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要我了

    “少爺……”管家心痛地看著宋慕辰空洞無助的眼睛。

    他自回家之后就一直等在門口，也不說話，垂著頭注意著門閂的動靜。

    管家仿佛又看見了那個被困在自己的房間里活得如同行尸走rou一般的少年，他的世界里沒有了那個少女，黯淡無光。

    突然，宋慕辰的眼睛里閃耀著狠厲陰鷙的光芒，嘴唇哆嗦著走進(jìn)客廳，翻找著什么東西。

    “少爺，您在找什么？我來幫你……啊！”

    只見那個渾身散發(fā)著絕望氣息的少年拿起放在果盤上的水果刀，右手死命握緊刀把，就要向著左手腕處揮去。

    “少爺你在做什么！你不要做傻事！”

    管家緊緊地抱住自家少爺抖成篩糠的身體，寬大的手掌死死護(hù)住他的左臂。

    宋慕辰掙扎著對抗著管家的力量，猙獰的面孔上已經(jīng)布滿淚痕，破碎的哽咽溢出：“如果我死了……我死了……會不會在她心里留一點(diǎn)位置……”

    管家的眼眶也已經(jīng)濕潤，他萬萬沒想到少爺已經(jīng)動了輕生的念頭。

    “她只喜歡江子陵……不管我怎么取悅她……她厭惡我……她剛剛又不要我了……”

    管家一邊聽著他瘋狂嘶啞的吼聲，一邊拼命與他的力量抗衡。

    突然，宋慕辰脫力般滑下身體，水果刀也掉落在地毯上。

    管家淚眼朦朧地轉(zhuǎn)到他前面，輕輕將他臉上的淚痕擦干，快速地將水果刀藏起來，仍略帶警惕地等待著少年的下一步動作。

    “少爺？”

    “她不要我了，”宋慕辰空洞地黑眸配上委屈地鼻音，說不出地詭異，“那我還活著做什么。”

    “……少爺，如果你這就放棄了競爭的權(quán)力，那就會便宜了你的競爭對手，直接宣告他人的勝利，你甘心嗎？”管家銳利地眼神射向少年空洞的眼睛。

    ……

    江子陵看著蘇無恙奪門而出的背影，與夢中的那個靈氣四溢的白衣少女決絕的背影漸漸重合。

    原來，是真的啊……

    抬手將那杯果酒狠狠地摔在地上。他那雙永遠(yuǎn)溫潤的眸子此刻慢慢變紅，雙手扣緊頭部，蜷縮在沙發(fā)的一角。

    蘇無恙從江家跑出來之后，變陷入了迷茫。

    她在逃什么呢？聽到江子陵的那句告白之后，自己的第一反應(yīng)居然是遠(yuǎn)離那個少年，伴隨著心臟處不可控制地開始刺痛。

    為何一直以來，她對于異性越界的好意總是抱以排斥的態(tài)度？

    江子陵。

    她一直將他看作哥哥。

    是她來到帝都后，除了黎洛以外，唯一一個令她感到溫暖的同齡人。

    得知他的心思之后，卻完全沒有欣喜的感覺，只有恐懼。

    這完全違背了常理。

    不知不覺已經(jīng)走回宋家門口。

    她渾渾噩噩地打開門，不期然看見一個蜷縮在玄關(guān)處的清瘦身影。

    她的大腦處于半放空狀態(tài)，只記得看見了一雙帶著狂喜的笑意的眼睛，她轉(zhuǎn)身上樓，那道身影緊緊地跟著她，她也無甚在意。

    走到房間門口的時(shí)候，隱約記得那個消瘦的身影企圖抓住她的衣袖，但是她無心戀戰(zhàn)，直接甩開了他的手，關(guān)上了房門。

    她飛速洗澡，上了床閉上眼睛，緊皺著眉頭。

    自己到底在逃避什么？被一個人表白為何會感到恐懼？

    想了很久很久……她渾渾噩噩地沉入夢鄉(xiāng)。

    似乎過了很長很長的時(shí)間，她被房間門口的一絲絲響聲吵得半夢半醒，隱隱約約聽見了一個中年男人斷斷續(xù)續(xù)的聲音：“少爺……睡吧，你今晚等不到了……你著涼了……好燙……”

