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陸瓴舟替陸思思試淚的手一頓，他若無其事的收回手帕，“我去給你買飲料，你想喝什么？”

    陸思思依舊拽著他的手沒吭聲，陸瓴舟只好摸了摸她的頭，“先別哭了，你喜歡喝甜的是不是，給你買杯星冰樂好不好？”

    “我要和你一樣的?！标懰妓季従徦砷_陸瓴舟的手，看著他一字一頓的說，“我不喜歡什么星巴克，我是看你喜歡我才喝的。”

    她緊緊地盯著陸瓴舟的反應(yīng)，可是他只是靜靜瞅著她，看到她面紅耳赤才別過臉去，轉(zhuǎn)身走向了柜臺。

    陸思思找張圓桌坐在那里，一邊扣著手指一邊胡思亂想，只見陸瓴舟端著兩杯抹茶星冰樂走過來。

    陸思思鼓起臉，不太高興地說，“我不是說你喜歡什么我喜歡什么嗎，這還是小孩子口味，我不是小孩子了?！?/br>
    陸瓴舟把吸管插好，將那一杯淡綠色上面還浮動(dòng)這一坨香甜奶油的飲料推到她面前，耐心又溫和的說，“嗯，不過這的確是我的口味啊，看來思思喜歡的和我喜歡的不一樣啊?！?/br>
    陸思思趕緊拿起星冰樂吸了一大口，聲音小小地說，“我喜歡的?！?/br>
    陸瓴舟掏出手機(jī)看了一眼，說道：“時(shí)間不早了，我們回去吧?！?/br>
    陸思思望向大顯示屏，上面的電子時(shí)鐘顯示的是十一點(diǎn)四十五，而陸瓴舟的航班是一點(diǎn)二十。

    她不情不愿地起身，聽到陸瓴舟說，“你好好讀書，要聽爸爸和齊阿姨的話，只要你乖乖的，我從每年回來都給你帶禮物，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比缓笏嶂^想了兩秒，“今年圣誕想要什么禮物？”

    他完全是哄小孩的口氣。

    陸思思沒出過國，她從前只在校門口的小賣部里看到巴黎埃菲爾鐵塔的明信片。她也根本說不出來想要什么，只要是陸瓴舟送的，她通通都喜歡。

    陸思思搖搖頭，手指攪動(dòng)著衣角，眼神飄忽了一會才抬起頭，鼓起勇氣一般開口問，“你每年都要回來哦?！彼劬o緊地盯著陸瓴舟，想分辨出他眼睛里有沒有一絲謊言。

    陸瓴舟看著眼前這個(gè)莫名較真的小女孩，輕輕笑了一下，伸出手做出一個(gè)拉鉤的手勢，“來，我們拉鉤?！?/br>
    陸思思認(rèn)真的伸出手指，拉住他的小指頭。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末了，兩人大拇指輕輕一觸，蓋了個(gè)章。

    陸瓴舟捏了捏陸思思的鼻尖，“這下高興了?！?/br>
    陸望、齊雪楠和她站在海關(guān)處，看著陸瓴舟同那個(gè)短發(fā)女孩子一起進(jìn)了海關(guān)，融入熙熙攘攘的人群里。

    陸思思的注意力都在那只同陸瓴舟拉過勾的手上，她不敢緊握，生怕手心出汗帶走了那片觸感。她也不敢張開手，生怕那抹溫度從掌心流失。

    她甚至都沒有注意到陸瓴舟走的時(shí)候，與他們告別的揮手都沒有，他走的好像沒有一絲留戀，轉(zhuǎn)身就走了。

    不過那時(shí)候的陸思思全心全意都相信著陸瓴舟，他們拉了勾，蓋了章，陸瓴舟不會食言的。

    從此陸思思開始期盼著時(shí)間過得快一點(diǎn)，沒有陸瓴舟的日子卻好像無比漫長，每一分每一秒都像凝固了一樣。

    家里恢復(fù)了原樣，早飯依舊是西式的面包牛奶培根，每天三點(diǎn)一線的無聊生活，她的課余生活依舊被家庭教師占據(jù)，齊雪楠依舊對她漠視，陸望時(shí)而會關(guān)心兩句，陸瓴舟的名字安靜的躺在陸思思手機(jī)通訊錄的置頂。

    陸思思每天扳著手指算什么時(shí)候到圣誕節(jié)。熬到圣誕節(jié)那天，她穿了一身新衣服，在鏡子里左照右照了很久期待著晚飯的時(shí)候，陸瓴舟能推門而入。

