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白沅輕拭淚珠，衣袖浸濕了滾邊花紋，在陽光底下又迅速消失，她走回原地，問法師：“青檀呢？”

    法師道：“剛剛才在，你們走了之后，就跟上你們，來時沒有見到？”

    白沅搖了搖頭，想來也只是在藥鋪周圍，左右出不了哪里，她捏住眉心的xue位，只是婚書還是沒有到手，答應(yīng)他的事情又要擱置了，加了力氣，打圈揉捏，也罷，她就張了一張嘴，七七八八就繞不過他，還是想想穩(wěn)住自己。

    婚書不是自己不拿，并非自己理虧。

    她反復(fù)提醒自己，且不可急，不可燥，話盡量打得圓，不要說得滿，或者哪里抓到什么話柄，多和他講道理，不要他一說沖撞的話，就又，又一時話快，又多答應(yīng)了他什么。

    法師見白沅一副很為難的樣子，誤以為是蛇妖的事情十分棘手，眉頭隨著白沅攥著的衣袖也緊了起來。

    “白姑娘，白姑娘……”

    他一連叫了好幾聲，才將白沅從思緒中拽出來，白沅抬頭，瞳孔聚神：“怎么了？”

    “是蛇妖的事，出了什么茬子，是嗎？”法師的玄杖敲了兩下地板，發(fā)出悶聲，聲音砸醒了白沅。

    白沅略顯尷尬，將先前在紫云房內(nèi)觀察到了向法師盤出：“我方才幫紫云把了脈，脈象弱但是十分平穩(wěn)，并沒有被取精氣得跡象，而且臉上只是病后的憔悴，和那些死尸大不一樣。”

    一時間，法師也陷入了沉思。

    白沅繼續(xù)說：“而且，之前尸體身上有一股香味，紫云身上也沒有，我猜想….”

    法師驗證了白沅的猜想：“是兩只妖？”

    “你也這樣覺得？”

    法師道：“當初我給紫云施法的時候，能感覺到要害她的蛇妖，是在控制她，而不是要抽她的精氣，除此之外，除了紫云姑娘，被害的都是男子，如何都說不通?！?/br>
    白沅背脊發(fā)涼，一只妖都還未查出來，又憑空多了一只，吸食精血的蛇妖已經(jīng)練到最后一步，一定不好應(yīng)付，也不知道另一只蛇妖的功力有幾分：“我們查的方向錯了？是要分頭查，還是？”

    法師嘆了一口氣：“或許是，但是想要控制紫云姑娘的那只妖好似再也沒有出現(xiàn)過，先追查吸食人精血的蛇妖，再看看有什么其他線索順著查?！?/br>
    白沅追問：“法師可知那只妖的想要控制紫云是為什么？”

    法師也納悶：“不明白，除妖多年，我也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如此說來，我記得當時除妖時，起初沾符念咒，紫云姑娘也沒有什么反應(yīng)，不知道為何，后面就突然起了效，沒有費多少氣力，好像只是想要告知我是蛇妖，我就順藤摸瓜，找到了許逸。”

    “許逸？”

    法師補充道：“就是許逸出現(xiàn)之后，突然就起效了。”

    白沅總覺得好似有什么東西被罩住了，差一點就能看清事實，她張口想繼續(xù)追問，一股奇異的香味混著茉莉花香飄來，打斷了她的思路，她來不及細想：“法師，就是這個味道?！?/br>
    “什么味道？”

    “尸體上的味道?！?/br>
    兩人噤聲，尋著氣味而去。

    穿過后庭，經(jīng)過前庭的大廳，只見一挽著婦人盤著頭，攙著她一男子，沖著里面大喊：“藥鋪掌柜，藥鋪掌柜！”

    朱老板正給其他的病人抓藥，聽到聲音，抖了三抖，弱聲答：“小趙娘子，你，你怎么又來了?！?/br>
    被稱為小趙娘子的人，連拉帶拽，把人拖到了朱老板面前，其他人見著陣勢，紛紛讓步，像被拖的男子投去同情的目光，那男子無力將袖子藏臉，去扯小趙娘子，示意讓她慢一點，卻還是被一把推到了朱老板面前。

    小趙娘子一手鎖住男子的脖子，一手把男子的手臂從袖子中拉出來，動作可謂快準狠：“快再給他脈脈，你的藥喝了數(shù)日，聽你的什么鞭都給他燉了，還是不頂用！”

    “你怎么可以在大庭廣眾之下，說這些？”

    “說什么？你這姓趙的又要我懷娃娃，自己又什么都不干？我自己能生？花了多少錢在你身上了？就跟竹籠一樣，空擺設(shè)。”

    小趙娘子氣得拍了男子一下，他生生撞在了藥臺之上，氣都給撞虛了，認命道：“別說了，別說了?！?/br>
    “行，不說了。”小趙娘子似乎意識到了什么，往看熱鬧的人喊，“看什么看，你不生孩子？還是你不生孩子？忙自己的事情，少管別家的事。”

    喧鬧驀地安靜了下來，小趙娘子一轉(zhuǎn)頭和掌柜說事情，瞬時又發(fā)出了聲音，周圍的人，打著斜眼去瞄，交頭接耳，三三兩兩趴著耳朵說話，說的人和聽的人一會笑，一會抿嘴，一會震驚，一會點頭，好不熱鬧。

