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誰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終章2/4】6000字

    扳著指頭數(shù)，過不了多久，就是尚云和程策領(lǐng)證的吉日了。

    她男人走穩(wěn)妥路線，堅持先領(lǐng)證，再辦婚禮。

    所謂法定夫妻。

    法一錘子定了，跟她真正拴在一起了，他這個婚禮，辦著心里才踏實。

    父母的婚姻已有榜樣，程策不敢不把教訓(xùn)記下來。

    人生風(fēng)雨幾十年，一只黑手，一位年富力強的狐媚子，都是要加倍小心的溝溝坎坎。

    假如將來程太太覺得日子過膩味了，他的淡臉看煩了，要換人，筆在他手里握著，他就穩(wěn)坐泰山。

    堅決不簽字。

    說實話，自打從魔咒里逃出生天，程策痛定思痛，早已下定決心，把封建迷信拋在腦后。

    但有些大事，要事，他唯一的引路人，是岳丈大人。

    黃歷不作數(shù)，他表示只信爸爸算的。

    因此領(lǐng)證的日子，由資深算手尚老爺親自指定。

    據(jù)傳，丈人活活折騰了兩宿，耗了九成九功力，才算出來。

    老實的程姑爺聽聞后，感動地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他內(nèi)斂，嘴巴上沒多表態(tài)，瘦臉上卻瘋狂滾動著大紅標(biāo)語，每一句都是肺腑之言，掰開來字字能看見血與淚。

    比如，生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

    然而爸爸賞的吉日雖美，淵源也是有的。

    因為曾經(jīng)的首選，并不是這一天。

    在那個定奪乾坤的夜，他親閨女得了吉數(shù)，埋頭查閱月歷后，一張騰飛的笑臉就垮了。

    她想起了逢圓必吐的官人。

    她要挺身而出，保護他。

    不能讓他在喜日子的夜里，抱著桶，趴在她腿上淌冷汗。

    “爸，月圓不行。”

    “花好月圓，怎么不行？”

    “總之我覺著不合適?！?/br>
    “傻，你懂五行八卦？你能有我算得準(zhǔn)？”

    尚云說她不懂，但她也堅持不在月圓那天領(lǐng)證！

    “那你說哪一日？”

    “......   爸，往后延一天呢，日子挨在一起的，說不定也沾點喜氣。麻煩您給算算，吉不吉？”

    神算手虎著臉，緊盯電視機。

    “爸！”

    “行吧，那你就第二天領(lǐng)，反正也是吉的?！?/br>
    “沒算就說吉？”

    她爹往塑膠袋里呸呸瓜子，閉上眼，三秒后，再嘭地睜開來。

    “阿云?！?/br>
    “噯?！?/br>
    “大仙托話了，吉！”

    “......   ”

    而就在擺平閨女之后，尚老爺更鄭重地走訪了親家母。

    他說此日領(lǐng)本本，可保一世順?biāo)?，夫妻和睦，財源廣進。

    眼皮浮腫的程太太感恩不已，問親家公是否也能算一算自己的姻緣路。

    自打嫁入程家，她年年與十九歲的狐媚子徒手搏斗，現(xiàn)在，真也斗累了。

    “你倆，這輩子就是想斷，還斷不了?！?/br>
    “......   當(dāng)真嗎？”

    一老一少，兩雙手握在一起。

    “孩子，他再翻，也逃不出你的五指山?！?/br>
    程太太對此深信不疑。

    程策也是。

    深夜的臥房里，他坐在床沿，給母親調(diào)制安眠藥水。他面色平和，說爸爸最近回家吃飯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這說明什么問題？

    “......   說明他還惦記我?！?/br>
    “對。”

    程策將水杯遞過去。

    “爸爸最惦記的女人，就是你。”

    安慰過母親，程策想起了他最惦記的女人。

    為把丑話說在前頭，確保尚云知道自己即將踩進什么坑里，程策挑了個艷陽天，登門與她進行商談。

    他一身正裝，提著精品店紙袋，表情嚴(yán)肅。

    她穿超短連衣裙，笑笑地待他，請他去書房小憩。

    看著她端來了茶水和點心，裙擺飄忽來去，程策悄悄合上門，反手摁了鎖。

    整個商談的過程，耗時十五分鐘。

    談完事，他頭發(fā)翹著，端坐在沙發(fā)里，懷里窩一個披西裝外套的赤裸美人。

    她身下的情況不大好，黏糊糊的，他嘴里全是她的味道，濕噠噠的。

    以現(xiàn)場狀況來看，很難說剛才究竟是誰，欺負(fù)了誰。

    程策瞧尚云喘啊喘的實在可憐，遂擰開礦泉水蓋子，給累壞的她喂了兩口。

    她抱著瓶咚咚咚喝，水都漏到胸前，他用袖管替她擦干了。

    之后，他捉住她的手，送到嘴邊親。親了好一會兒，他才開始為她講解售前服務(wù)。

    云云，如果你現(xiàn)在有猶豫，后悔了，還來得及。婚姻大事，是應(yīng)該慎重一點的。

    她抬起頭，觀察他的臉色。

    程策。

    嗯。

    ……   我覺得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程策對著窗外的樹影遠(yuǎn)目，點點頭。

