸星沉。

    薄薄的一疊裝在信封里，放在陸星沉的課桌上，他不接，抬頭用黑漆漆的眼盯著她看。

    陸沉沉冷淡道：“愛要不要，不要拉倒?！?/br>
    陸星沉沒反應(yīng)，眼底有些深，他問：“他怎么樣了？”

    陸沉沉知道他真的是誰，懶得理他。

    “關(guān)你屁事?！?/br>
    陸星沉不耐煩地嘖了下，“你除了這句話就不能對我說點別的？”

    他本來也不是什么好脾氣的人，沖著她才勉強忍在那里。

    這兄妹倆骨子里長著一樣的倒刺，稍不留神就傷人傷己。

    陸沉沉不想和他多說，轉(zhuǎn)身拿起筆看卷子。

    可陸星沉不想放過她，抬腳去踢她的椅子，“說話?！?/br>
    “你煩不煩！”陸沉沉狠狠轉(zhuǎn)頭，瞪著他。她皺著眉，眼神里是深深的戒備。

    沒成想一抬眼，直直對上了周恪一那雙黑漆漆的眼睛。

    他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久，看到他們停戰(zhàn)，把考卷輕輕放到了她的手上。

    是物理的月考卷，86分。

    “哇啊?！彼@嘆。

    周恪一坐下，笑笑，“進步神速。”

    陸沉沉立刻忘了剛才的不愉快，喜滋滋地捧著卷子，湊到他面前，“有沒有獎勵？”

    周恪一笑著問：“你想要什么？”

    陸沉沉吹了下口哨，“還沒想好，你先欠著吧?！?/br>
    周恪一說：“好?！?/br>
    身后的人又踢了踢她，這回用了大力，框框跟砸門似的。

    陸沉沉起了氣，一把拍他桌子上，“你他媽有完沒完！”

    陸星沉嘲諷地說：“我問你話你不理，他給你張考卷你就粘糊上去了，陸沉沉你才是有完沒完。”

    陸沉沉冷笑：“我粘我男朋友和你有什么關(guān)系。”

    陸星沉的眼神倏地變冷，直勾勾盯著周恪一。

    半晌，他不說話，扭過頭。

    陸沉沉氣得不行，恨不得把錢丟他臉上。相處什么相處，她和陸星沉根本無法相處！

    這王八蛋。

    *

    晚自修例行講解考卷，下課了，陸沉沉和余霽約在門口回家。

    沒想到在校門邊碰到了陸星沉。

    他一個人站在那里，地上拉出孤零零的一條影子。

    陸沉沉略過他，沒分他一個眼神，和余霽往前走去。

    陸星沉沉默地跟了上來，在交叉路口，他站到了她的身邊。

    “對不起。”他先開口。

    語氣冷淡，目光看著眼前的紅綠燈，像在說一件無關(guān)緊要的事。

    “我不該兇你的，對不起?！?/br>
    稀奇了，他竟然還會道歉。

    陸沉沉不置可否，輕輕嗯了一聲。

    他又問，聲音艱澀，“他，過得好不好？”

    這個他，沒有明說，但他們都知道他問的是陸長河。

    那個照顧了他十多年的，無緣的父親。

    夜風(fēng)把陸沉沉的頭發(fā)吹拂到臉頰邊，她抱著手，看著眼前的人群。

    人海川流，他們像兩個互不相識的過客，說著些彼此心知肚明，卻已陌生萬分的話題。

    “不好?！标懗脸琳f，“他過得很不好?！?/br>
    黑暗的夜，萬家燈火下，喧囂都成了背景音樂。風(fēng)吹來已經(jīng)有些冷，空氣中有種刺鼻的嗆人感。

    陸星沉低下頭，沉默下去，他的表情看起來這么難過，又這么無辜。

    “對不起?！彼G訥地重復(fù)著，“對不起?！?/br>
    但他在對不起誰？

    他不知道，陸沉沉也不知道，誰都不知道。

    他沒有做錯什么，但他好像對不起所有人。

    陸沉沉抬起頭，灰黑的天幕下，沒有星星。她驀地想起，那天深圳的夜色里陸長河翻滾的白發(fā)。

    陸星沉說：“我是自己要過來的。”

