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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菏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平日里很少挑起話題,若有人跟她聊天,她能侃上幾句,她甚至明白,對著什么人該說什么話,對著朋友她永遠(yuǎn)只會實話實說,不說就閉嘴擱心里。 林杏杏話蠻多,蘇菏倒不會覺得吵,聽著她說,偶爾應(yīng)她兩句誠心的話。 林杏杏說她從前不胖,生了病后吃的激素藥太多,就胖了起來,再想減的時候發(fā)現(xiàn)太難了,可她一直都在堅持著。 蘇菏:“還好,你這樣的抱懷里肯定很舒服?!?/br> “菏子姐,我身高164,體重一百四十斤,還不重?” 蘇菏笑,“我覺得是豐滿。唐代那種豐滿型。” “那也得把我擱唐代才吃香,現(xiàn)在誰會喜歡胖嘟嘟的,都喜歡你這樣身材好臉蛋漂亮的,誒,菏子姐,從小到大追你的男生很多吧?” 蘇菏理著手里的花,回她:“是吧,可能是我太悶了,把他們都嚇跑了,所以性格還是很重要,像你這樣的就很好?!?/br> 林杏杏被夸得笑意滿滿,很快聽到蘇菏說:“誰會看著臉一直過日子,再漂亮也會衰老,心態(tài)和性格才是最重要的?!?/br> 林杏杏忽然覺得蘇菏的心里年齡比實際年齡老太多了,“我不能叫你菏子姐了,給你換個昵稱吧,唔~我想想哦~”她很認(rèn)真想了會,說:“小菏子!怎樣?完蛋,有點(diǎn)像太監(jiān)的名字,那就叫菏子吧。” 蘇菏微微一愣,小時候也有人喜歡叫她“小盒子”,一個是她的爸爸,還有一個是見過幾面的大哥哥,她很久沒見過他們了。 蘇菏微笑著說:“你喜歡叫什么都行?!?/br> 店里多了一個人,忙起事來速度挺快,蘇菏抽空了解同城配送相關(guān)信息,當(dāng)天下午就在各大平臺注冊了賣家信息,發(fā)布商品,接來下只管等待接單通知。 往后一周里,蘇菏和林杏杏配合完美,店里生意再次升了一臺階。 蘇菏提前準(zhǔn)備好生日禮物,臨走前一天把工作交代好,注意事項提了又提,林杏杏笑她,怎么跟老年人一樣嘮叨,安心吧,就兩天,問題不大的。 蘇菏揣著三成擔(dān)心上了高鐵,她家在Z市西邊的檀桐,高鐵不到一個小時能到達(dá)。 到時臨近中午,她沒通知何佳她今天回家,從小巷進(jìn)去路過幾戶人家,門都敞開著,有一戶里圍了一群人,其中何佳也在。 “誒,生了生了。” 有個大媽開心叫了聲,蘇菏進(jìn)去踮起腳看了眼,不過一只狗在生產(chǎn),驚動了一群人前來圍觀,真不知是這群人閑得沒事干還是這狗有什么特別之處。 “mama?!?/br> 蘇菏叫了聲何佳,何佳聞聲回頭,見是自己女兒,沒多大驚喜,笑容還掛臉上,語氣和平常一樣,“怎么回來了。” 蘇菏對這群大媽們點(diǎn)頭問好,隨后跟何佳說:“我先回去,一會你記得回來吃飯。” “你想做就做吧,不想做就到路邊飯店打包點(diǎn)也行,我無所謂。”何佳低頭繼續(xù)看小狗。 蘇菏轉(zhuǎn)身出去,走向盡頭兩層樓的房子,她推了推門,門沒鎖,屋里哪哪都敞開著門。 也是,除了這棟搬不走的房子,他們家哪還有值錢的玩意兒,小偷進(jìn)來頂多那點(diǎn)吃的就走。 蘇菏沒帶行李,只挎了個包,她急著回來方便,洗了手后又出門去了菜市場。 蘇菏不知何佳喜歡吃什么菜,好像只要是辣她就能多吃兩口。 何佳沒忘記回家吃飯,還沒進(jìn)門口,聞到香濃的辣椒味,聞著聞著她餓了,見飯桌上簡單幾個菜甚是合她胃口,開心了起來。 “怎么突然回來了?”何佳夾了口牛rou,連帶小米椒香菜一同吃下。 蘇菏給她倒了杯水,坐下繼續(xù)小雞啄米一樣吃著飯,說:“周六,回來看看你?!?/br> 何佳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女兒廚藝還不錯,這些年沒白教,忍不住想嘮叨幾句,“你在那個公司有兩年了吧,升職加薪?jīng)]?” “工資待遇都挺好,升職沒有那么快的?!碧K菏低著頭心虛回她。 “慢慢做吧,爭取坐到經(jīng)理的位置去?!焙渭严肫鹚龝〞r給她轉(zhuǎn)賬,想想應(yīng)該收入還不錯。 蘇菏不再回話,兩人默默吃著飯,何佳多吃了兩口,剛吃完被隔壁大媽叫了出去,三缺一,速度來。 何佳去了打麻將,一般情況下會打到下午要做飯或者接孫子孫女放學(xué)才結(jié)束。 有大媽知道蘇菏回來了,鬧著要給她介紹對象,被何佳趕走,“別打我女兒的主意,婚姻這道門我不想她進(jìn)?!?/br> 從小何佳沒教育過她什么正經(jīng)的事,倒無時無刻念經(jīng)一樣,給她灌輸著:“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薄盁o論誰的婚姻都是千瘡百孔的?!薄澳憧措娨暽系呐畯?qiáng)人,要活得像她們一樣,自己給自己幸福?!薄靶腋J鞘裁??是金錢!沒錢談什么幸福?” 時間久了,某些觀念根深蒂固般扎在蘇菏腦海里,她不是認(rèn)同何佳說的,她只是相信了自己所見,她見證了夫妻兩人從相愛到相恨,如臨敵人一樣爭鋒相對,直到今日,這兩人不再見面。 蘇菏想象不出來,他們曾經(jīng)多相愛,給她只取了“菏”字,與“何”同音。 小時候她介紹自己時是這么說的:“我爸爸姓‘蘇‘,我mama姓’何’,所以我叫蘇菏,算命先生說我命里缺水,所以起了‘菏’字?!?/br> 如今呢,爸爸在哪無人知曉,mama就守著這棟房子,盼著有生之年能被拆遷。 入夜后,鎮(zhèn)中央的小廣場上兩排整齊的大媽隊伍跳著廣場舞,她們習(xí)慣了早睡,九點(diǎn)不到散了伙各自回家去。 小鎮(zhèn)靜得過分,不像繁華都市,夜越深音響越大,人越躁。 蘇菏聊了會微信,了解花店一天的工作情況并交代幾句后,再和好友聊了幾句,時鐘指向十一點(diǎn),她毫無睡意,下樓輕手輕腳出門,巷子里廖落的燈光沒有手機(jī)燈亮,她舉著手機(jī)走了大概兩百米,買了幾瓶酒回家。 何佳還沒睡,見她提著酒回來,拍了拍她肩膀問:“買了多少?” “6瓶?!碧K菏回道。 “不夠,我再去買點(diǎn),咱們一起喝?!?/br> 蘇菏把裝了酒的袋子掛她手上,“你先上去,我去買?!?/br> 說實在的,蘇菏不了解自己的mama,她行為天馬行空的,看不透她下一步想做什么。 何佳脾氣也古怪,有時像狂躁癥一樣,動不動就發(fā)脾氣,有時候像只貓,安安靜靜很溫和。 “看,mama前陣子紋的紋身?!?/br> 兩人正安靜喝著酒,何佳突然拉下衣服給她看肩膀后的紋身,蘇菏笑了笑,配合她說:“好看?!?/br> 蘇菏不覺得奇怪,她甚至覺得何佳去紋整個背,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要她覺得開心。 她們家的陽臺正對著一片荒涼的田野,田野遠(yuǎn)處有一棟房子孤獨(dú)的存在,沒有路,只要在田野上隨意走,朝著那方向就能到達(dá)。 蘇菏小時候不敢看恐怖片,每當(dāng)夜色降臨,田野那棟房子忽明忽暗亮著一盞燈,搖搖晃晃,堪比恐怖電影。 