    蘇無恙皺眉，習(xí)慣性地點(diǎn)亮手機(jī)，看到上面的時(shí)間是【3：24】。

    把手機(jī)按滅扔到床頭，將被褥蒙上頭頂，隔絕一切聲響。

    ……

    第二天早晨的蘇無恙是被寒風(fēng)的呼嘯聲叫醒的。

    拉開窗簾，外面已經(jīng)銀裝素裹。

    自從蘇家出事之后，她跟母親就在南方度過，很少能看見雪，來到帝都之后也極少見到這么大的雪花。

    下樓看見了許久未見的溫韻華——她忙著巡演的事情最近也跟宋父一樣不怎么著家。

    “溫姨早~”

    溫韻華溫和地笑意驅(qū)散了寒冬的冷意，她親切地招呼蘇無恙坐下。

    “噫，宋哥哥呢？”礙于溫姨在場，蘇無恙沒忘自己乖乖女的形象，開始關(guān)心宋慕辰的去向。

    溫韻華輕嘆一口氣：“我今早飛機(jī)落地接到管家的消息說這孩子半夜高燒不退，這凌晨也沒法叫家庭醫(yī)生，就送到醫(yī)院去了?！?/br>
    蘇無恙假裝擔(dān)憂地點(diǎn)點(diǎn)頭。斂下眸子將眼里的莫名情緒掩蓋。

    “正好今天司機(jī)送你去學(xué)校的時(shí)候我跟著車，送完你就去醫(yī)院?！睖仨嵢A看她沒什么胃口，給她拿來果醬，一邊親自涂在她的吐司上一邊說道。

    蘇無恙收拾好東西先行出門，走到車子旁邊的時(shí)候，身體驟然僵住。

    江子陵撐著傘靜靜地站在宋家門口，深邃的眼睛含著千言萬語，從她出門的那一刻就再無旁人。

    蘇無恙僅僅只是看了他一眼，垂下眸子飛快坐進(jìn)車?yán)铩?/br>
    過一會兒溫韻華也走出門來，看見那個宛若雕塑的少年的身影也有些驚訝：“子陵？上車帶你一塊吧?！?/br>
    江子陵扯起嘴角溫溫潤潤地笑著：“謝謝阿姨，還是不了，我正好看看雪景?！?/br>
    車子啟動，在雪地里走得比較慢，走了幾百米后蘇無恙才敢悄悄回頭看。

    那個撐著傘的少年還是孤零零地站在那里，漫天的雪花肆虐，他卻不曾施舍一眼，唯獨(dú)只裝得下那漸行漸遠(yuǎn)的私家車。

    蘇無恙飛速地轉(zhuǎn)過頭，暗暗壓下心頭那一絲苦澀。

    正巧坐在前座上的溫韻華此時(shí)開口：“恙恙，高考完就要終審了，我明年上半年也挺忙的，就像最近這樣經(jīng)常不著家，有什么鋼琴上的問題記得問哥哥?！?/br>
    蘇無恙很配合地點(diǎn)頭。

    “你哥哥以前很喜歡鋼琴的，尤其是有一次鋼琴比賽之后就開始拼命練琴，明明那次鋼琴比賽他拿了第一來著。而且還經(jīng)常會問我，你mama下次比賽會不會來，后來再也沒見到你mama之后就漸漸失去了練琴的樂趣了。那會我差點(diǎn)懷疑你倆抱錯了，你mama才是慕辰的親mama呢，”說道往事，溫韻華打開了話匣子，“對啦恙恙，圣誕節(jié)快到了，你想要什么禮物嗎?！?/br>
    蘇無恙輕輕搖頭。

