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目標

    2089年9月10日

    “今天是一個節(jié)日，但你不必知道是什么節(jié)日，今天開始，我會向你證明我是游博士?！?/br>
    記錄人靠近了艙門，沒有開門，隔著窗口與女人相望。

    “準備好了嗎？”女人發(fā)出一聲咆哮，像在為自己加油，握住拳頭仰起腦門。

    “3.14159265358979323846264338327950288419716939937510582097494459230781640628620899862803482534211706798214808651328230664709384460955058223172535.......”

    “圓周率？”

    女人笑起來，笑得倒挺天真無邪，都說扁平人種不顯老，看來是真的。

    “是，圓周率后100位，多的位數(shù)當見面禮，怎樣？普通人做不到吧？”

    “是的。”記錄人略有些遲疑，但還是肯定了，“普通人做不到，游博士是混沌領(lǐng)域的專家，同時她擁有數(shù)學博士學位，可以背誦圓周率后139位?！?/br>
    “我背的時候你還在幫我數(shù)數(shù)？你真可愛！趕緊開門吧?！?/br>
    記錄人奇怪地問：“背誦圓周率和讓你進駕駛艙有什么聯(lián)系？”

    那個洋洋自得的女人呆住，“能背誦圓周率后100位還不能證明我是游博士嗎？”

    “不能。”記錄人的語氣溫柔又殘忍，像紳士的老師勸退先天能力不足卻別有居心的女學生。

    女人臉上涌現(xiàn)羞愧，退出艙門口，“我知道了?！?/br>
    2089年9月15日

    “我今天背誦的是化學元素周期表。”

    女人又出現(xiàn)艙門口。

    當背到“鋁”的時候，她停住，注視鏡頭：“怎么這種表情？誰冒犯了你嗎?”

    是的，你冒犯了我。

    畫面外的數(shù)據(jù)整理員摸了摸臉，在心里說。

    “是不是今天我倒背化學元素周期表也不可以？”女人的表情很嚴肅，不像是開玩笑。

    突然她靠近窗口，幾乎把臉貼上玻璃，窗口上全是她四溢的唇痕和顴骨肌。

    “喂?！闭f悄悄話的語氣。

    記錄人在艙內(nèi)輕輕將手指按在觸發(fā)艙門緊急處理機制的按鈕上。

    “能不能看在我們相依為命的份上，告訴我，要做些什么才能證明我是游博士？”

    記錄人有一分鐘沒有反應，這一分鐘里，他應該有了解決這個堵門障礙物的方案。

    “明天早上給你答復?！?/br>
    2089年9月16日

    艙門開啟，正對的醫(yī)療艙里，女人蜷縮著睡得正香。

    在敲艙蓋前，視界移向了外鎖，那兒果然已被一個洞取代，再移向艙內(nèi)的鎖，也無意外那兒是完好的。

    如果記錄人再想鎖住她，已無可能，反倒是她感到危險，可以從內(nèi)鎖住艙蓋，得到暫時安全。

    就是一層甲基丙烯酸甲酯什么都抵擋不了，真要想安全，就該徹底遠離駕駛艙。

    敲打第三下，火中取栗的小孩睜開眼，她推開艙蓋，沒有起來，睡眼惺忪看著記錄人。

    “游博士也擁有物理學博士學位，她懂相對論?！?/br>
    “咦？”

    一塊電子屏幕遞到她面前。

    “這里是相對論相關(guān)的題集。”