她在睡夢中會被尖叫聲嚇醒,醒來再仔細(xì)聽,連風(fēng)聲都沒有,哪來的尖叫聲。 眼前一片漆黑,下午時她站在陽臺看那房子,兩面墻爬滿了爬山虎,從地下一點(diǎn)點(diǎn)爬到屋頂,最后吞噬了整棟房子,畫面更加陰森詭異。 “咚,咚,咚……” 老式的時鐘在靜謐的夜里突兀響起,敲了十二下,是在報時。 著實把蘇菏嚇了一跳。 “mama,這鐘怎么還沒壞?!彼犃硕嗌倌?,離開家回來再聽,已經(jīng)不習(xí)慣了。 何佳又喝完了一瓶,從袋子里又拿起一瓶,沒有聽到女兒的問題,她經(jīng)常這樣,陷入自己的世界里,在里面發(fā)呆幻想。 蘇菏把早準(zhǔn)備好的禮物放她手上,這才把她拉回現(xiàn)實里,她摸了摸紅色棉綢袋子里的東西,沒做聲。 “mama,生日快樂?!碧K菏舉起酒杯碰了下何佳手里的瓶子,仰頭喝了口,順勢抬著頭看天空。 “你怪過mama嗎?把你帶來這個世界,沒有給你完美的家?!?/br> 蘇菏笑了笑,心里頭有點(diǎn)苦澀,“不會?!?/br> 她沒說謊,怪有何用?還能把她變回卵子和jingzi各自還回去? 可是何佳會怪自己,年少時為了嫁給蘇延霆,不顧家里反對,義無反顧嫁給他。 有一年,蘇延霆突然想創(chuàng)業(yè),一心想白手起家,何佳為他低頭跟娘家借了不少資金,支持他創(chuàng)業(yè),他一拼就是幾年,結(jié)果失敗了。 失敗不可怕的,咬咬牙爬起來努力生活,希望總會有的。 可蘇延霆不是,他一蹶不振,任何佳怎么勸,他聽不進(jìn)去,整個人廢了似的,游手好閑無所事事,久而久之,兩人爭吵不斷,同在一個屋檐下,猶如兩個陌生人。 何佳從那時開始,脾氣暴躁起來,怨事怨人,怨天怨命,欠了娘家的錢沒有辦法還,和娘家更加生疏,甚至自己親媽的葬禮她都沒回去過,她覺得丟臉,覺得對不起自己的mama,沒聽她的勸嫁給蘇延霆,換來的是一生不得心安。 何佳又對她說:“有喜歡的男人可以交往,可以上床,但別像mama這樣活著?!?/br> 蘇菏眼眶微濕,她心疼何佳,覺得何佳可憐,但是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在蘇菏看來,何佳可恨的是,她當(dāng)初能放棄這個家,去尋找她的幸福,可她沒有,她把自己禁錮在這個家里,所以她不快樂,她也不幸福。 家里的女主人沉悶著,整個家也就死氣沉沉,結(jié)果是蘇延霆走了,音訊全無。 “mama,過去的就讓它去吧,今后我陪著你。”你快樂一點(diǎn)度過余生吧。 何佳執(zhí)念太深,怨恨更深,才四十幾歲的她,已頂著半頭銀發(fā),恍如六十歲老人。 生得再美又有何用,終究被心里困住的魔鬼打敗,最終也抵不住歲月的研磨。 兩人把買回來的啤酒喝完,醉意朦朧中,蘇菏仿佛聽到何佳說:“到死了才能過去?!?/br> 蘇菏醉得爬不上床,在陽臺躺椅上睡了一夜,醒來發(fā)現(xiàn)感冒了。 何佳不喜過生日,蘇菏也就煮了碗長壽面給她,她吃過了就出門自娛自樂去。 蘇菏買了下午回程的票,臨走前想起一個名字,隨口問何佳,“mama,你知道有個叫魏沛倩的人嗎?” “這誰啊?這兒的人嗎?要打聽嗎?改天我問問鄰居去?!?/br> “隨口問的,不知道就算了,你好好吃飯,我走了?!?/br> “去吧去吧?!?/br> 她們每一次分離,沒有擁抱,沒有不舍,不曾有人等在原地看對方走遠(yuǎn)。 —— 作者:晚上再更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