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065·虛與實

    第二天靶子上綁了個白兔子，兔子兩個耳朵被繩子綁著吊在靶子中央。

    切茜婭腦袋搖得像個撥浪鼓，“動物比人更無辜好不好！”

    “你也不要動手?！彼炎约旱氖址胚M他掌心。

    “我能不能去把它放下來？”她可憐兮兮地望他，還試圖擠出眼淚。

    “小貓這樣……可沒辦法在這兒生存下去?！彼魉箒喼讣饷屎恚悬c危險的意味。

    她不敢動彈，忍了下還是沒忍住地問：“我難道非要這么掠奪生命嗎？”

    “也不是……不過小貓又不愿意被我囚禁?！?/br>
    這之間有什么必然聯(lián)系？

    切茜婭覺得他不可理喻。

    索斯亞沉思片刻。

    “你和你的身份，都是十分誘人的奶酪，會有很多人想要吃掉?！彼终谧∷劬?，“這樣好了，給你個新身份，忘掉伊娜吧。不要再接觸這些事，以普通人的身份重新生活。”

    她一怔。

    他怎么好像是真的在為她著想。

    回到正常的、有秩序的世界，也許她還能用回切茜婭這個名字。

    從懸崖邊回頭，從地獄里爬出。

    這真是莫大的誘惑。

    但是，他真的會放過她嗎？

    “這樣的話，你和我？”她眨了眨眼睛，能感覺到自己的睫毛在他手掌上下扇了扇。

    “你是我的?！彼躁愂隹陀^事實的口吻說道。

    索斯亞想象了下，露出很愉悅的笑，“小貓要隨時迎接主人。”

    切茜婭：“……”

    她拒絕。

    她斟酌了下，“我不想那么無知無覺地活著。”

    她應(yīng)該怎么說，才能讓索斯亞不懷疑地放棄要她回歸平靜生活的念頭。

    “就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理解——比起生活在虛幻的美夢中，我更愿意睜眼去看殘酷的現(xiàn)實?！?/br>
    如果她忘掉她jiejie——

    她有相當多的朋友，有愿意關(guān)心她的老師和長輩，有那么光明且正常的人生。她可以忘掉一切重新來過，時間會抹平她的悲傷。她才十幾歲，她的未來會有多絢麗？她不應(yīng)該一頭撞進黑暗里不回頭。

    有一些人是這樣安慰她的，她jiejie應(yīng)該也會想讓她這么做。

    但是，她怎么可能做得到呢？在她知道莫麗婭遭遇了什么之后，她怎么能夠當作什么也不知道地平靜生活呢。

    仇恨和痛苦支撐了她，但她感受更多的是絕望和恐慌。

    索斯亞的出現(xiàn)短暫地鞏固了一下她搖搖欲墜的世界，又將之徹底打碎。

    她在轟然倒塌的世界中看到了真實的她，一個失去宿主便無法獨自生存的寄生獸。

    她看到她活著的唯一樂趣是做莫麗婭想要的、完美的meimei，活著的唯一目的是和莫麗婭永遠在一起。

    她看到無數(shù)的面具碎片，每一塊碎片都反射著她曾聽過或認識的人、她曾被贊美或被要求應(yīng)該擁有的特性，唯獨沒有她自己。她習慣了去模仿他人，去討好他人，卻從未做過自己。

    但她自己又是什么樣子？那么軟弱自私，那么怯懦陰暗。

    莫麗婭那么喜歡的meimei、想要所有人都會喜歡的meimei，怎么能是這樣的？她努力討好所有人，努力達成jiejie的期待。

    她從小就那么受歡迎，她從未想到這是因為她在按照周圍人的喜好塑造自己，她以為切茜婭就是那樣一個讓人喜歡的人。

    切茜婭不敢直面真相地閉上眼睛。

    “而且……我好像也不是很喜歡平靜的生活?！彼读讼轮e，她太想回到從前只有她和她jiejie兩個人時的平靜生活了。只要找回她jiejie，她一定可以回到從前。

    她低下頭，額頭抵住索斯亞的脖頸。她太需要他了，需要這具身體的溫度和氣息。

    她愿意承認，他的出現(xiàn)甚至一度安撫了費羅出現(xiàn)在她jiejie身邊之后，她一直不安的心情。

    畢竟以前她的世界里只有她jiejie，其他都不重要。

    但他讓她看到了她自己，看到了他，看到了除了和她jiejie生活在一起的其他可能……雖然事實上并不可能。

    雖然晚了太久，但他接住了很久以前——莫麗婭和費羅一邊商量著結(jié)婚一邊又說要把她送到寄宿學校時，墜落進虛空里的她。

    但這從一開始就是一個騙局，不止是他，還有她。

    切茜婭意識到可能并不是他有所割裂，而是她對他有拯救了她的濾鏡，她擅自決定要相信他不會傷害她。但他從始至終都沒有隱藏他惡劣的一面，只是她低估了他惡劣的程度，她以為她能夠接受，但他惡劣得令人發(fā)指。

