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架
打架
陸沉沉最近過得很不痛快。 平價的出租屋里擺放著折疊的便攜式浴缸,陸沉沉靜靜地躺在水下,黑發(fā)飄蕩起來,繞著耳畔游離,曖昧地撫摸過她赤裸的身體。如果水流要是有意識,他們纏綿地就像是在zuoai。 她扣著浴缸的邊緣,慢慢地將自己沉到最深處,仿佛沉到深海里,感受著久違的寧靜和窒息的痛楚,與身體的自然反應做抗爭。 這讓她清醒。 半個小時以前,陸沉沉收到了程沁的短信,話語很簡單,約她在校園外小樹林東側見一面,談一談她們之間早就該談的問題。 要去赴約嗎? “當然要去?!?/br> 人來人往的KFC,她笑意虛假,像戴了一張偽裝得極好的假面。 余霽皺眉:“要不我陪你去吧?!?/br> 陸沉沉沒有做聲。 她把手機反扣到桌上,抬手端起桌上的可樂杯,呼啦灌了一大口,沒消亡的二氧化碳積壓在胸腔,讓她有種想打嗝的沖動。 “不用了?!?/br> 余霽咬著可樂吸管:“何必呢,你去這一趟到底是為了什么……” 陸沉沉冷冷一笑,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白色短袖襯衫的衣擺。 “去cao她媽?!?/br> * 東側小樹林的夜燈發(fā)出幽幽的光亮,陸沉沉如約而至。身旁兩側的合歡被夜風吹落不少,又被昨晚下的雨牢牢留在地上。夏夜的第一場雨沒能吹散炎熱,反而帶來更難以名狀的煩躁,仿佛空氣里都是躁動的浪。她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晚上八點半。 她把手機裝進口袋,活動了一下關節(jié),再從里面掏出一根煙,剛想點燃,卻沒找到打火機。陸沉沉敗了興,按捺著罵臟話的沖動把煙丟進垃圾桶。 往前走了幾步,一道熟悉的身影站在樹林前的空地邊。 陸沉沉瞇著打量程沁。平的肩,卷的發(fā),光滑的腿,還有細柳一樣的腰。校規(guī)明文規(guī)定不允許穿膝蓋以上的裙子,她居然穿了條紅格紋的百褶短裙。 這要真打起來,很容易走光。 她想,還好她是女的,不會有人說她耍流氓。 陸沉沉正想得出神,程沁轉過頭來,瞧見她,眉頭立刻緊鎖,邁著小碎步向她走來。 她在陸沉沉面前站定,居然還比她高了許多。腳下的小皮鞋襯得骨骼纖細,臉上的妝很濃,精致到無懈可擊。居高臨下地看著陸沉沉,打量的目光里有種難以抑制的厭惡。 程沁抱著手,清了清嗓子:“用不著做自我介紹了吧?!?/br> 陸沉沉似笑非笑,歪了歪頭。 程沁瞪著她,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盛滿了輕蔑,“我現(xiàn)在跟你好好說,你識相點,離葉崢遠點?!?/br> 陸沉沉聽出她語氣里的傲慢,覺得疑惑,也覺得可笑。一個自己都做了小三的人,還跑到前任面前來叫囂,臉皮到底是有多厚,還是被自以為的真愛洗了腦,連尊嚴都能稱斤論兩賣? 她皮笑rou不笑,嘴唇上下一碰,一字一頓地說:“我cao你媽?!?/br> 程沁先是愣了愣,下一秒,出其不意地抬手往陸沉沉臉上狠狠打了一耳光。 一下給陸沉沉打得腦袋都懵了,一時反應不過來。 那么細瘦的一只手拍在臉上居然能有這么大的力氣,陸沉沉歪著臉,感覺血液在臉頰上匯聚到一起,痛感經(jīng)久不衰。 “你這個賤人!” 好。 很好。 出師不利。 陸沉沉默默地抬起頭,被凌亂發(fā)絲遮掩的臉頰上,五個指印觸目驚心。 她的眼神很冷,明明比程沁還矮上點的人,繃起臉看人的時候竟然讓人覺得可怕。 程沁梗著脖子,滿臉寫著“你能怎么辦?!?/br> 她能怎么辦? 陸沉沉覺得可笑,她還能怎么辦。 當然是打回去了。 細碎的劉海有些長,陸沉沉一把把頭發(fā)薅后面去,連武器都懶得找,直接拽起程沁的長發(fā)左右開弓,啪啪兩下,再一腳踹在她的膝蓋上。 程沁啊地尖叫,第一反應就是抬手去遮裙擺,陸沉沉趁機抬腿,一腳踢在她背上,咯嘣一聲,把人直接給踹倒在地上。 程沁疼得倒吸氣,臉色泛白,眼淚啪嗒直掉,不是裝柔弱,是真被打疼了。 陸沉沉手撐在膝蓋上,急促地喘著粗氣,眼神冷漠。 “是我不要葉崢的?!?/br> 她抱著手,倚在粗壯的樹干上,下巴微微抬起,皮膚蒼的,臉上的紅腫更加醒目。 風一吹,沾著泥土的襯衫鼓起來,她藏匿在衣服下的軀體顯露出輪廓,瘦得像只剩下骨架。 