    他認(rèn)為愛妻平日里腦筋質(zhì)樸，懵了些，可一到關(guān)鍵時刻，就心思通透得令人敬佩。

    其實是一位相當(dāng)有眼力見的女將。

    收獲尚云的準(zhǔn)信后，程策心中的一塊大石頭，落地了。

    他是個心思很多的男人。

    心中的石頭和磚頭，積年累月，一塊又一塊，從來也沒有真正落完的時候。

    而喜事一分一秒迫近，他在記事簿上標(biāo)注的重點，也漸漸多起來。

    領(lǐng)證前兩天，程策坐在書桌前，起草了一份五年計劃。

    整四頁紙，里頭的條條款款，基本上是拿人當(dāng)騾使。

    不過他以為自己年輕，事業(yè)初期階段，辛苦點沒關(guān)系，畢竟誰也不嫌錢多。

    如果再努力些，他甚至能提前退休，弄個鄉(xiāng)間別業(yè)，種點菜，帶著她和孩子......

    啪。

    越想越熱的程策扣上筆蓋，將記事簿合起，塞進抽屜里。

    他靠著椅背沉思了一會兒，給趙慈打了通電話，問要不要一起去看看吳道長。

    話筒另一頭傳來吸涼氣的聲音。

    “真巧，我和我哥就在醫(yī)院呢?！?/br>
    趙慈說自己留著等他，待探望完病人，他倆正好去他的新居吃晚飯。

    半小時后，提著服裝店袋子的程策，出現(xiàn)在休息區(qū)。

    趙慈獨自一人，靠在沙發(fā)里閉目養(yǎng)神，他看起來很累，手機擱在腿上，幾乎快要滑去地板了。

    程策將那臺手機擺到茶幾上，然后在對面坐下，挑了本雜志讀。

    大約十分鐘后，趙慈一激靈，動了動腿。

    他悶哼著伸懶腰，見人正舉著雜志，立刻將鞋尖湊過去，輕輕踢了一下。

    “喂，來了怎么也不叫醒我?！?/br>
    程策移開書頁。

    “我剛到，看你睡得挺香，不想吵你?！?/br>
    “......   袋子里是什么？”

    “給你的，我媽買了兩件襯衫，說我們一人一件......   哦對了，吳道長的情況怎么樣？”

    “就那樣，沒什么起色。上午錢師父來過，我陪他聊了幾句......   他現(xiàn)在是牛頭山的一把手，新收了兩個徒弟，忙得很?！?/br>
    程策嗯了一聲，按著沙發(fā)扶手起身，說去門口望一眼。

    他話音才落下沒多久，趙慈就像猛然回了魂似的，彈起來了。

    “等等！我跟你一起去?！?/br>
    程策斜眼看他，沒出聲。

    他們就這樣并肩走到病房前，腦袋湊一塊，透過小窗觀察。

    趙慈看看臥在床上的道長，眼珠子再慢慢橫著挪，溜到程策臉上。

    非常湊巧，那人也正橫著眼珠子，狠狠瞪他。

    “趙慈，你在想什么東西?！?/br>
    “......   大程，上個月，你吐得還行吧？”

    “比前月更舒坦一些，十五分鐘就完事了?！?/br>
    趙慈眨著眼。

    “還真是，我的胃也沒以前疼，你說會不會是吐得久了，產(chǎn)生抗體了？”

    程策轉(zhuǎn)過身，對著他。

    “......   你每月都問我一遍，這里頭，是有什么說法嗎？”

    趙慈禁不住汗如雨下，他說只是隨口問一問戰(zhàn)友，痛苦不痛苦，絕沒有旁的意思。

    程策一掌按在戰(zhàn)友肩上，表示自己不痛苦。

    如今，他不過是每月煎熬一晚而已。

    想一想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想一想不省人事的道長，這點小折騰，根本不足掛懷。

    何況，尚云是位多么善良淳樸的姑娘，潭城滿街身強體健的男人，她竟甘愿受委屈，跟他這樣一個瑕疵品湊在一起。

    他很感恩，趴著，吐著，沒有怨言。

    趙慈豎起大拇指。

    “大程，要我說，就你思想境界高。走，上我家吃飯去?！?/br>
    “吃什么？”

