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誰家皇帝不自信
三 誰家皇帝不自信 房門輕輕被叩響,裴清雅思緒喚回,撇下詩書追去拉開雙扇房門。 看清來人的一瞬,房間主人比歡躍的珠簾更快沉寂下去。 這位主兒咬唇不語,掩飾不住的失落神情,凌意瞧得真真的,咳了一道緩解尷尬,“小姐,該用午膳了?!?/br> 裴清雅黯然瞧她,眼底浮動千百掙扎,欲言偏又住了口。 凌意在心里嘆息,自幾日前那次不歡而散,陛下主子鬧了脾氣,她前日入宮當值,小皇帝特意吩咐她:若非裴清雅開口問起,不教她吐露半分。 皇帝說的話,哪怕是氣話,那也是圣旨無疑,金口玉言降旨給她,凌意不敢不從,她將眼前的主子請回屋,命人開膳。 裴清雅只動了幾湯匙粳米粥。這消息午后傳進宮里,魚龍白服的小皇帝縱馬踏著傍晚余暉現(xiàn)身城郊——撇開請安的一眾人,提著膳盒攏起衣袍往主院跑。 再度碰面的凌意與茉香攜人候在院外,豎著耳朵,若得吩咐即刻沖進去為主子分憂——如果主子需要她們的話。 · “清雅?!比~庭昱撲進臥房,驚得裴清雅手里的筆鋒一顫,抖了滴墨在信紙上。 “嚇到你了?”葉庭昱無措地擱置膳盒在紅木圓桌上,湊近窗前的半月桌瞧她寫什么。裴清雅置筆,將信箋壓在青竹鎮(zhèn)紙下。 葉庭昱撇嘴,失落隨她返回桌邊。裴清雅坐在鼓凳上,葉庭昱即刻敞開了話匣子,向她逐一介紹宮廷美食。 裴清雅無心于此,勉強用過一些葉庭昱強烈推薦的珍饈美味,撂下銀箸拭過嘴角。 “我有話與你說。” 裴清雅起身,捻葉庭昱便服袖口,如是輕道。 是這招“欲擒故縱”靈驗了么?幾日不見,裴清雅不再倔著,彎折傲骨與她示好,葉庭昱只覺得心曠神怡內(nèi)里充盈,頻頻點頭,愉悅道:“雅兒你說?!?/br> 裴清雅面上一臊,自打她二人破了禁忌,床笫或平時相處時,葉庭昱改了稱呼直白喚她……她定神收回心來,抬眸小心注視葉庭昱,“我應(yīng)你所說,與你回宮,懇請你高抬貴手放我父親。” 葉庭昱飛揚的笑容驟然冷硬,嘴角僵住,眸心里的歡喜碎裂,難以置信,“雅兒你、你方才說什么?” 這話是裴清雅思量幾日的“后招”,以自己為餌為要挾,求葉庭昱或是逼她顧念情分放父親遠走……只是若是如此都不成,只怕葉庭昱就此寒心,斷了情義。 裴清雅跪在地上,將她們的情意、她的自尊一切都賭上,“清雅此生侍奉君側(cè),求陛下格外開恩,放妾身父親乞骸歸鄉(xiāng)?!?/br> 誰知是火上澆油了。葉庭昱攥拳,不信命地倒退一步,征然垂眸瞧她,“你方才喚我什么?自稱什么?” 裴清雅垂首無話,葉庭昱面色漲紅,慍怒極了,抑制不住地渾身顫抖,“裴清雅,你只當我是君,從未當我是情人、枕邊人嗎?我說過了,裴公是我?guī)煾?,我不會害他!如今留他在京是迫于無奈,即便沒有你我一層,我身為徒,分毫不會戕害恩師!”葉庭昱含著哭腔喊了好大聲,吸了鼻子,抹淚又笑開:“早知你對我無意,我絕不會耽誤姑娘?!?/br> 她故意撞開了鼓凳奪門而出,雷霆之勢,或是更重的錐心之言,擊垮了裴清雅。氣急委屈心痛多番慫恿,氣血上涌,她眼前一黑,彎折的身子垂倒在地。 · 黑臉的小皇帝縱馬城外,對著寂寥的五里亭磨牙瀉火,“以后誰也不許再提她!” 凌意與茉香對視一眼,茉香壯膽子前一步撫摸龍須,“陛下您的意思是,放了她?” 瞪圓的龍眼撇開一道,茉香即刻噤聲。 “陛下鮮少這般震怒,依臣看,自然是裴小姐不是,晾她幾日由她自省本就應(yīng)當?!?/br> 凌意察言觀色,這話順著暴躁的小皇帝,葉庭昱稍稍息怒,點頭要她繼續(xù)。 凌意垂首,“不過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裴小姐近來家逢變故諸多憂思難免傷神,陛下若是不介意,能否將方才情形說與我等,我與茉香為您拿個主意……家事國事,萬事以和為貴,再者,您傷了龍體,又與裴小姐生疏了,臣下等擔待不起?!?/br> 茉香暗暗欽佩凌意這馬屁拍得高明,將小皇帝心結(jié)疏通大半,凌意頓了頓遞來眼神,她收到示意幫腔道:“是呀陛下,凌大人說的是,若是太后主子追查起來,追根究底是奴婢等疏忽怠慢,奴婢挨頓板子吃牢飯是輕的,傷了您與裴小姐那才是奴婢等萬死難贖的罪過!” 葉庭昱停下來回的步子,一屁股坐到憑欄處,攥起幾根狗尾草在指尖,沒好氣地繞了幾繞,“她低三下四求朕,要朕放了裴公。” 倆聽眾一頭霧水,女兒憂心父親是為孝順,這如何觸動小祖宗逆鱗了? “她以她自身做籌碼,但凡朕放裴公歸鄉(xiāng),她不計聲名留下侍奉朕?!?/br> 茉香仍是不解,小祖宗對那位主子全然珍愛,人家答應(yīng)留下相伴不是你情我愿的好事么? 凌意先想通其中關(guān)節(jié),開口嘆息道:“陛下莫不是不夠自信,憂心裴小姐邊塞一行半載之內(nèi),傾心他人了?” 茉香頓悟。再瞧小皇帝被說中心事驀然羞紅的臉頰,垂首掩笑。 凌意拱手道了句“臣失禮”,繃不住也笑開。 葉庭昱莫名瞧這兩個,心里那股火無聲無息了無影蹤?留下的只要驚疑:當真是她多慮了么?裴清雅所說留下,可是全副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