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夢境與現(xiàn)實間的常暗

    一陣晃神，她好像又看見何遇的臉。

    他的雙手摁在她臉頰兩側(cè)無力的手上，形成了纏綿的十指扣狀。她在快感的漩渦中起起伏伏，只能無意識地盯著他那張漂亮的臉蛋。何遇的臉一直都顯得很年輕，笑起來會變成月牙的形狀，看起來純真又無暇。而這雙烏黑的眼睛死死盯著她，要將她印入自己的腦海，也在警告她，不許移開視線。

    明明該是快樂的，但她從那雙眼睛里看見了濃得化不開的陰郁和悲哀。驟然，一滴微微咸澀的液體落在她唇邊，她以為是汗水，卻看見水霧在他眼里擴(kuò)大，然后砸下，一滴又一滴，落在她的唇邊和臉頰。

    何遇抽插的動作慢了下來，俯身下來抱緊她，roubang直直地戳到她最深處的地方，抵住她深處的那顆珠子，一時間讓她的腳趾都因為極大的快感刺激而蜷縮了起來。她沒能聽清他在她耳邊的第一句話，只聽到后一句：“阿玉，你要愛我?！?/b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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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分明是痛苦的頭暈?zāi)垦＃矍皡s還是清晰可見。代表她所無法拋棄、無法叛離的過去的那張臉、那個人，毫無預(yù)兆地出現(xiàn)在她的面前，讓她差點就要徹底失態(tài)了。

    但不可以。她端起了自己作為“柳”的從容不迫，將“阿玉”的驚聲尖叫暫時封存起來。

    “這位是柳，我請她過來替我挑挑你帶過來的這些姑娘?！备诤竺娴木S爾連毫無察覺，對著坐在沙發(fā)上的男人介紹道，“想必何你也早看出來了，這位柳也是華國人，還是伊利妲這兒少見的美人呢?！?/br>
    維爾連習(xí)慣性的客套話，她不得不接。用西洲語道：“謬贊了。何先生您好。”她伸出手，控制自己盡力不要顫抖。

    何遇沒有特殊的表現(xiàn)，從沙發(fā)上起身走到她面前，牽起她的手行了一個簡短的西洲吻手禮，卻又拉過她要行西洲朋友間的貼臉問候禮。維爾連沒來得及勸阻，何遇就輕飄飄地在她耳邊留下一句：“我還沒打算動你，別那么緊張嘛?！蔽惨羰抢p綿悱惻的一句：“阿玉?！?/br>
    她還在因為他措手不及的動作和話語愣怔，維爾連的聲音響起：“何，貼臉問候禮是西洲朋友間的。”

    何遇卻并沒有說兩人相識，只是狀若抱歉地用西洲語微笑道：“對不起。我們同是華國人，他鄉(xiāng)遇人，難免激動。”隨即又像忽然想起來似的，道：“為何柳小姐用西洲語同我寒暄呢？是來了伊利妲太久，已經(jīng)忘掉華國話怎么說了嗎？”他的語氣輕松詼諧，話里的內(nèi)容卻并不讓柳放松。

    “是。已經(jīng)忘了?！绷鴱难揽p中擠出幾個字，并不愿同這個男人多說什么。

    “真可惜?！焙斡鲞z憾地?fù)u搖頭，隨即又提了新的問題，“我的華國全名叫何遇，西洲語里很少稱呼我們?nèi)A國人的全名，那么柳小姐的華國全名是什么呢？”

    “柳玉?！绷芟胙b聾作啞不回答他那些惡意滿滿的問題，但她卻不得不開口。

    何遇似乎又對她側(cè)后方站著的特蕾西起了興趣似的，看柳的神情似乎并不打算回答他的下一個問題，他便對維爾連發(fā)問：“柳小姐身邊這位金發(fā)西洲女郎真是驚為天人般的漂亮啊，不知我有機(jī)會認(rèn)識一下嗎？”

    維爾連沒看柳的方向，全部的注意力都在這個熱情開朗的華國人身上了，他覺得這人雖然是華國人，卻沒有許多華國商人那種偷jian?；淖炷?，讓他覺得很是快意：“哈哈，若是這位美麗女郎的話，恐怕你是沒機(jī)會了啊，畢竟她是柳身邊最寵愛的情人嘛。雖然這位小姐不行，但我們伊利妲還有許許多多漂亮的金發(fā)女郎，若是不介意，之后我還能為你引薦一二?！?/br>
    特蕾西不知為何，總覺得維爾連在說到“情人”二字時，那位姓“何”的華國男人對自己刺來的目光，充滿了深沉的探究和惡意，臉上卻仍舊是帶著和煦微笑的，一瞬間讓她覺得像極了教會故事里引誘亞當(dāng)和夏娃偷嘗禁果的冰冷生物。

    特蕾西沒來由地有些緊張，便趁著那個華國男人同維爾連說話的時候，小步蹭到柳身邊，輕輕挽住柳旗袍短袖下露出的白膩胳膊，柳對她的動作沒有反應(yīng)，臉上含笑看著那兩人說話，眼底卻森冷至極。