    “都是好東西，后天我不在潭城，沒法到場祝賀你倆。今晚這飯，就當(dāng)是提前慶祝了?！?/br>
    當(dāng)晚八點，吃了一肚子好飯好菜的程策，站在陽臺上，眺望夜空里接近正圓的月亮。

    他背著手，感受到遠(yuǎn)方徐徐吹來的熱風(fēng)。

    或許是晚飯?zhí)篮?，他覺得自己的新生活，也香得快要溢出來了。

    趙慈提了兩瓶可樂，啟了蓋子，遞給程策。

    “晚上沒安排吧？”

    “沒，陪你多坐會兒?！?/br>
    于是他倆就蹺著長腿，像大爺似的倚在躺椅上犯懶。

    趙慈告訴程策，眼下，良辰美景的好事，全讓他一個人占了。

    因為明早，自己就要跟著家人，出發(fā)去雞頭山了，一走就是十天。

    通常來說，趙氏男人集結(jié)起來，齊上山，絕非響應(yīng)政府號召，大搞健步行，而是擺明了要去移山的。

    程策下意識地壓低聲音。

    “怎么，山里又要開工了？”

    “是真正的大工程，難度很高......   至于具體的項目內(nèi)容，我就不跟你詳說了?！?/br>
    “明白?！?/br>
    “其實本來不叫我去，可沒辦法，缺人手。我在腦力方面沒什么好貢獻的，就給大伙出個體力，權(quán)當(dāng)鍛煉了?！?/br>
    “真不容易，大熱天的，還要干重活?！?/br>
    趙慈仰著脖子看天，說這就是他的命。

    “......   有時候想想，云云跟著你挺好，以后過清靜舒坦的日子，安安全全的，不用擔(dān)驚受怕。”

    “趙慈，這話你可是說重了。”

    “重什么呢，今晚我說的都是真心話。她嫁了別人，我都信不過，你，我覺得行?！?/br>
    程策扭頭跟趙慈對視，眼神沉重。

    隔了兩秒，他開口祝愿對方此行萬事大吉，圓滿平安地完成項目。

    兩人同步探出手去，牢牢握住。

    趙慈說，祝他們后天領(lǐng)證一切順?biāo)?，和和美美?/br>
    等下了山，他再給新人補一份禽蛋中心的土產(chǎn)大禮。

    “大程，回頭見?！?/br>
    “好?！?/br>
    于是，趙慈就揮揮衣袖，暫時放下心愛的姑娘，跟隨大部隊去了雞頭山。

    眾人統(tǒng)一著裝，都穿趙三哥新造的夏季文化衫。

    這回背后不印白鴿探長了，干凈利索，只有一柄鐵錘。

    抵達(dá)目的地后，趙慈剛用完衛(wèi)生間，就被二哥掐著，拖去那間掛有燙金牌子的便民電影閱覽室，開會。

    “阿慈，咱爸說了，你也得發(fā)言?！?/br>
    “......   今天這場面，我能發(fā)什么言？！”

    “自由發(fā)揮，隨便講兩句，誰都是從無到有的。再說你資歷淺，原也沒指望你鼓舞士氣?！?/br>
    趙慈趕緊拿出本本來，奮筆疾書，臨時寫了一段稿。

    寫完，他默念了一遍。

    啰嗦，不大氣。

    像粑粑。

    可時間有限，他唯有硬著頭皮上，堅決不能在長老們面前露怯。

    下午，好漢云集的閱覽室里，星光璀璨。

    趙爹，陳站長，桐叔，以及四兄弟等前后輩，一一上臺發(fā)言。

    趙慈撐著講臺，認(rèn)認(rèn)真真把兩頁稿紙念完了。

    底下反響不錯，都說老四的形象和聲音，比內(nèi)容扎實?，F(xiàn)在確實嫩了點兒，但假以時日，孩子能成大事。

    會議尾聲，由趙二哥揮著拳，慷慨激昂做了總結(jié)。

    大伙神情嚴(yán)肅，知道這一次，跟前頭幾次沒有區(qū)別，依然時間緊，任務(wù)重。

    無論如何，都得趕在國慶掃蕩前，把固若金湯的地下保險庫給落實了。

    圖紙與規(guī)劃，由趙二哥及其團隊設(shè)計并制作。趙慈仔細(xì)過手冊，說要沖在前線，跟施工團隊并肩作戰(zhàn)。

    “說得好，阿慈，就指著你出力了。今晚你早點休息，明天七點整，我們再開個動員大會?！?/br>
    “哥，我們能不能少開會，多干實事。人齊了，直接搞動土儀式?！?/br>
    “......   我也不想來虛的，可咱爸有話要講，你就讓他過把癮，成嗎？”

