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心魅

    羅被言寂暴揍了一頓。

    此刻頂著一張青一塊紫一塊的大花臉，老老實實又萎靡不振地跪坐在言寂面前。

    小家伙此刻也被言寂抱回了懷里，（在羅的視角中）眼淚汪汪擔(dān)心地看著他。

    羅深感無奈，他此時此刻才明白了凜看他的那一眼中飽含的分明不是憐憫，而是幸災(zāi)樂禍。

    他也沒辦法嘛，他就是喜歡可可愛愛乖乖巧巧的小動物嘛，尤其是犬科的嘛。他的院子里就養(yǎng)了一群活潑可愛的小崽子。

    而且言寂撿東西回來不是一次兩次了，撿鬼回來都不是第一次，現(xiàn)任九翼中的列昂和茉莉，甚至圣壇的銀朱，都是被他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他里撿回來的。

    列昂撿回來的時候就是成年鬼也就算了，茉莉和銀朱剛被帶回來的時候都還是小姑娘，他也都是直接扔給他們照顧的，銀朱更是在這兒住了一段時間后就被送回了圣壇，還是之后有別的緣由才又搬了過來。

    所以羅才會自然而然以為自己被叫過來就是因為這個小家伙要交到他手上嘛。畢竟言寂怎么可能自己帶小孩？怎！么！可！能！

    心里委屈。

    但不知道該怎么說。

    “咳”，言寂看著他臉上不斷變化的豐富表情，清了清喉嚨，回歸正題道，“所以你也沒法和她交流？”

    “沒法啊，”羅委屈地說，被言寂用眼神警告之后才回復(fù)正常的表情，解釋道，“我們一族的能力是能和獸類在精神層面溝通不錯，但是這小崽子是血魅啊，血魅就算現(xiàn)在淪為家禽了，可又不是真正的獸類。”

    言寂聞言有些頭疼似的嘆了口氣。

    “那你養(yǎng)的那些狗崽們，平時可會不吃飯不愛動彈？”

    這就問到他的專業(yè)領(lǐng)域了，羅這才意識到言寂叫自己來原是要跟他交流寵物飼養(yǎng)心得的，忙道：“小動物到了不熟悉的環(huán)境最開始幾天都會這樣的，適應(yīng)幾天就好了。”

    他又想起小寵物剛被帶回來那天渾身臟兮兮滿身血污的樣子，又補充說：“而且或許是她之前受到了什么驚嚇或者打擊。我院子里也有幾只是從外面收養(yǎng)回來的流浪狗，這些流浪狗一般剛來家里時都會很警惕，還會懼怕我們鬼族的血統(tǒng)……”說著看到窩在言寂懷里臉上丁點懼怕都看不見的小家伙，滯了滯，才接著道，“反正只要大人你用愛感化她就行了?！?/br>
    羅說完自己也愣了愣，意識到“用愛感化”和言寂實在是搭不上邊，抿了抿唇，硬著頭皮改口：“反正大人你對她溫柔一點就行了……”

    言寂聞言也只是低頭順著背脊撫摸懷里的小家伙，臉上只有幾分漫不經(jīng)心的笑容。

    羅看著言寂懷里軟綿綿的小崽子，自己心里也是一軟，以至于心里想的話下意識沒過腦子就脫口而出：“其實她這樣的情況問瑞恩說不定才是最好的……”

    說完之后自己都嚇了一跳，連忙噤聲，看向言寂，卻見他的眼神仍舊是懶洋洋的，連臉上的笑容都紋絲不動。

    只是空氣瞬間變得有些凝重。

    羅連忙俯身，額頭觸地，有冷汗不自覺從他的額頭滑下。

    當(dāng)初瑞恩是被言寂一意孤行提拔為九翼的，他是九翼之中唯一一個外族——一個狼族的獸人。

    而他的尸體在月余前被人丟棄在了祭壇之上，成為了挑釁言寂權(quán)威的工具。

    言寂回來之后除了派人去將瑞恩的獨生子接回來之外，對此事只字不提，他們也不敢擅自詢問，畢竟——

    他們?yōu)榱怂褜なй櫟难约哦鴻z查了殘存在瑞恩尸體上的記憶，然后發(fā)現(xiàn)，瑞恩是被言寂親手殺死的……

    良久的靜默之后，羅如坐針氈，背上的冷汗都快將他的衣服濕透的時候，言寂才又慢悠悠地開口。

    說：“那你覺得，她不愛穿衣服怎么辦？”

