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7清碎雨
Chapter067·清碎雨
“他很生氣?!?/br> 羅恩·克羅德風(fēng)塵仆仆地趕來。 “我以為他好歹會擔(dān)心一下我呢?”索斯亞挑了下眉,從書房的窗前轉(zhuǎn)過身來。他穿了件睡袍,系帶在腰間,胸口纏著的繃帶顯而易見。 “您父親他……也有在擔(dān)心您?!绷_恩聲音有點停頓,他不確定索斯亞以為他父親會擔(dān)心他的話只是隨口一提,還是他對此其實有抱怨之意。 “叔叔,你說謊的樣子很有意思?!彼魉箒喬嫠辶吮?,“我還需要一點時間?!?/br> “您留在這里的時間夠長了?!绷_恩并不贊同,“外面快翻天了。” “還不夠。”他的確在這里待太久了,也的確感覺還不夠。 他真的要懷疑是他的貓對他施加了什么魔法,一旦碰著她,他的理智和欲望就會沖突起來,像一團剪不斷理還亂的毛線球。 “我傷很重呢?!彼魉箒嗠S手拿起桌上的裁紙刀把玩。 羅恩毫不懷疑他再說下去索斯亞會加重自己的傷勢以如他所言。為了目的不擇手段,連自己也是其中籌碼——這讓羅恩想起了他父親卡安洛,但他父親要比他謹慎克制得多。 羅恩將手中酒水一飲而盡,稍微放松了下心情,回到與他同謀、而非他父親的使臣的狀態(tài),“夫人她很擔(dān)心?!?/br> 他想到他來之前和艾米麗娜在庭院的對話。 “他一直是個很有分寸又相當(dāng)瘋狂的孩子。”艾米麗娜在暴風(fēng)雨來臨前赤裸著身體在花園中采花,黑夜里花朵的芳香濃郁得驚人。 羅恩低著頭不敢稍看一眼。 “道上的人合力圍剿一個組織的光景可不常見,這么大的場面他都不參與,只能說明他手上有他更感興趣的東西。” “那——他的傷勢是假的?”他腦子像發(fā)燒了一樣遲鈍。 “不,這一定是真的?!卑惸鹊男β曄裎L(fēng)吹動的風(fēng)鈴,“在某些方面他誠實得不像他,這種固執(zhí)年少時的卡安洛也曾擁有,可惜?!?/br> “散發(fā)著腐爛味道的島嶼上會有什么能夠牽動他的事情?”她若有所思,“也許——女孩子可是萬千宇宙中最珍貴的寶物?!?/br> “說不定就有這么一件寶物讓他變成了惡龍盤踞其上呢。”艾米麗娜伸了個懶腰,“果然還是小孩子啊,看到櫥柜里的糖果就貪心地不愿往前走了?!?/br> “要動手嗎?” “對他的寶物?當(dāng)然不?!卑惸仍尞惲讼?,他視野中出現(xiàn)了她的裸足。 “我可不想跟他為敵?!彼坪鯇⒁欢浠ǚ旁诹怂^頂,“但如果真的是這樣的話,那我就不得不懷疑他的價值了?!?/br> “他是您的孩子?!彼粑行┢D難。 “也是我最完美的藝術(shù)品。”她離開他的視野,聲音漸漸遠去,“有瑕疵的藝術(shù)品都應(yīng)該徹底打碎,這樣就沒人看得到它的瑕疵了?!?/br> 羅恩回過神來,默默打量眼前的少年,他看起來心情很好。 “這次行動并不在我們的計劃范圍,她本以為您會讓弗勒斯多開心幾天?!边@是艾米麗娜的原話,她說這話時正在攪弄咖啡,冰藍眸子天真又神秘。 她簡直是造物主的奇跡,羅恩深深呼吸一口氣,委婉地提出來:“她想問您是否遇到了什么讓您沖動的事?” “有個變數(shù),我會處理好?!?/br> 他對此其實并沒有絕對的信心。 毫無疑問,他的囚籠是她唯一的避風(fēng)港。但她毫無所覺,甚至還想迎向風(fēng)暴。 他不得不試著在她的意愿之上,找到一條能夠滿足他的道路。 如他所言,如果不將她徹底囚禁起來,或是將她徹底摒棄在風(fēng)暴之外,他很難保護她。 保護啊。 他想要保護她。 