    “我記得阿瑾說你最喜歡過圣誕節(jié)了……你來宋家兩年，每次圣誕我都沒空陪你過，今年我一定趕回來陪你過好不好?！睖仨嵢A柔柔笑道，跟后座那個乖巧的小姑娘對了個眼神。

    蘇無恙眼睛一熱，罕見地沒有再帶上她已經(jīng)習(xí)慣的甜笑，默默應(yīng)聲。

    溫韻華真的將她當(dāng)作女兒看待。

    而她卻盤算著怎么報(bào)復(fù)她的兒子。

    自己的復(fù)仇計(jì)劃，在無形中傷害了江子陵，將來還會傷害這個視自己為己出的善良的婦人。

    自己做的真的對嗎？

    ……

    【身是菩提樹,   心是明鏡臺.   時(shí)時(shí)常拭免,   不使染塵埃】

    【菩提本無樹,   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   何處染塵?！?/br>
    蘇無恙摘抄完這兩句偈語后，便兩眼放空了。

    講臺上的文青語文老師連續(xù)不斷地輸出中：“這首偈子可以看出慧能是個有大智慧的人——后世有人說他是十世比丘轉(zhuǎn)世，他這個偈子很契合禪宗的頓悟的理念。是一種出世的態(tài)度，主要意思是，世上本來就是空的，看世間萬物無不是一個空字，心本來就是空的話，就無所謂抗拒外面的誘惑，任何事物從心而過，不留痕跡……”

    蘇無恙再次默念了第二句話。

    如果放下執(zhí)念……

    黎洛，你會不會怪我？

    蘇無恙悄悄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看向左邊的江子陵。卻毫不意外地遇上了他深邃的眼神。

    兩人今天一句話也沒有說。早晨那場相遇似乎在預(yù)示著什么。

    她瞥見他放在桌下的手掌死死握緊，心中又是一揪。

    她轉(zhuǎn)過身來，閉上眼睛，暗自嘆口氣。

    雖然她對江子陵只是meimei對哥哥的感情，但她會去試著接受他的感情。而在那之前，她需要處理掉一些旁的瑣事。

    比如宋慕辰。

    一切似乎豁然開朗起來。

    ……

    平安夜的那天破天荒地遇上了周末大休，蘇無恙窩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看著外面的雪花，耳機(jī)里放著輕音樂。

    溫韻華還沒回來，下午蘇無恙放學(xué)之后收到短信，說她已經(jīng)上了飛機(jī)了，正在往家趕。

    蘇無恙抬眸，居然看到了星星。

    在帝都，看星星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蘇無恙靜靜地?cái)?shù)著星星的數(shù)量，有一陣子會感覺似乎這個場景以前也遇到過。

    但自從八歲之后她跟著母親奔波勞累，再無興致觀賞什么星星，怎么可能有如此愜意地?cái)?shù)星星的時(shí)候呢。

    兩年前母親告訴她，她支付不起她高額的治療費(fèi)用了，她養(yǎng)不起這個女兒了，所以將她送到宋家，但她會抽空來看她。

    但是兩年過去，母親從未來過。

    蘇無恙自嘲一笑。

    玄關(guān)處似乎傳來聲響，蘇無恙拿下一邊的耳機(jī)，懶懶回頭，看見一個被羽絨服裹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身影。

    即使穿的那么厚，還是能看出衣服里清瘦的身材。他進(jìn)門后第一眼就鎖定了自己，僵硬地立在門口，沒有了動作。

    宋慕辰今天出院了啊?？此胨啦换畹臉幼雍孟襁€沒好全，但是聽說明天就要去參加奧賽了，所以才提前出院吧。

    蘇無恙不感興趣地回過頭來，重新戴上耳機(jī)，嘴角輕輕牽起。

    終于可以解決掉這個麻煩了。