    沉重的空氣突然消失，羅的身子一軟，差點癱倒在地上。

    不過他到底是九翼之一，很快就又坐直起來，調(diào)勻了自己的氣息，這下不敢再用眼睛去瞟鬼王懷里的小寵物了，只是垂眸看著眼前的地板，恭敬回復(fù)道：“……她習(xí)慣了四肢行走，而且自由慣了，想必繁復(fù)的宮裝會讓她覺得束縛，不如去現(xiàn)世給她尋幾套人類小孩的衣服，說不定她能穿的慣?！?/br>
    言寂低頭思索了一下，繼而贊同般地點點頭，臉上是一如既往笑瞇瞇的表情：“可以交給你嗎？”

    羅這才真正松了一口氣，俯身應(yīng)“是”。

    羅退下之后不久，言歡就自己過來了。

    言寂臉上一點意外之色都沒有，只是隨意地點了點下巴，示意他自己坐。他也一點都不客氣，徑自一攬衣擺在言寂身旁坐下。兩人坐在一起，身形和容貌都有幾分相似，尤其是臉上笑容的弧度，都仿佛如出一轍。

    他還笑著伸手想摸滿眼好奇的小家伙，被言寂打了回去。

    言歡也不氣，隨手給自己倒了一碗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才開口道：“哥哥是打算把她養(yǎng)在自己身邊了？”

    言寂擼著小家伙頭頂亂糟糟的毛，漫不經(jīng)心地“嗯”了一聲。

    言歡臉上笑容不變，繼續(xù)問：“哥哥為什么突然想養(yǎng)……血魅？”

    言寂知道他想問什么，抬眼瞥了他一眼，直接說：“她是連心魅?！?/br>
    言歡臉上的笑容終于消失，露出認真嚴肅的神色。

    里世之中關(guān)于血魅的傳說由來已久，可那基本上都是經(jīng)過粉飾和扭曲之后的謠言。身處鬼族和里世的頂端，他們知道被傳說和謠言掩蓋下關(guān)于血魅真實的歷史。

    也知道血魅真實的能力。

    現(xiàn)在的里世中人聽聞血魅的傳說，都只知道血魅之所以被稱之為血魅是因為他們的血能魅惑人心，飲用血魅的血液就能與他們通感，能讓人忘記自己身體的痛苦，獲得加倍的無上快樂，從而感受極樂。

    但實際上，在久遠的過去，血魅是有兩種血統(tǒng)遺傳的，除了通感的連身魅之外，還有能夠通過血液與飲血者共情的連心魅。那才是真正的“邪祟”，也是那場史無前例的屠殺中真正的對象。

    “哥哥……你可是已經(jīng)喝過了她的血？”

    “嗯?！彼c頭，看到小家伙被言歡突如其來改變的氣場嚇了一跳，身體緊繃起來，手上撫慰著她的后脖子讓她放松下來，眼神警告言歡收斂一點。

    “……”言歡看著這般溫柔到有些陌生的兄長，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么。

    “我之前喝下了怨毒，”言寂很有預(yù)見地伸手壓住了一聽這話就幾乎要彈起來的弟弟，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坐好，繼續(xù)道，“但是如你所見，我和她，現(xiàn)在都一切正常?！?/br>
    言歡神色幾變，最后復(fù)雜的眼神落在言寂懷里的小家伙身上，猶豫道：“……你的意思是……”

    “對，”言寂低頭看著小家伙，嘴唇勾著笑，眼神中也有一絲細微的不解，“我喝了她的血，凈化了怨毒，但是她始終沒有被污染?！?/br>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該如何解釋?！?/br>
    “……”

    言寂摸著小家伙的后脖子不再說話，言歡也一言不發(fā)地喝茶，兩人默契地沉默了許久，連空氣的流動都仿佛靜止，只有屋外高聳入云的巨樹枝葉間投映下的點點光斑無聲地移動在彰顯著時間并沒有停滯。

    良久，心思過了千百轉(zhuǎn)，言歡終于抬頭，朝兄長露出一個無奈的笑。

    言寂知道他這是妥協(xié)接受了。

    只不過下一句，卻聽言歡又回到閑聊的輕快語調(diào)，笑瞇瞇地說：

    “哥哥，你知不知道你在把小家伙的頭發(fā)越揉越亂？”

    “……”

    “雖然哥哥你單身了一千多年不是你的錯，但是既然決定要養(yǎng)小姑娘了至少也學(xué)學(xué)怎么打理人家的長頭發(fā)吧?！?/br>
    “……”

    “你這樣下去以后會被小姑娘討厭的呢，她長大了說不定會更親近羅或者列昂呢，”看到言寂的表情，他“啊”了一聲，笑道，“說起來剛剛羅來過一次了，小姑娘是不是已經(jīng)親近他了？”

    “……你閉嘴?！毖约湃虩o可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