他不希望看到她會被其他人傷害到,任何意義上的都不行。 她有他一個就夠了。 索斯亞意識到他不愿面對的問題,令他裹足不前的現(xiàn)狀。所有的矛盾都源于他的能力不足,他并非不知,只是太過貪圖當(dāng)下。 他不得不承認某種程度上他父親是對的,擁有權(quán)勢未必能得到一切,但想要得到一切必須先要擁有權(quán)勢。這種東西,要用時怎么都不夠用。 如果他足夠強大,他大可以把整個天地都設(shè)為牢籠,讓他的小貓時時刻刻在他的視野中做她想做的事。但他并沒有那樣的力量,甚至連他自己也深陷多重囹圄,只好把她圈在一小塊天地里并說服自己這是最優(yōu)解。 索斯亞微微嘆氣,視線回到羅恩身上,露出一個微笑,語氣真誠得像伊甸園里的那條毒蛇。 “你不想擁有我母親嗎?我可以幫忙啊?!?/br> 他脊背僵直了下,“我敬重夫人,僅此而已?!?/br> 索斯亞挑了下眉。 “請不要——”頓了片刻,羅恩意識到索斯亞這句話背后的含義,不由為之一凜,“您是她的孩子,無論如何夫人不會加害于您,她始終想要保護您,也始終在保護您?!?/br> “保護啊。”索斯亞輕笑了一聲。 他和艾米麗娜都很清楚,他們的保護意味著什么。 索斯亞側(cè)靠在書桌前,指尖隨意地翻了翻桌上攤開的書,扉頁的書名旁邊印著一行小字—— 「人人都知天使墜落地獄必然是曠古絕今的悲劇,但如果一個惡魔來到了不朽的圣堂又將如何?」 在這行字末尾有兩個更小的字——“同化”,是用鋼筆寫上去的,時隔已久有些褪色。字體十分稚氣但很工整,能想象到幼年的她一筆一劃,認真書寫時的模樣。 書中有很多類似的標注,他幾乎能從她在書中的那些標注窺到她成長的軌跡。它應(yīng)當(dāng)陪伴她有些年頭了,但這本書外表并不顯舊,它被保護得很好。 想來她很喜歡這本書。此書一共十三章,第一章和最后一章都是以“撒旦掉落在橡樹下”為開頭,其他章則是不同的主人公,全篇都是偏奇幻風(fēng)格的故事,字里行間有些錯亂感。索斯亞翻閱過兩次,沒能搞懂她為什么這么喜歡它。 “我希望你們不會插手我的事?!彼魉箒喓苡憛捰腥瞬迨炙约旱氖?,或是替他做什么決定,但他自己卻正是這種人。他并不認為他把陪伴她這么多年的書籍截獲下來有什么不妥,相反,他想要把她從前讓她留戀懷念或是珍視的東西都一一掠奪。 她遇見他之前的人生有什么意義? *** 彌葉直接推門走了進來。 她再次見到了那個銀發(fā)的女孩,那個她被脅迫著不得不將其放逐在狗場的女孩。她不知道自己應(yīng)該為索斯亞對她還感興趣沒讓她留在那種地方而感到慶幸,還是為此感到不幸。 她穿著半透的睡裙,被索斯亞抱著坐在床上,臉上有些不正常的薄紅。 切茜婭一眼看見彌葉立時驚慌起來。 她從索斯亞懷里轉(zhuǎn)頭看他,面露驚恐,“是她把我……” “別怕,我在呢,沒人會對你做什么?!彼皖^吻她頭發(fā)。 她怔了怔,反應(yīng)過來,淚如雨下,“是……你不要我了嗎?求求你別這樣……殺了我,殺了我,求求你?!?/br> 索斯亞:“……”什么叫殺了她,他有點想發(fā)作。 他耐著性子哄她:“我不會不要你,乖乖的?” 天知道她經(jīng)歷了什么。她的精神狀態(tài)糟糕透了,不能信任其他人,不能接受其他人,整個世界里只有他。 等她真的被丟掉的那天,她要怎么辦呢? 彌葉想要抽煙,不過索斯亞瞥過來了一眼,她把煙叼在嘴里沒敢點燃。 “她很疼。”索斯亞掌心貼著她小腹,神情有幾分不快。 她臉色慘白,看起來很是虛弱。 他都還沒怎么弄疼她呢。 他都不怎么舍得弄疼她呢。 “忍一忍就好了,以前也這樣的?!鼻熊鐙I有些警惕彌葉,不由自主地往他懷里縮。