陸沉沉的嘴角翹起來,無甚感情,“程沁,你只不過是個撿破鞋的?!?/br> 程沁紅著眼抬起頭,滿眼猩紅的模樣像極了厲鬼,咬牙道:“賤、人?!?/br> * 周圍漸漸聚攏過來看熱鬧的人。 有人笑了,“呦,兩個小妞打架呢?!?/br> 有人擔憂:“不是吧,這怎么回事,是學校的學生嗎?現(xiàn)在的學生不讀書都干些什么呀……” 有人探出頭,看了兩眼,舉起手機拍照,又帶著得逞的笑迅速縮回腦袋。 旁人的悲喜于他們只是一出鬧劇,用來消遣,下過酒后,無人在意。 他們看著她們,期待著,興奮著,仿佛這里是熱鬧的拳臺,觀眾在等待她們下一次的兵刃相見,好讓他們盡興而歸。 …… “滴滴”兩聲,車輪劃過砂石地面,喇叭過后,一道吊兒郎當?shù)穆曇魪纳砗髠鞒鰜怼?/br> “哎,怎么了這是?” 穿著黑T恤的男生從人群外走進來,借著明亮的月光,將面目逐漸展露清晰。 顧今夜摸了摸下巴,朗聲一笑,目光在站立的陸沉沉和坐在地上程沁之間轉了兩下,挑著眉,發(fā)出疑問:“你們這是,行為藝術?” 程沁大口喘氣,狠狠瞪了他一眼,臉部因憤怒幾乎扭曲變形。 顧今夜:“同學們,打架可是不對的哦,要請家長的?!?/br> 空氣凝滯了一瞬。 陸沉沉別過頭,心頭附上一抹難言的狂躁,她蹙眉,嘴唇緊抿,下意識進入了戒備狀態(tài)。 月光投下碎影,夏蟬在鳴叫著,合歡樹落了一地的花,遠處流水潺潺,繞著石橋,在空寂的夜里作響,響過陸沉沉的耳朵,讓她的煩躁漸漸到達頂點。 她拍了拍衣服上沾到的灰塵,擰眉道:“你想去告狀就去,少廢話?!?/br> 顧今夜笑著搖頭:“meimei,告狀是小學生解決問題的方式,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流行了?!?/br> 陸沉沉:“你到底……” 就在這時,身后人群里忽然伸出一只手,抓到了她的手臂上。 一盞盞路燈明亮起來,視線里是干凈修長的手指,皮膚細膩,骨骼清晰,雖然有點rou乎乎的,但不妨礙它的好看。 “到這邊來。” 陸沉沉聽到這聲音,怔了一怔,在發(fā)呆的空隙,對方一下將她拉出了人群。 程沁咬著牙,掙扎著站起來去扯她的頭發(fā),卻被另一雙手扣住了手腕,力道太大,動彈不得。 顧今夜垂下眼,看向渾身狼狽的她,聲音低沉,笑容不變,說:“同學,你受傷了,要不要我先帶你去處理一下?” * 陸沉沉被周恪一牽引著走出人群,一直走到快要聽不見人聲的地方,他才放開她。 他低聲問:“你還好嗎?” 陸沉沉整個人氣壓都很低,周恪一問第一句的時候根本沒有聽清,直到他問了第三遍,才啞著嗓子回答:“還行?!?/br> 周恪一看了眼她臉上紅腫的痕跡,別開眼。 陸沉沉的手還在顫抖,她動了大氣,五臟六腑都絞得發(fā)疼。她對葉崢反胃,對程沁也反胃,想到剛才那一巴掌,神經(jīng)都在隱隱作痛——又惡心,又想吐。 她咬著牙,深呼吸了好幾回,才勉強將情緒穩(wěn)定下來。 轉過頭,看到周恪一還靜靜地站在自己身側,遠遠站著,像一尊雕像。 她的新同桌,剛剛幫了她。 陸沉沉不擅長道謝,輕輕吐了口氣,走到周恪一身邊,“你怎么在這兒?” 她還處在剛才的戒備狀態(tài)里,語氣很不客氣,咋一聽有那么點詰問的意味,聽起來讓人莫名不舒服。 陸沉沉愣了愣,反應過來,剛想找補,就看見周恪一聞聲愣了下,接著無奈地笑了,“我要說我純粹路過,你信嗎?” 陸沉沉嘴比腦子快,“不信?!?/br> “我也覺得你不信。”周恪一點點頭,說:“那我就不說了?!?/br> “……” 陸沉沉眼睫顫抖幾下,她走近,正對著周恪一,道:“剛才那是你朋友?” “嗯?!?/br> 陸沉沉猶豫了下,“來幫我的?” 周恪一不置可否。 陸沉沉:“問你呢,是不是?” 周恪一:“湊巧而已?!彼f的是實話。 陸沉沉盯著他看了會兒,用低低的聲音說:“不管怎樣,總而言之,今晚謝謝了。” 周恪一喉結動了動,聳肩,說:“不用謝?!?/br> 陸沉沉瞧著他,“不用說那么快,今晚還有的是需要謝你的?!?/br> 周恪一抬起頭,看她一眼,“怎么了?” 陸沉沉把手機掏出來,往他面前一亮。黑乎乎的屏幕上,怎么摁都沒有一點反應。 “我本來想叫車的,但是手機沒電了,這附近也不好叫……”陸沉沉說,“能不能麻煩你送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