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計
算計
冰涼的湖水從四面八方涌來,徐環(huán)的手腳一齊在水里激烈的掙扎,但是不過瞬間想,水已經(jīng)灌入口鼻,沒有著力點,身體只能隨著水流浮浮沉沉。 僅存的意識讓她抱住自己的肚子,周遭開始安靜下來,只剩下水流碰撞的聲音。 水面之外傳來吵嚷的哭叫聲,她的胳膊被人拉住,巨大的力量將她拖出水面,三四個人扶起她的身子,“來人,快傳太醫(yī)!”是淺書的聲音。 徐環(huán)能聽見外界的聲音,只是渾身乏力沒有力氣,也睜不開眼睛,她聽見外面有人哭喊:“貴妃娘娘見紅了!您醒醒啊貴妃娘娘……快來人啊!” 她驟驚,猛地吐出一大口水,然后用盡全身力氣也只能發(fā)出極微弱的一點聲音:“孩子……我的孩子……” 忽然后背仿佛貼上一堵堅硬的墻,一雙溫熱的大手覆上她的柔夷,聲音低沉且有種能讓人安定下來的奇異力量,“孩子沒事,阿姐放心吧?!?/br> 她費力也只能將眼睛睜開一個小縫,瞧見面前一個模糊的影子,“阿弟?” 嚴攀更加用力的握住她的手,“嗯,是我來了。我這就送你回宮?!?/br> 她虛弱的應道:“好。”隨后便暈倒在他懷里。 徐環(huán)身上火紅的宮裝已經(jīng)濕成一團濕噠噠的沿著她身體的曲線緊緊貼著,嚴攀先是將自己的外袍脫下裹在她身上,然后將她徐環(huán)打橫抱起,疾步快行,然后厲聲喝道:“淺書,帶路!” “是?!睖\書失魂落魄的應了一聲,前去引路。 夏恂見他抱起徐環(huán),皺了皺眉,卻終究未出言阻攔。 他神色莫測的看向徐環(huán)離開的方向,心中喃喃道:環(huán)兒,對不起,這一定是最后一次了。 徐環(huán)醒來的時候淺書正在為香爐續(xù)香,這一室熟悉的馨香讓她稍稍安定了些。 她首先摸向了自己的肚子,感覺到小腹處的隆起方才松了口氣,喉中干渴,她虛弱的開口:“水……” 一杯半滿的清水遞到她的嘴邊,她覺得躺著不方便,就支著胳膊坐起身來,一雙手適時扶住她的后背,“阿姐,你醒了,身子可還有什么不適?” 徐環(huán)眼睛驀地睜大,一回頭,坐在床邊神色擔憂的人可不就是嚴攀嗎。 “你怎么來了?”這可是后宮,嚴攀一外臣無召見不得入內(nèi)。 嚴攀的眼睛暗了暗,解釋道:“群芳宴我也有一份拜帖,只不過來晚了些,不然絕不會讓jiejie陷入這等危難的境地!” “自有宮人會送我回宮,你何必親自過來,陛下允了?” “阿姐懷著身子,又突然落水昏迷不醒,我豈能不管?向來陛下也不會多加責怪,而且陛下如今大概正忙著傷心呢,沒有功夫來怪罪我?!眹琅室贿呎f一邊又給她喂了一口水。 徐環(huán)想起她被救出水時岸邊的哭喊聲,她皺眉道:“貴妃那邊如何了?” 嚴攀的臉色不太好看:“不太好,救上來之后就流了不少血,孩子應該是保不住了?!?/br> 她閉上眼睛,回想起落水前夏恂看向她的那一眼,黑色的瞳孔里折射出的憐憫和愧疚。 那些情緒有多少是送給她的,多少是給寧婉的? “淺書呢?”她著急的問道。 淺書一直在旁邊默默候著,聞言連忙上前應道:“娘娘,奴婢在這兒呢?!?/br> “我這孩子的消息可傳出去了?” “是,方才太醫(yī)診脈號出喜脈,皇上也沒繼續(xù)瞞著,此時這消息闔宮上下應該都知道了?!?/br> 完了。 徐環(huán)的心里立刻浮出這兩個字。 “你多派幾個人去貴妃宮里打探打探,那邊不管有什么動靜立刻報給我。”她閉了閉眼睛,蒼白無色的嘴唇只微弱的動了動,聲音氣力不足。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睖\書應道。 “陛下那邊呢?” 淺書支吾了兩聲,便為難的說道:“陛下來看過娘娘一次,太醫(yī)診斷無恙之后便又回了貴妃宮里。” 徐環(huán)不想再聽,揮揮手打住她的話。 她認命般的嘆息道:“竟然用這樣的手段……只可惜了那孩子。” 