    “看不出來小貓喜歡刺激一些的東西啊。”他攬住她肩。

    他這話怎么聽起來很有歧義。

    “來玩游戲，跟我一起?！彼桓种敢桓种傅亟趟兆?。

    他從身后擁著她，握住她握槍的手，一邊親吻她的側(cè)頸，一邊扣動扳機。

    “你……”在視野被染上鮮血之前，她猝然閉上眼睛，“不……”

    “閉上眼了？”索斯亞語氣有幾分無可奈何，“算了，來，轉(zhuǎn)身，讓我親會兒你?！?/br>
    “別這樣?！彼]著眼睛轉(zhuǎn)過身，聲音無力。

    索斯亞舌頭勾著她舌頭纏綿了會兒，又咬破她嘴唇，舔去她唇上血珠，“很甜?！?/br>
    “小貓，沒有親眼見證的事情不要妄下定論。”他揉了揉她腦袋，溫聲道。

    切茜婭一愣，倏然扭頭看了一眼。子彈打在兔子腦袋之上，兔子還在掙扎，她預(yù)想中鮮血四濺的畫面并沒有出現(xiàn)。

    “我能去放了它嗎？”她眼巴巴地望著他，等到他應(yīng)聲才跑過去。

    她放下兔子，幾乎沒有任何停留地跑回來。

    “很聽話啊。”索斯亞把她兩只手鎖在背后，按到身側(cè)的長桌上，掀開她米白色的紗質(zhì)裙擺。

    “不要！別在這里！”她有些抗拒。

    “不要？”他反問。

    她有點怕他，不敢吱聲。

    “咬著?！奔爸聊_踝的裙擺被遞到她嘴邊。

    索斯亞把她內(nèi)褲退到膝蓋，一手摁著她兩只手腕，一手拍打她的臀部。清脆的巴掌聲響在陽光里，切茜婭又疼又羞，感覺無地自容。

    “不要？”他又問。

    “不是……要的?！彼缓脩?yīng)他。

    “乖。”索斯亞在她臀部上的手突然一頓，他把她拉起來，整理了下她衣服，神色間有些不快。

    切茜婭不明所以地抬頭，看見一個人大步走來。

    來人年紀約莫三四十歲，個子中等身材瘦削，穿著有點像過去的修士長袍一樣的衣服，遮住整個身軀。他的臉頰有被硫酸腐蝕的痕跡，那雙漂亮的寶石藍的眼睛卻一如既往。美丑相容在一張臉上，帶來一股扭曲的違和感。

    切茜婭意識到了他是誰。

    花宴上那個名叫安娜的女孩曾對她說過，花宴上有個禁忌是“不能直視塔奇的臉”，她記得她說塔奇曾經(jīng)是個奴隸，后來殺掉了自己主人，給自己毀了容。

    她控制了下面部表情，看了看索斯亞，又不太能確定了。奴隸出身的塔奇，怎么感覺跟索斯亞這種人不會有聯(lián)系。

    索斯亞緊摟著她腰，低頭吻了下她額頭，手指順了順她被微風吹亂的發(fā)絲。

    “看來我打擾了什么。”塔奇目光從他們兩人身上一晃而過。

    “嚴重了?！彼魉箒喡曇魬醒笱蟮?，“不過，我以為你會晚些時候過來呢?！?/br>
    “我倒是想跟你一樣清閑，可惜家里不太省心。”

    “別這么說，我可是有傷在身的人?！彼p輕笑了下，“這么個伊甸園正適合養(yǎng)傷?！?/br>
    “伊甸園嗎？”塔奇若有所思。

    索斯亞看了懷中人一眼，“對我來說是這樣的?！?/br>
    “我倒覺得這里像個墓地。”他搖搖頭。

    “也許以后會變成墓地的——所有鮮花墜落之時?！?/br>
    索斯亞又把槍放進她掌心，從身后握著她手朝靶子開了兩槍，又把槍扔給塔奇，語氣隨意地問，“考慮得怎么樣了？”