    陸沉沉沒理解他的意思，“什么？”

    陸星沉走到她面前，垂眸看她，“我根本不用高考，過完年就準(zhǔn)備出國了。什么藝術(shù)生，那都是騙人的?！?/br>
    陸沉沉頓了頓，哦了一聲。

    陸星沉的嗓音開始變低，他說：“我只是想回來看看你?！?/br>
    陸沉沉的笑容變得有些涼薄，她扭頭，輕聲說：“那你現(xiàn)在看到了?！?/br>
    “看到了?！彼f著，眼底泛起一絲自嘲，是那種對經(jīng)年往日的自己，無能為力的嘲諷。

    陸星沉說：“我知道你過得也不好。你初中開始就一個人獨居，被技校的男生sao擾，每晚都過得戰(zhàn)戰(zhàn)兢兢。自己不會做飯，就吃方便面吃到出了胃病，開家長會的時候只有你的家長沒來，因為你從不讓二叔插手你的生活。你抽煙、酗酒、打架、早戀……”

    他每說一句，陸沉沉的臉色就難看一分。

    到最后，她的牙關(guān)緊咬，幾乎要翻臉。

    陸星沉將她所有的傷口都攤開來，她以為他要諷刺她，沒想到他卻是抬起手，輕輕撫了撫她的發(fā)頂。

    這個動作周恪一經(jīng)常對她做，但由陸星沉做出來又是完全不同的感覺。

    他第一次像一個哥哥，沒有與她針鋒相對，只是溫柔而誠懇地說：“這些年一個人，一定很孤獨吧?！?/br>
    幾乎是一剎那，陸沉沉的眼睛就開始泛酸，她忍著喉頭蔓延的酸澀，倔強地和他頂嘴，“跟你有關(guān)？”

    陸星沉點頭，“有關(guān)，因為我是你哥哥?！?/br>
    陸沉沉攥緊拳頭，很想反駁他，但無可抑制的，她又覺得被委屈傾巢覆蓋，眼睛幾乎一下就紅了。

    陸星沉問：“最后幾個月，好好相處好不好？”

    陸沉沉別開眼，“是你一直針對我?！?/br>
    陸星沉微微笑了，“那我和你道歉，希望你能原諒我?！?/br>
    陸沉沉沒說話。

    陸星沉想起來很多小時候的事，“你小的時候，總說這個世界上你最喜歡的人是爸爸和哥哥。”

    陸沉沉有點難過，說話有鼻音，“你記得的還挺多?！?/br>
    陸星沉無奈地搖搖頭，自顧自說：“可現(xiàn)在你最喜歡的人是他了?！?/br>
    陸沉沉沒有否認。

    親情歸親情，愛情歸愛情，她不會將兩者混淆，但說到底，孰輕孰重任誰都會有個判斷。

    她太缺愛，在她最無助的那些時光，一開始是她自己挺過來的，后來遇到周恪一，他陪著她一起走來。

    所以她現(xiàn)在最喜歡的變成了周恪一。她愛一個人是這樣子的，恨不得把全身心都給對方，也不管對方招不招架得住。

    這是每一個缺愛的小孩的通病。

    陸星沉靠著欄桿，身后是靜謐流淌的河，他說：“沉沉?！?/br>
    陸沉沉啞聲道：“干嘛？”

    他看著她，目光里有著不容置疑的認真，“你確定他是對的選擇嗎？”

    陸沉沉對這一點非常篤定，“是?！?/br>
    “那就好?！?/br>
    陸星沉雙手往后，扶著欄桿，露出自己漂亮的喉結(jié)。

    夜幕下，他像一面迎風(fēng)招展的旗。

    “沉沉，吃了那么多苦，以后每天都要開心啊?！?/br>
    ——

    高中時代差不多快要結(jié)束了，寫得快的話大概還有十個章節(jié)。大學(xué)時代會簡單帶過，然后是社會時期。

    說實話這篇文挺平的，有人喜歡我很開心，希望每一個缺愛的小孩都能與治愈你的月光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