    不等她反應，屏幕放在她腦袋邊，記錄人的視界再次退回駕駛艙門內(nèi)。

    之后的影音大多是女人無力嘶吼，扯著頭發(fā)撞甲板墻，又或者披著毯子頂雞窩頭敲響駕駛艙門，拿出紙筆向記錄人聲音軟軟地請教。

    她請教的都是一些最基礎(chǔ)的問題，等同于從頭再學物理。

    每當這時，記錄人就關(guān)閉艙門走出來，和她共同坐在駕駛艙門前，鋪滿一走廊的紙，不知疲倦地為她講解那些最基礎(chǔ)的理論。

    女人做完相對論題集，已是拿到題集的一個月后，她抱著日夜不離手的電子屏，巍顫顫走進了駕駛艙。

    目光環(huán)視一圈，最后還是落在記錄人身上。

    記錄人捧著屏幕，一頁一頁仔細校對。

    其實不用花那么長時間校對，思路沒錯，就說明已經(jīng)對整個理論透徹明白，小錯誤是其他領(lǐng)域?qū)W得含糊造成，比如數(shù)學，瑕不掩瑜。

    “百分之九十正確率?！庇涗浫朔畔骂}集后，給了她一個標牌，上面只有她的頭像，沒有名字。

    “已為你激活進入駕駛艙的權(quán)限?！?/br>
    “你早就知道我會通過？所以一早就為我準備好了標牌？”女人眼里閃爍著遇見良師益友的光芒，誠摯不假。

    她喉嚨不住滾動，似乎口渴難耐。

    “我能先洗個澡嗎？”

    記錄人將她帶往駕駛艙邊角，拉下一條梯子，梯子上方存在一個夾層，是船長的小起居室，可以在里面休息，自然也可以洗浴。

    一個小時后，女人披頭散發(fā)穿著男式睡袍爬下長梯，記錄人馬上走過去收梯子，并用大毛巾包裹住她濕噠噠的頭發(fā)，避免滴得到處是水損壞儀器，不想被一把抱住腰。

    “你拿毛巾在梯子下等我的樣子，好像英國管家......你怎么知道我頭發(fā)濕的？”

    撕拉一聲，是拉鏈滑下的聲音。

    “駕駛艙內(nèi)的清潔一直是我維護......你在干什么？”記錄人奇怪地問。

    “噓。”視界里，毛茸茸的腦袋不停地在記錄人胸口碾轉(zhuǎn)，“這么大一艘飛船，剛好幸存了一個我，一個你，我是女人，你是男人，你想過嗎？這是命運的安排，注定讓我們相會.......”

    畫面外，數(shù)據(jù)整理員早已目瞪口呆。

    畫面里，記錄人的聲音沒有絲毫波動地響起：“你想得沒錯，我和你都有特別之處，才能幸存。你，我想可能是因為你沒有進入休眠倉，所以躲過了火災，而我，也沒有進入休眠倉——”

    女人慢慢抬頭，伴隨著錯愕的表情，她的手正從記錄人敞開的軟服下貼身衣服中緩緩抽出。

    “因為我是飛船管理員，并不需要休眠?！?/br>
    畫面在女人驚恐又扭曲的臉上停住。

    畫面外，數(shù)據(jù)整理員也是錯愕了好一會兒，偌大的封閉資料室，爆出不可抑制的笑聲。

    數(shù)據(jù)整理員以前是個不茍言笑的人，他非常慶幸這兒只有他一人，不然肯定會被看瘋子的眼光團團圍住。

    但對不起.......實在太好笑了。

    原來這名偷渡客的目標壓根不是占領(lǐng)駕駛艙。

    扁平臉人種文明發(fā)源地有一句諺語，叫醉翁之意不在酒，這個女人就是醉翁，她在意的不是酒，而是酒瓶。

    這個酒瓶是他們工具人最早期的形態(tài)，沒有生命的仿生人。

    重要人物通常家族枝繁葉茂，數(shù)據(jù)管理局要求重要人物的資料必須詳盡上載數(shù)據(jù)庫，以供他們的后輩溯源，或者是成為競選的砝碼。

    而此時此刻，這個底倉上來的女乘客到底是不是游博士，已不再是他閱覽影音日志的唯一目的。

    自然人總將他們的弱點缺陷當做天賦神權(quán)，近百年來，他們始終靠著弱點奴隸工具人，在他們的言談之中，從來他們都是高人一等，“工具人”這個侮辱的稱呼，就創(chuàng)造于他們。

    來自茫茫荒野的文件中，親眼見證他們中的一員，在工具人初代身上產(chǎn)生不切實際的妄想與欲望，并且這位初代讓她狠狠吃癟，虛無的太空中，這份情緒價值讓數(shù)據(jù)整理員有預感，圣誕號的影音日志會成為他最近的快樂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