大概是因為這兩年她飲食作息都不太規(guī)律,經(jīng)期多少有些難熬。 是嗎,看她一副快要死了的模樣,索斯亞目露懷疑。 不過現(xiàn)在倒是很黏他。 “是要延遲月經(jīng)的藥嗎?”她來之前他簡單說了下情況,彌葉從大衣口袋掏出溫度計遞給索斯亞,目光在少女身上稍停。她手腕上有被綁縛的痕跡,脖間有些吻痕。 “對身體有影響嗎?”索斯亞讓她含住溫度計。 怎么可能沒有影響。 彌葉想冷笑但是忍住了。 索斯亞擰起眉,“那有辦法緩解么?” “止疼藥?!睆浫~把一盒藥放在床頭柜上,“實在撐不住了可以吃一片。” 他又皺了皺眉,“其他藥要停嗎?” 是說他早晚喂她吃的藥嗎?切茜婭豎起耳朵。雖然有藥后甜點,但想起滿嘴的苦味她還是感到很痛苦。 “沒有必要,那些胃藥跟生理期不沖突。” 是胃藥嗎。 她說怎么這幾天不見胃疼了,還能吃下東西了。 他掌心溫?zé)?,很輕地揉著她小腹。 他怎么對她又好又壞的。 也許是她誤解了什么,他讓她怕到不敢違抗他,又讓她舒適到不愿違抗他。從始至終他都是這樣,沒有變好或變壞。 彌葉交代了些注意事項。 “不能吃冰的?”他皺起眉,想起昨天在海邊喂她吃的兩大杯冰淇淋,“喂冰淇淋會死嗎?” 切茜婭呆了下,眼神有些可憐。他的意思聽上去好像只要她不死,他把她怎樣都沒關(guān)系。 “最好別試?!睆浫~忍了兩秒,沒能忍住地翻了個白眼。 索斯亞“嘖”了聲,“真難養(yǎng)。” “怎么還又發(fā)燒了?”彌葉看了看溫度計,比人體正常溫度高了1度,她從藥箱里翻出退燒藥。 因為太想看她生病了撒嬌耍小性子的模樣,所以帶她洗了冷水澡——這種幼稚的事他怎么好說出口。 “身子太弱了吧?!碑吘顾€好好的,索斯亞語氣隨意。 等到彌葉離開,切茜婭緊繃的精神才松懈下來。 她圈住他腰,“別不養(yǎng)?!?/br> 索斯亞愣了下反應(yīng)過來,不自覺揚起嘴角。 可愛。 他托起她下巴,盯著她看了會兒,又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皺起眉,“你真讓我擔(dān)心。” 妖魔鬼怪橫行的地界放進去一只家養(yǎng)的小貓,怎么想都只有被撕碎的下場。就像光沒入最深的黑暗,總是會被吞沒變成最重的污黑。他很喜歡那樣的光景。但是她不一樣,他想要收藏她。 擔(dān)心什么?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也許是生病讓她變得更加敏感脆弱。 他對她做的事看似毫無邏輯,實際有著某種循序漸進的規(guī)律。切茜婭感覺得到,他相當(dāng)擅長玩弄人心的戲碼,也許她所有情緒都在他掌握之中。 也許她強迫自己掩去的情緒正是他想要的,如果是這樣,那她反而不應(yīng)該抑制或抵抗……他得到他想要的,會給她她想要的嗎?她好想鉆到他心里,看一看他究竟想要什么,但她懷疑他是個根本沒有心的怪物。 “我好害怕?!?/br> 夢中她jiejie的哭聲。 漆黑冰冷的地下室。 一次次的期待,一次次的冷水。 患了病一樣的窒息感。 她好害怕。 她因為以為他不會再把她關(guān)進地下室而有點開心時,他突然地讓她自己把自己關(guān)在地下室里——說這話時他甚至還在她身體里。除了他的聲音和話語,沒有其他任何束縛,但她卻被此束縛住。她在漆黑的地下室等了他很久,久到她想要自殺時想著再堅持一下他應(yīng)該就會來了,久到她決定自殺時沒有了再站起來的力氣。 而他抱起她時只是問:“寶貝有一直在想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