    她等來的只有齊雪楠。她斜著眼睛打量了一下陸思思說道，“你把心思都給我放在學(xué)習(xí)上，別讓我知道你在學(xué)校里惹是生非?！?/br>
    那天，陸思思理所當(dāng)然的沒有等到陸瓴舟。

    她握著手機(jī)，想給陸瓴舟發(fā)一條短信，措辭了很久，卻不知道發(fā)什么。

    想了很久，準(zhǔn)備發(fā)一句，圣誕快樂。

    卻順手點(diǎn)開她已經(jīng)視jian了千百次的朋友圈。

    陸瓴舟更新了一條照片。

    他穿著黑色羽絨服，摟著穿著泰迪熊外套的女孩，站在埃菲爾鐵塔下笑的開心而肆意。

    巴黎下雪了，雪花落在他們的肩膀，陸瓴舟摟著女孩肩膀的手凍得通紅，是與陸思思拉過勾蓋過章的那只手。

    配文是，圣誕快樂。

    陸思思眼里也下雪了。

    她在被窩里哭了一宿，握著手機(jī)睜眼到天明。

    從此之后，陸思思還在沉默的等待著，只是不敢再抱有期待。

    她想著，陸瓴舟不會幾年都不回家，總有一天他會回家。

    時(shí)間平靜地流淌著，陸思思好像也沒覺得那么難熬了，這樣的日子逐漸趨于平常，不算好也不算壞。

    陸思思正式步入高中，她依舊沒等到陸瓴舟，卻等來了陸望，他說，“思思，開心嗎，你馬上就有一個(gè)弟弟了?！?/br>
    那是陸思思即將要迎來自己十六歲生日的一天，她看著陸望喜悅的面孔，齊雪楠寬大的衣裙都遮掩不住的隆起的腹部。

    她想起廚房里燉了幾個(gè)月的滋補(bǔ)湯，和二樓開始裝修的那間小小嬰兒房，這幾個(gè)月齊雪楠唇邊似有似無的笑意。

    原來自己是最后一個(gè)知道的。

    她聽到自己聲音小小的，“真的嗎？我真的很開心。”

    那天晚上，她第一次鼓起勇氣，給陸瓴舟發(fā)去了一條信息。

    ——哥哥，你怎么還不回來。

    她甚至不知道巴黎與北原有多少小時(shí)的時(shí)差，只一股腦的淚眼朦朧地打字。

    ——mama懷孕了，我們要有弟弟了。

    ——家里再也沒有我的位置了。

    手機(jī)屏幕上落下一顆很大的淚。

    陸思思吸著鼻子繼續(xù)打字。

    ——你不是答應(yīng)我圣誕節(jié)回來嗎，你為什么食言？

    ——我們拉鉤的。

    ——哥哥，你是不是不記得我了。

    一條一條信息如石沉大海一般，陸思思沒有得到陸瓴舟的回復(fù)。

    她愈發(fā)的沉默起來，成為了陸宅的透明人。

    她開始整晚整晚地失眠，一到夜晚就握著手機(jī)翻來覆去地看給陸瓴舟發(fā)去的信息，偶爾還會在噩夢中驚醒，夢到十一歲的自己在那個(gè)小公園被人扒光，她哭破嗓子都沒有人來救她。

    她夢到陸瓴舟與她在機(jī)場做約定的那一天，陸瓴舟與她對視的眼神那么澄澈，那樣的眼睛怎么會騙人呢。她睜大眼睛想去探究陸瓴舟眼里的情緒，只能看到他眼里倒映出小小一個(gè)蠢笨無知的自己。

    她看到陸瓴舟眼底的敷衍，他滿口說著哄小孩子的謊言。

    陸思思還會夢到陸瓴舟在巴黎與齊耳短發(fā)的女孩依偎在一起，將她的曾經(jīng)像笑柄一樣講給那個(gè)女孩，兩人輕蔑而嘲諷的笑聲回蕩在公寓中。

    她還夢到她將齊雪楠從樓梯上推下來，血汩汩從她的身下流出，陸望狠狠地給了她一掌，面色難堪地說，“你走吧，從此以后你不配姓陸了?！?/br>
    不姓陸，那自己還能姓什么呢。陸思思在夢中開始思考這個(gè)問題，她幾乎要忘了十一歲前的自己叫什么名字，原來她姓齊，名叫齊思思，可是不知從哪一年開始，陸思思這個(gè)名字漸漸融入她的骨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