    維爾連本想再和這個華國男人多聊聊，但看到對方的神情略顯無趣，便立刻終止了話題，開始同柳一起挑選華國的妓女。何遇一共帶來了十七名華國妓女，經(jīng)過舟車勞頓之后看起來都略顯疲憊，但每個皮相都是不錯的，難以抉擇，也難怪維爾連會專門等她來了再挑了。她盡力忽視何遇向自己投來的稱得上尖銳和灼熱的視線，即使是背對他，都會被逼出一身惡寒的雞皮疙瘩。

    瞧瞧這個的身段，端詳那個的皮膚，又同維爾連細(xì)細(xì)商量一番，維爾連拿出的女人質(zhì)量也都上乘，帶著點舍不得的心思，最終兩人敲定了十五個人。不同于維爾連的謹(jǐn)慎對比和選擇，何遇的態(tài)度就顯得隨意多了，他從維爾連帶來的妓女中隨便指了幾個，就收了手，開玩笑道：“維爾連先生可要看緊了點，這華國女人啊，若是你不打斷了她的腿，她便總會想著往外頭跑?！?/br>
    維爾連自然知道他是在開玩笑，隨口應(yīng)著就要安排自己的人送何遇下樓去。何遇抬手止住，道：“不妨叫我手下們把這些姑娘帶回去，也別讓維爾連先生的人送我了，便請柳小姐送我吧，剛巧我們倆華國人，說點華國的事情。”自覺自己賺大了的維爾連哪里會反對他的決定，看向柳，眼神里帶著懇求。倒不是維爾連的意思影響了她，柳本身也知道這男人有的是辦法逼迫自己就范，只是和他一起坐電梯下樓還算不上危險，她不該拒絕。

    特蕾西嗅出空氣中不尋常的氛圍：“那么，我也陪您一起——”

    “不必了，”柳頭也沒回地制止了她，“我和何先生說點事兒，你之后先去烤點心店等著我吧?！?/br>
    特蕾西眼睜睜地看著柳走進(jìn)電梯，柵欄門合上，然后陰影籠罩住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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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怎么舍得呢？阿玉。”直到到了一樓的休息室里，沉默一路的何遇才出聲，當(dāng)然，用的是華國語。

    見她垂首不答，他再次開口：“你怎么忍心離開我呢？”

    聽見這話，柳才抬起頭，凝視著他那張仍舊看起來相當(dāng)年輕的臉：“沒有舍不舍得，忍不忍心的。我本來就一定會離開，不管是你，還是別人?！?/br>
    得到她的回答，何遇像是妥協(xié)了：“行，你離也離開了，你的自由也享受夠了，但你為什么要和別人睡？”他咬著牙道，“我還不知道，你原來喜歡和女人睡？”

    柳冷冷瞥他一眼：“是你教會我的。”

    何遇一愣，像是痛苦萬分一樣，漂亮的月牙眼里很快蓄滿了水霧，要落不落地：“我知道是我不對，我不好，一切錯都在我的身上，可是你不該這樣和別人睡……”他抱住柳僵硬的身軀，下巴擱在她的肩頭，“求求你了，阿玉，不要和女人睡，也不要和男人睡，不要和別人上床，好不好？”但他的語音雖然帶著哭腔，話語的內(nèi)容卻一如既往地強(qiáng)硬：“阿玉，你只有我了啊，你只能愛我，所以你就只愛我，只和我上床，這樣還不夠嗎？”

    她眼里沒有光，連對他的恨和鄙夷都沒有，有的只是空洞和失落。

    總是這樣，這個男人總是這樣。

    似乎永遠(yuǎn)受傷的都是他，似乎都是她做錯了之后，他還能善解人意地前來祈求原諒。他漂亮的娃娃臉和月牙眼總是讓女人容易心軟，自己過去也是如此，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墜落進(jìn)這個漩渦里怎么也沒法掙扎出來，只能像旁觀者一樣看著自己的身體一步步被卷進(jìn)漩渦中心，然后粉身碎骨，被吞噬殆盡。她應(yīng)該早點明白的，也應(yīng)該早點記住的：在這個男人身邊，她用自由所交換得來的東西，絕對不會是幸福。

    她還沒忘記他曾經(jīng)的一時興起，拿著纖細(xì)的竹葉小刀，在她身上劃出一道又一道的滲血傷痕，并不深，細(xì)細(xì)密密的疼痛卻足以讓人瘋狂。眼前這個男人就用那一道又一道的傷痕，拼湊出他詭譎又恐怖的愛語。傷痕是會長好的，會結(jié)痂，然后會掉落，傷痕也就如此消失不見，可是在之后生長出來的每一塊嫩粉色的新rou，都會讓人記住過去所受的苦楚。

    愛戀與傾慕總是容易讓人好了傷疤忘了疼，然后便可以再次體驗傷痕留下時的痛苦。以前的她總是忘，總是忘，便總是疼，總是疼。

    現(xiàn)在她真的不想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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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注：永遠(yuǎn)不要相信何遇的眼淚。（此外，求珠珠和留言，讓我感覺到有人再看，謝謝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