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叛逆
第七回 叛逆
“這位女士,晚上好……”一名穿著一身灰色格紋西裝的外籍男子,用不太流利的中文來與她打招呼。 麓鳴兒忙收起自己望向岑牧野的眼神,對眼前的先生微微頷首:“您好,請問有什么事嗎?” “噢,這位女士,我想,如果今晚能邀請您跳上一支舞,那將會成為我最幸福的事!”這名金發(fā)碧眼的男子微微彎腰向她伸出一只手去,等待她的回應(yīng)。 麓鳴兒還未從剛剛的情緒中緩過來,她搖搖頭,抱歉地說道:“不好意思,我不太會跳舞……” 男人深邃的歐式五官正流露出失望之色,只見麓鳴兒又望了一眼遠處—— 音樂聲又起,岑牧野帶著那女人又步入了舞池。他的手攬在女人的細腰上,她甚至能想象得到,那樣的觸感應(yīng)該就像他平日撫摸她的發(fā)頂那般輕柔。他高挺的鼻梁下,那張正與女人說笑的嘴發(fā)出來的聲音,仿佛穿透鼓噪的音樂,鉆進了她的耳朵里。 她的心里不太舒服,連這里的空氣也好像變得稀薄起來,有種將要窒息的憋悶感。 她叫住正要失望走開的男人,將自己的手遞到他的面前,“雖然不會跳,但我很樂意學(xué),您可以教我嗎?” 查爾斯聞言大喜過望,那對湛藍的眼珠子猶如她脖子上那顆藍寶石一樣頓時閃出了欣喜的光芒。 查爾斯一時激動得母語、中文一起脫口而出:“Sure!當然!這是我的榮幸??!” 眼前的女士在柔暗的燈光下,顯得更加溫婉動人,這是查爾斯見過的最美麗的中國女孩,尤其她的坦誠更是讓他覺得可愛。誠如她所言,她的舞的確跳得不好,甚至可以說是毫無基礎(chǔ)。盡管被她踩了無數(shù)次腳,查爾斯依舊樂此不疲地在教她記下舞步。 對于他的耐心和寬容麓鳴兒也十分感激。不止于此,查爾斯經(jīng)常還會蹦出一兩句不合時宜的中國成語,惹得麓鳴兒頻頻發(fā)笑。銀鈴般動聽的笑聲,還有清麗可人的姣好面容,都讓周遭共舞的男女們紛紛側(cè)目。 “阿野,那是哪家的小姐,人長得不錯,就是舞跳得差了點兒……”庾歆然用孤傲的下巴指了指剛剛提到的那位小姐。 “庾大小姐都不認得的人,肯定是不入流的。”岑牧野嘴上笑說著,卻也還是順著她的眼神看了過去…… “嘶——阿野!你弄疼我了!”庾歆然使勁掰開抓在她腰間的那只大手,大聲怪道:“你是瘋了吧!” 岑牧野攥了攥拳,骨節(jié)發(fā)出一陣脆響。 不明所以的庾歆然,看著岑牧野正惡狠狠地瞪著剛剛自己所指的方向,不禁扯了扯他的衣袖低聲道:“干嘛?看人不順眼,要鬧事???” “你別管。” 岑牧野正要抬腿,又被庾歆然拉住了,“那是洋人,你可別亂來?!?/br> 岑牧野一把甩開她的手,冷哼道:“我管自家的小孩兒,也需要看他洋鬼子的臉色?” 庾歆然不解的怔在原地,只盼他別鬧出什么大事才好…… 那個岑家的小孩兒,正淺笑著低頭觀察自己的舞步,全然不知“嚴厲的家長”正在靠近…… “跟我出去?!?/br> 低沉而冷厲的聲音打斷了她正高漲的興致。 麓鳴兒抬起頭來,發(fā)現(xiàn)那雙陰郁的眼睛正死死地盯著自己。 心中一駭,放開搭在查爾斯肩上的手停止了舞步。 “這是你來的地方嗎!”岑牧野突然提高了嗓門。 果然就對她兇!麓鳴兒心中暗道。 忽然一瞬,也不知哪來的勇氣,竟壯了膽子想同他叫一叫板。她把放下的手又重新搭了回去,同樣冷漠地回了他一句:“沒跳完,不走。” 查爾斯一個轉(zhuǎn)身,便把她帶離岑牧野的視線中。 這是頭一次吧?頭一次敢這樣拿話頂他! 岑牧野正要上前拽她,就被方舒怡搶先一步攔在了前面,“岑牧野!?;斓笆遣皇牵 ?/br> “你別管!” “行,我不管,回頭你倆要有問題了你別來找我!” “你……”原本氣急敗壞正要往前沖的岑牧野聽到這話,便停了下來。 方舒怡快步將他拉出舞池,一面教訓(xùn)道:“多大人了岑牧野?我還以為這些年你長進了呢,真不知道現(xiàn)在這副人模狗樣是怎么混出來!” 岑牧野一路沉默,被她直接拉出了大廳,靠在墻上抽起了悶煙。 