    趙慈用力點頭，說成！

    明天，是吉日。

    而一個吉日，它有兩種作用。

    愛人在民政局領(lǐng)證的那天，他就將在雞頭山，穿一身正裝，為開工祈禱上香了。

    是夜，趙慈早早回房洗了個澡。

    他邊擦頭發(fā)，邊抬頭望天，只見夜空澄澄，月亮又圓了。

    趙慈想，眼下苦一苦，吐一吐，明日便能大展宏圖，他以為這預(yù)示苦盡甘來。

    其實非常有意義。

    鎖好房門，他照例做了幾套拉伸運動，然后在馬桶邊擺好小板凳，擰開廣播，一屁股坐下來。

    趙慈心態(tài)積極樂觀，富有cao作經(jīng)驗，更是個愛干凈的男人。

    事前，洗個澡。

    事后，再洗一把澡。

    怎一個爽字了得。

    他深吸一口氣，抬腕看表，知道差不多是時候開吐了。

    趙慈閉上眼，扶著墻，做好了起飛的姿勢。

    然而滴答滴答滴，十五分鐘一晃而過，他腦殼不疼，胃也不難受，他的神志異常清晰，目光竟越發(fā)炯炯了。

    這不大對頭。

    若說抗體生出來了，它是不是也太能抗了點。

    趙慈額角沁出冷汗。

    他斜眼，死死盯著表盤看，再從褲袋里掏出手機對照。

    他意識到數(shù)字沒錯，準(zhǔn)點，準(zhǔn)時。

    但是他的惡心遲到了。

    他忍著。

    忍著。

    又使勁多憋了十五分鐘。

    這一憋，趙慈無論如何也坐不住了。

    他慌。

    所以他得找點事做，把這股勁抗過去。

    于是趙慈抄起刷子，跪在地上，刷起了馬桶。

    嚓嚓嚓。

    嚓嚓。

    清潔員的心臟劇烈搏動，像東非的動物大遷徙，千萬只蹄子踩踏著，轟隆隆，震得整個草原都在顫抖。

    怎么回事，這跟說好的不一樣。

    該來的，沒來。

    他竟好好的。

    耳聰目明，人不虛，腿不軟，后腦勺安安穩(wěn)穩(wěn)，尋不出一絲一毫的不對勁來。

    趙慈好容易刷完馬桶，就垂著手臂，呆坐在衛(wèi)生間里。

    一坐，便是一個鐘頭。

    快到十一點時，他終于認(rèn)了命，回到床上躺下。

    他躊躇再三，沒敢打電話給程策，詢問新郎官今夜吐得怎么樣，得不得勁。

    因為他連撥號的勇氣和力氣，都拿不出來了。

    他很倦。

    很喪。

    從來沒這么累過似的。

    腦筋一抽一抽，渾身疲軟，抬不起手來，好像下一秒，全身就該散了骨架子。

    趙慈明白，這回是真的完球了。

    他慧根深厚，已經(jīng)撥開命理之霧，看見明晃晃的鐮刀，感覺到了死亡的召喚。

    陷入黑沉睡境前，趙慈滿面淚痕，止不住的水珠子浸濕了頭發(fā)。

    他想，應(yīng)該是醫(yī)院出了事。

    念想徹底斷了。

    唯一殘存的希望，被雞頭山的妖風(fēng)刮得一片不剩。

    那信口雌黃的老頭子，定是再也無法堅持下去，撒手拋下他，悄悄駕鶴仙去了。

    第二天。

    早六點。

    幸福的新郎官程策，睜開了眼。

    在這個大喜的日子，他平躺著，面容安詳，卻從頭到腳都發(fā)熱，好像就快要燒起來了。

    他左右晃了兩下眼珠子，然后，又死死閉緊了它們。

    昨晚，他非常健康，居然沒有吐。

    實屬可喜可賀。

    當(dāng)時，程策是十分激動的，他獨自坐在馬桶旁喘息，恨不能立馬套上球鞋，撒丫子繞城狂奔一圈，廣而告之。

    有志者，事竟成。

    不想他忍辱負(fù)重多時，夜夜握著她給的護身符祈禱，竟活活把后遺癥熬到了終點。

    程策感動地不能自已，光腳跑下樓，偷偷從他爹的柜子里，順來一瓶陳年好酒。

    他盤腿坐在地上，舉杯向月，咕咚咕咚連干五杯。

    從今往后，臉是臉，屁股是屁股，胃也不痛苦了。

    這必定是上天的饋贈，在為人夫的前夜，他竟獲得了赦免，他再也不是瑕疵品，再也沒有暗黑骯臟的小秘密。