    “FN57？”塔奇看了兩眼手中的槍，抬起來對著另一個靶子開了一槍，“你是代表伊斯契那跟我談合作，還是僅僅代表你個人？”

    他聲音有些啞，含著些磁性的低沉，實際上是有些迷人的嗓音。

    切茜婭從索斯亞懷中抬眼打量著眼前的人。

    索斯亞笑了笑，“這就要看你的意思了?！?/br>
    “你父親似乎更偏愛弗勒斯?！彼嬗珠_了一槍，目標卻不是立在不遠處的靶子，而是她好不容易救下來的那只，似乎因驚嚇過度而像無頭蒼蠅在草地上四處亂轉(zhuǎn)的白兔子。

    切茜婭表情憤慨，眼神幾乎是控訴了。

    她決定收回她對這個人的同情和敬佩。

    索斯亞及時地抬手遮住她眼睛，在她腰間的手輕捏了兩下。切茜婭調(diào)整了下心情，手指輕輕碰了下他的手以示自己無礙。

    “這話說的——好像你們回到了中世紀，面臨爭奪王位的王子，只能二擇其一?！彼魉箒喲凵癯爸S，“卡安洛可不是什么帝王，你們應(yīng)該都在等著能夠把‘暗火’分而食之的機會吧?！?/br>
    “屆時你當如何呢？”塔奇聲調(diào)不變。

    “總不至于落得跟你一個下場?！彼魉箒喌灰恍Γ置嗣阎腥说念^發(fā)。

    塔奇目光動了動，眼神鋒利，帶著一些壓迫感落在切茜婭身上。

    “容我僭越一句——伊娜小姐，斯坎丁家族也會和你身邊那個人建立友誼嗎？”

    切茜婭忍不住往索斯亞懷里躲。

    “塔奇閣下，我懷里這個小東西可不太禁嚇?！彼魉箒喢碱^皺了皺，在她耳邊低聲說了句別怕。

    “抱歉?！彼嬲Z氣真誠，只聽語氣她完全想象不到他會是安娜所說的那種，因為別人對他的臉露出不適當?shù)谋砬榫蜁e起斧子砍人的人。

    “沒關(guān)系?！鼻熊鐙I暗暗定了下心神，她不應(yīng)該太露怯。

    雖然不知道索斯亞的目的，但聽上去和塔奇達成合作應(yīng)該對他有利。而塔奇現(xiàn)在似乎因為她在索斯亞身邊，以為斯坎丁家族和索斯亞也有什么合作。

    她迅速判斷了下。

    “我不能代替我父親做決定，我只能代表我的立場?！彼斏鞯?。

    她說完不著痕跡地給了索斯亞一個眼神，像是在問他：“這樣說對嗎？”

    索斯亞嘴角抑制不住地上揚。

    他的確有點低估他的小貓了。

    也許她的那顆心稚嫩又柔軟，但她的腦子相當聰明冷靜。

    真是越來越好玩了。

    “伊娜小姐是被他俘虜了嗎？”塔奇觀察了會兒他們之間的小動作，不由調(diào)笑了一句。

    切茜婭瞬間有點臉紅，但神情很鎮(zhèn)定，“這不會影響任何事?！?/br>
    她清晰地傳達出她的立場不會因感情而動搖，也不會因感情而決定的態(tài)度。

    太可愛了。

    索斯亞死死盯著她，眼神熾烈得讓切茜婭有點發(fā)懵。

    怎么回事，他怎么好像要發(fā)情了似的。

    切茜婭忍不住暗暗戳了下索斯亞摟著她的胳膊，眼神有點幽怨。也不看看什么場合，虧得她這么幫他。

    塔奇目光從他們身上移開，抬手槍口瞄準靶心。

    “以朋友的角度而言，你的確要比弗勒斯有趣得多?！边@是決定和他合作的說辭。

    “不過有一點我可能要出于良心提醒一下初來乍到的伊娜小姐?！闭f是提醒她，但塔奇眼睛看向的卻是索斯亞，話中意有所指，“她是你的第幾個獵物？”

    “她不一樣?！彼魉箒喩袂槭钟鋹?，對他的挑撥毫不在意，“她可是我——真心想要寵愛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