方舒怡雙手交叉抱于胸前,十分坦然道:“鳴兒是我?guī)С鰜淼?,有什么氣你沖我撒?!?/br> 岑牧野彈了彈煙灰,把煙又叼回嘴里,怏怏道:“沒什么氣,就是覺得她太不用功?!?/br> 都快三十的人了,碰著大事還臨危不亂的。今晚就這么點小事居然值得他大動肝火。什么體面,什么理智,都差點丟的一干二凈。倒像回到了十七八歲那會兒胡亂沖動的年紀,方舒怡忽然又覺得好笑。 她用手點了點岑牧野,“我看你呀,這死鴨子嘴硬的毛病還是沒改!” 岑牧野聞言憤憤起來,“誰死鴨子了?說話就說話,別帶這些難聽的字眼?!?/br> “得,我才懶得管你的事兒呢!”方舒怡把頭探到大廳里一瞧,正說道:“這支舞結(jié)束了,我去把人給你領(lǐng)出來?!彼氖忠恢羔烈埃瑑窗桶偷匮a充道:“一會兒不許再向她發(fā)脾氣,聽到?jīng)]有?” “我都是為她好,我發(fā)什么脾氣了?”岑牧野小聲反問,好像他還委屈了起來…… 岑牧野在門外抽完了三支煙都不見方舒怡帶人出來,心里又開始發(fā)急,正探頭看呢,就見麓鳴兒一陣風(fēng)似的從自己身邊跑過。 “去哪兒!”岑牧野扭頭去追。 腳上穿著高跟鞋根本就跑不快,還沒跑出幾步就被岑牧野拉住了手腕。 “你為什么總管我!”麓鳴兒一臉的不服氣。 “我是你四哥!”說完這話,岑牧野莫名心虛。哪門子的四哥?管天管地的,有時候連他自己都煩。 麓鳴兒頂反感他這樣霸道又不講理的言論,當即反問:“所以四哥能做的事,我就不能做嗎?” 岑牧野被這話噎得半晌無言,只好低頭去兜里摸煙。 銀色的煙匣里空空蕩蕩,連煙都掏不出一根,氣的岑牧野把煙匣直接擲到了地上!不經(jīng)大腦的氣話便一股腦地往外冒:“我是什么身份?你是什么身份?你再看看自己穿的是什么破衣服,跳的又是什么不成樣的東西?” 剛憋回去的眼淚又開始在她的眼睛里打轉(zhuǎn),兩手攥著他口中所說的破衣服,仿佛真要將那輕薄的衣料扯破了讓他如愿了才肯甘心。 岑牧野話一出口便后悔起來,伸手想去摸她垂下的小腦袋,卻被她偏頭躲過。 訕訕地縮回那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用極低的聲音說道:“我是說,你想要衣服,可以跟我說。不必穿別人的舊衣服……還有……跳舞這種事……我也會……那個……” 麓鳴兒不想聽他的自言自語,提了裙子轉(zhuǎn)身就走。 “你又去哪兒?” “回家!” 岑牧野揉了揉酸脹的太陽xue,大聲叫道:“阿星!阿星!” 喊了半天也不見阿星的蹤影。 兩人一前一后地便出了飯店門口。恰好門外就剩一輛趴活兒的黃包車,麓鳴兒兀自坐上后,立刻吩咐車夫趕緊走。 被撇在后面的岑牧野搓手頓腳的這叫一個鬧心。 “四爺,四爺……您找我?”阿星氣喘吁吁地跑了過來,人還沒站定,就被岑牧野劈頭蓋臉的一頓臭罵。 他哪知,自家四爺何時因為女人這樣憋屈過,只怕自己往后被當成出氣包的日子還不少…… 車夫拉著車,聽著后邊上氣不接下氣的抽泣聲也跟著搖頭嘆氣起來。 被人嫌棄沒好身份,沒好衣服,連舞都跳不好,就算這樣遭人嫌惡,卻還要沒出息的寄人籬下。 麓鳴兒啊麓鳴兒,從前在岑家便畏首畏尾地生怕被人掃地出門,就這樣長到了十七歲,雖然說不上無憂無慮,起碼最后還長成個人樣。原以為還可以像從前那樣默默無聞生存下去就好,卻覺得自己的性子怎么突然變得這樣矯情。 同他置氣,同他頂嘴,還把他一人撂下。這些叛逆的舉動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她的身上。相對于十幾年來的相安無事,如今她的出現(xiàn)應(yīng)是給他帶去了不少麻煩。 一邊是阿娘臨終前的囑咐,一邊又是兩個人不斷升級的矛盾。 是要辜負阿娘,還是要慢慢互相折磨最后毀掉兩個人的幸福? 她太壓抑了。坐在車上痛哭了一場。 PS: 阿野,老母親語重心長地告訴你,什么你家的小孩兒!那是我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