    他就要敞開胸懷，光明正大，擁抱老婆孩子熱炕頭的新生活了。

    喝高了的程策爬回床，舉著一面鏡子搖晃。

    他凝視它，問誰才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

    鏡子說，是他。

    是他。

    就是他。

    他正是抱著如此堅定的信念，還有對未來的憧憬，乘著酒勁，徐徐陷入了夢鄉(xiāng)。

    然而不知怎的，今晨一醒，就被一股強電貫穿全身，五感突然敏銳了。

    劍氣。

    煞氣。

    還有熊熊的元氣。

    灌得人幾乎要騰空躍起。

    猶如武神轉(zhuǎn)世，仿佛此刻掀被起床，披上斗篷，抄上家伙，就能大殺四方。

    他慌。

    是因為他的視力，明顯和從前不一樣。

    不是弱，它更強了，明亮又銳利，宛如電眼。

    他接著慌。

    是因為他的褲子，和昨晚不一樣。

    臨睡前，他穿了睡褲。而現(xiàn)在，指腹摸一摸，竟只有一條平角短褲陪著而已。

    平角短褲。

    不。

    他是一個人睡的。

    任憑天王老子來了，也無法神不知鬼不覺地扒了他的睡褲。

    他握緊拳頭，再松開。

    程策閉著眼睛坐起身來，將薄被揭了一個角。

    他在心中雙手合十，激烈地禱告，待到念出一頭汗后，再瞪大眼，直視自己的小腹下方。

    說實話，程策很難形容此刻所想。

    這等碩大堅硬的魔障，于他來講，已是上輩子的舊事了。

    他將它悄悄埋葬在心底，豎了一座碑。

    上書原鳥歸原主，原湯化原食，后會無期。

    所以它就該乖乖待在老地方，不該赤裸裸躥出來，嚇唬人。

    可是，被主人長時間凝視著，它攢足了勁，竟主動自發(fā)地生了根，發(fā)了芽，與他迅速融為一體。

    不當(dāng)場認(rèn)領(lǐng)，還不行。

    顯然，春去秋來，冬去夏至，再聚首，這已是一只發(fā)育過剩的成年大鳥了。

    它與他有緣，是老朋友。

    曾給過他難以磨滅的陰影。

    許久不見，它和他一樣，也成熟了些。

    主要是壯了。

    形狀更下流，顏色更深了。

    一日之計在于晨，它的精神面貌，比新主子美好，正以雄渾的姿態(tài)挺立著，撐在白色平角褲里。

    由于長度可觀，剛好從褲腰冒出半個頭來。

    眼，對著他的眼。

    抖了抖。

    是在跟他打招呼。

    在說早上好。

    程策與它對視著，喉頭一哽，重新把薄被拉回來，默默給它蓋住了。

    回憶呼嘯而來，他想起遙遠(yuǎn)的雞頭山。

    想起給趙大哥喜宴扎的氣球，吳道長曾經(jīng)爽朗的笑容，還有灰頭土臉的賢者之途。

    他在客房里，與穿花褲衩的老頭子面對面，聽長輩給他洗腦。

    人請他冷靜。

    說屁股換一時，不會換一世，七七四十九年，歸根結(jié)底只是幻想而已。

    ……   你仔細(xì)想想，法術(shù)如果不妖，還能叫法術(shù)嗎？

    不會海枯石爛的，哈哈孩子你放心！

    程策呆坐著，汗如雨下。

    良久，他狠狠抹了兩遍臉，決定先不急著上房揭瓦，甩著老朋友跑出去撒野。

    必須穩(wěn)住底盤，給鳥的主人打個電話咨詢一下。

    但他翻身下床，腳尖剛剛點地，門外就傳來了猛烈的砸門聲，還有男人的低吼。

    “我去，阿慈你扒開眼看看幾點了？！”

    “......   ”

    那是一身正裝的趙三哥，精神抖擻，頭型梳得像阿爾·帕西諾。

    他咣咣砸著門板，說大家都衣帽齊整的，坐在樓下飯廳準(zhǔn)備用餐。假如再不起床，動土儀式的吉時就要趕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