    白沅離著他們幾丈，經(jīng)過剛才的排查，確認氣味是從那個男子身上傳出來的，如果說吸食精氣，最有可能的就是趙小娘子，難道是她？

    她和法師交換了眼神，兩人一左一右就往趙小娘子走去，途中不忘收集數(shù)十張話中收集有用的信息，話像蟲鳴，從四周包抄而來：

    “那誰啊？”

    “趙小娘子你不知道??？錢塘觀哪有人不認識？從錢家藥莊追到朱家藥鋪，朱老板要遭殃嘍！”

    “什么什么？怎么回事？”

    “之前趙小娘子找錢家藥莊給趙佑治病，結(jié)果吃了一個月也不見好，愣是找錢家藥莊陪之前看病的錢，整個錢塘觀的藥鋪聽到她簡直要繞道走！”

    “什么??？”

    “這你還不懂，娃娃怎么來的？”

    “呦！”

    “呦哦！”

    “不行是不是？”

    “嘖?！?/br>
    “什么意思？”

    “起不來??！”這說話的人，還一拍大腿，搖頭晃腦，滿臉盡是傷感，“趙佑家境貧寒，誒，但是被趙小娘子看對眼了，硬是嫁給了趙佑！結(jié)果嫁給了繡花枕頭！”

    “這還能硬嫁？”

    “誰說不能？趙佑的爹是個賭鬼啊，拿了錢直接逼趙佑嫁了，誰讓趙小娘子家除了錢什么都沒有呢？”

    “那趙佑不是賺了，看看他，除了那張臉，小身板子弱得喲，也不知道什么時候一命嗚呼！”

    “……”

    白沅聽著來到了趙佑的旁邊，趙小娘子正專心和朱老板說話：”到底能不能治？“

    朱老板摸著下巴，一會閉著眼睛，一會睜著眼睛，眼球打轉(zhuǎn)，飄忽不定：“恩，這個嘛，那個嘛…..”

    “你別打謎語，我也聽不懂?！?/br>
    哪是朱老板不肯說，趙佑也沒有什么大礙，只不過看著樣子，怕是趙佑畏妻畏到床上去了，是心病，不是他能解決的事情，要是說，怕是他的藥鋪都要被趙小娘子掀了。

    要是不說，過幾天也是要掀了，到底是拖還是不拖，這是一個問題。

    “朱老板？”

    朱老板望天，靠著藥臺，撐住自己的身子：“這….這可能我….不太能….能治?！?/br>
    “什么？”趙小娘子神色著急，“治不了了？”

    一聲之大，大到整個藥鋪都有回應(yīng)，白沅被心臟一跳，她盤算了一下，趙小娘子應(yīng)該不是她要找得人，給法師打了眼色，法師肯定點了點頭。

    “怎么會？前幾個月不是還好好的?！壁w小娘子把趙佑的另一只手也掏了出來，“這只手看看，看有沒有救？”

    朱老板看到了趙佑任人擺布還無法吭聲，同為男人，更是知道趙佑敢怒不敢發(fā)的心情，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趙，趙小娘子？”

    趙小娘子聞言一轉(zhuǎn)，只見一艷麗女子，戒備將趙佑往身后一藏：“做什么？”

    白沅被趙小娘子的動作弄懵了，但還是不忘把話說出來：“或者我可以試試？”

    “你？”趙小娘子把手臂一盤，岔著腿，“哼，笑話，你一個女子會這個？百年藥堂都診治不出，你會什么？”

    趙小娘子不容易對付，白沅耐著性子：“既然百年藥堂也診治不出，那多我一個也不多，少我一個也不少，不是嗎？”

    趙小娘子可不吃這套，睨著眼，上下打量她：“誰知道你打什么算盤？”

    “我…..”白沅不明，她能知道趙小娘子話里有話，就是不明白她到底什么意思，況且她嘴也不利，遇到今日的狀況只能啞巴吃黃蓮。

    “打誰的算盤也打不了你家的算盤？”青檀不知道什么時候出現(xiàn)，將白沅拉到身后，親昵抓著她的手，“不過，你可要先管管你身后人的眼睛，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趙小娘子?！?/br>
    最后四個字有敲打之意，趙小娘子一聽，轉(zhuǎn)頭就去瞧趙佑，趙佑連連打顫，捂著眼睛：“沒看，沒看！我只看你！別聽他胡說?！?/br>
    “胡不胡說我不知道，我只說我看到的?！鼻嗵崔D(zhuǎn)過頭，笑臉盈盈盯著白沅，“但，她只打我的算盤，是不是？”

    白沅才發(fā)現(xiàn)趙小娘子原來防自己，現(xiàn)在她依舊一臉防備自己，只覺得更加疑惑，但要打消趙小娘子的戒備之心，唯一的線索斷不了，她抬頭看青檀，竟然不生氣，還來幫她，于是順著梯子往下爬：“是，是?！?/br>
    這回輪到青檀愣住了，先是一滯，想要壓著嘴角不自覺往上勾，藏不住下面的小酒窩，似想到什么，匆忙把手放開，抿著嘴把笑容勉強壓下去，板著臉，和她劃開了界線。

    每一個動作都是像在說，我只是幫你，你不要想太多了，知道了沒有。

    他轉(zhuǎn)過去，對著趙小娘子說：“現(xiàn)在可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