肩膀被人握住,嚴攀用了些力,掌心的熱意源源不斷的通過單薄的衣物傳到她的皮rou,“阿姐愁什么?” 徐環(huán)看他一眼,否認道:“沒什么。” 他的語氣重了重:“你有話為何不對我說?還當我是那個半大的孩子嗎?” 徐環(huán)心神一震,這才真正的看向嚴攀棱角分明的臉。 她伸出手劃過這張英氣俊朗的面龐,早已脫去稚氣,意氣奮發(fā)的一張面龐。 她欣慰的點頭,聲音都帶了顫音,“是啊,阿攀都已經(jīng)長大了,已經(jīng)是個頂天立地的好兒郎了?!?/br> 嚴攀心里一喜,趁熱打鐵的說道:“所以阿姐有什么難處,盡可以對我說?!?/br> 徐環(huán)放下手,揉了揉眉心,長嘆一聲說道:“伴君如伴虎,有什么難不難的。我只是憂心你,如今你少年立功,手握兵權(quán)且軍隊中威望正盛,我只怕……” 怕他引來帝王忌諱,這幾個字她沒說,但她相信嚴攀一定會懂。 嚴攀卻握住她的手笑了笑,笑容十分開朗且無害,“就為這個?” 徐環(huán)臉一沉,食指點了點他的腦門,說道:“怎么,這還不夠?” 他笑意不減,自信泰然的說道:“阿姐可還記得小時候還是你逼著我背的?” “自然記得。” “錯上一句,阿姐便要賞我一頓板子?!彼致暪謿獾卣f。 她板起臉來,佯怒道:“怎么,你還要尋仇不成?”抬起手來作勢要打。 他一邊討?zhàn)埖亩悖贿呅Φ溃骸安桓也桓?,我只想說書里的字字句句我都銘記于心,淮陰侯的下場我不敢忘,如今內(nèi)亂未平,陛下還需要我平衡前朝勢力,不會對鎮(zhèn)國公府如何?!?/br> “可日后呢,皇帝不需要為他打仗的人了,你又當如何?”徐環(huán)沉聲問。 嚴攀眼中劃過一道亮光,微笑說道:“若是真有那一天,光憑伏低做小,他真能放過我嗎?” 徐環(huán)不語,她心中隱隱有了答案,卻不愿說。 嚴攀窩心地說道:“阿姐自有決斷,我不多說。但請阿姐記得,你的背后永遠有鎮(zhèn)國公府撐著,就算以后交了兵權(quán)不能領(lǐng)兵打仗,我也不會讓你和我未出生的外甥受旁人的欺負?!?/br> 黑亮的眸子赤誠的看著她,她心中感動,立刻便紅了眼眶,嘴上卻說道:“胡說什么,這孩子出生便是皇子,怎會受人欺負?” 胳膊卻一把抱住他的身子,頭埋進他的肩膀中無聲的流淚。 嚴攀的身子一僵,一時連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手足無措的輕輕拍她的背,指尖觸到她的發(fā)絲,都覺得熱意噴涌。 突然,淺書慌慌張張的跑過來,面色慌張,臉色發(fā)白,嚴攀見了,皺眉道:“何事?慌慌張張的?!?/br> 徐環(huán)如夢方醒的抬起頭,胡亂的抹去臉上的淚跡,問道:“怎么了?” 淺書說道:“貴妃宮里傳出話來,說是貴妃醒來之后便哭鬧不止,說是娘娘您害了她的孩子。正巧您此時傳出有孕的消息,貴妃一口咬定是您怕她威脅您孩子的地位才出手害她。此時皇上已經(jīng)派人過來請娘娘去問話呢?!?/br> 自從知道夏恂不再隱瞞她懷孕的消息,她便猜到了有這一出。 這一切像是一出戲,荒唐又合理。 寧婉的孩子不能留,若是夏恂出手便要激怒寧志勇,而現(xiàn)下將過錯推到她的身上,便轉(zhuǎn)移了寧家的怒火。 且寧婉身后有寧志勇,徐環(huán)身后也有嚴攀。 二人各自執(zhí)掌十萬兵權(quán),寧志勇若是要反,便要拉攏嚴攀,所以即使徐環(huán)害了寧婉他也絕不會立刻翻臉。 而經(jīng)此一事,嚴寧二人便心存芥蒂,聯(lián)手的可能性只會更小,而夏恂則坐收漁利。 徐環(huán)只覺得可怕,仿佛有一張大網(wǎng)將她籠罩其中,又一點一點將她蠶食殆盡。 嚴攀見她臉色越發(fā)難看,擔憂的握住他:“阿姐。” 她擺手自嘲道:“不必安慰我,沒做過的事我不會認,至于其他的……咱們這位陛下,當真好計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